檔知不
在全國各地的人群中,青海人很難給人留下太深的印象。這大概是地緣因素決定的吧。因為青海這地方很尷尬,明明地處青藏高原,可提起青藏高原人們會不自覺地等同于西藏,而把版圖遼闊的青海忽略掉。提起大西北。人們從陜西數(shù)起,數(shù)的是甘肅、寧夏、新疆。甚至把“不是東西”的山西、內(nèi)蒙一道拉進大西北,也還是想不起青海來。青海的特色是什么?我的感覺,青海的特色就是過渡色——是介于西藏風情與西北風情之間的過渡色。
八年前走蘭州去西寧,火車是那種全密封高速直達列車,全程四小時。七月下旬,蘭州艷陽高照。暴曬酷熱。老衲一身短打扮就登上了列車,上車后才發(fā)現(xiàn)短衣短褲很惹眼。因為列車是空調(diào)車,涼個蔭蔭的,有七月天吃雪糕之效果。渾身上下那叫一個爽。車出蘭州,沿黃河七扭八扭,最后擺脫黃河爬向青藏高原。吭哧吭哧,感覺很吃力。窗外的山由土黃而青黑,綠色只在山石縫里出現(xiàn),成了點綴。我渾身上下由“那叫一個爽”漸漸感覺到有些“爽透了”,寒意襲上身來。就在我感到寒意難捱的時候,終于到站了。
西寧下著小雨,陰朦朦的天,涼嗖嗖的風,氣溫只有14度。整個站臺的人流中只有我一人短衣短褲,不斷有人色瞇瞇盯著我,看腿。我不停地向人民群眾解釋,“別怕,沒事的,我不打人。俺剛吃過藥。”出站攔數(shù)輛出租,都不停。最后終于有個膽大的司機師傅搖下車窗怯生生問:“你要到哪里?”我說了一個酒店的名字,他一聽是省委的賓館,問:“你去干什么?”我說開會。司機讓我上車,遲疑著問,“你穿這,不冷?”我說我們廣州那嘎瘩熱得人都想掉毛兒,你們這嘎瘩夏天賊拉舒服,冷熱正好,我要全身心地享受涼爽!司機問:“你們廣州離鐵嶺不遠吧?口音差不多。”我說不遠,也就一萬來里吧。司機噌的一下提起車速,直飛賓館。
當我背著包按圖索驥直接走進會議的報到房間時,七八個青海同行齊刷刷張大了嘴巴。見我紅蘿卜的胳膊白蘿卜的腿,花襲襲的臉龐紅嘟嘟的嘴,我料他們也沒見過美男!
我說我是山西的。報到。立刻上來三四個人給我卸包、倒水、噓寒問暖,一個女人問:“為啥不打電話接站?我們安排有接站車的?!蔽艺f不好意思麻煩你們,打車很方便的,還能給你們個驚喜。她說:“喜倒談不上,光受驚了?!以谖鲗庨L這么大,從來沒看見過下雨天穿短褲的。”
西寧的城市風格跟青海一樣尷尬。幾乎看不出什么特色,相當于內(nèi)地的一個地級市的規(guī)模,藏族風情、伊斯蘭風情、西北漢族風情攪和在一起,像東北農(nóng)家菜“亂燉”。硬要說特色,大概過渡色就是吧。
青海人留給我的印象極好。質(zhì)樸,熱情,自然。不矯情。不虛偽,不高傲,不狡黠,也不自卑,像農(nóng)村開明人家的風范。
記憶最深的是某天會議就餐時,東道主獻歌,歌聲起時,幾個人隨意跳起了鍋莊。這是我第一次感受鍋莊,感染力特強。會議結束離開時,送站的女士一把搶過你的行李,說什么也要替你提,進站時再把行李給你背在肩上,狠狠地來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有窒息感,再鐵鉗般地握手,眼中有真誠的依依不舍。穴居都市的現(xiàn)代人,這樣的眼神是稀有的。
想起前年出差到上海,參加上海老姜的做東會。接站的女士舉著一片紙。眼睛虛擬著看著人流,一手抱在胸前,顯得很疲憊,似乎舉的不是一片寫著我名字的紙片,而是舉著我。走到她跟前,指指紙片,我說我就是。她惜字如金,很職業(yè)地淺笑一下,把紙片折疊起來放進隨身的坤包,然后摁著坤包掉頭快步走了。我拉著行李箱死盯著她的背影,感覺她就是張愛玲女士的轉(zhuǎn)世靈童。走出數(shù)百米。靈童閃進一家酒店,我也大步流星閃進去,她終于金口玉牙地說,請到那邊報到。然后又摁著她的坤包接下一位客人去了。
別誤會。我對上海人沒有成見,反而覺得上海人把“距離產(chǎn)生美”悟到了極致,這同樣是不矯情、不虛偽、不狡黠,同樣是上海式的質(zhì)樸與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