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文章回顧了中外學者在何謂猶太文學這一問題上所持有的主要觀點,指出作家的猶太身份和猶太體驗是界定猶太文學時不可缺少的重要因素。同時,從使用猶太民族語言創(chuàng)作的猶太文學和使用非猶太民族語言創(chuàng)作的猶太文學兩方面考察猶太文學在中國的譯介與研究情況。指出,目前在中國學術界,一般意義上的猶太文學研究與隸屬于各國別文學的猶太文學研究之間的界限似乎過于分明,多數(shù)從事國別文學中的猶太文學研究的學者與中國猶太學界缺乏交流。
關鍵詞:猶太文學;文學翻譯:文學研究
中圖分類號:B82.07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8-5831(2009)01-0132-05
一、關于“猶太文學”命題的討論
在就猶太文學在中國的譯介與研究情況進行論述之前,有必要對何謂猶太文學這一鳴以簡要討論。應該承認,猶太人是個以民族為核心的概念。猶太文學,也許最簡單也最令人能夠接受的定義就是“猶太^所創(chuàng)作的文學”。但需要指出的是,在界定猶太文學這一概念時,猶太學界普遍存在著困惑,難以達成共識。這一論爭甚至可以追溯到18世紀猶太啟蒙運動時期,當時猶太身份問題已經(jīng)引起人們的關注。猶太^使用希伯來語、意第緒語以及客居國語言,以標示自己的文化和文學傳統(tǒng)。猶太人是否能夠跨越語言與民族界限創(chuàng)作出代表民族傳統(tǒng)的民族文學這一問題,引起了學者的思考和發(fā)問,甚至有人提出:是不是把猶太文學限定在用某種特定語言如希伯來語、意第緒語、拉迪諾語所創(chuàng)作的文學?抑或是皈依猶太教的人所創(chuàng)作的文學?抑或是擁有所謂猶太性的共同主題?
部分猶太裔學者和作家認為不應該有猶太文學、猶太作家之類命題的說法,尤其不應該從民族歸屬角度劃分出猶太文學類型。美國猶太作家、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辛格(Isaac Bashevls Singer)曾經(jīng)在答記者問時指出,“世界上只有意第緒語作家,希伯來語作家,英語作家,西班牙語作家。有關猶太作家或天主教作家的整個想法在我看來是有點牽強附會的。當然,假如你逼著我承認有猶太作家這回事,我只好說,猶太作家必須是真正充滿了猶太人習性,懂得希伯來語、意第緒語、猶太教法典、猶太法學博士的圣經(jīng)注釋總集、虔敬派文學、希伯來神秘哲學以及諸如此類東西的人。此外,假如他寫的是猶太人和猶太人的生活,也許我們可以稱之為猶太作家”。辛格在這里顯然強調(diào)猶太作家作品中所皮映的猶太特征,卻淡化了猶太作家本人的民族屬性。以色列著名學者佐哈爾(Itamar E-ven-Zohar)甚至聲稱,只有民族主義的猶太研究,或種族主義的反猶主義者才會采用猶太文學及以作家血統(tǒng)為基礎的概念。
中國在絕大多數(shù)世人心目中,沒有出現(xiàn)過反猶主義,因此大家在使用猶太民族等概念時,一向不太敏感,一般強調(diào)的是猶太文化中的智慧、受難等因素,很少把猶太屬性、猶太血緣等詞語與種族主義甚至反猶主義聯(lián)系在一起。早在1921年,茅盾先生在《小說月報》上便以《新猶太文學概觀》為題,論及19世紀下半葉以來的猶太文學創(chuàng)作及其特征。茅盾先生認為:“新猶太文學的勃興是19世紀后半葉的事,或竟可說是1882年以后的事?!彼锚q太人說的土語(Yiddish)著作。茅盾先生這里無疑強調(diào)的是猶太文學創(chuàng)作所使用的猶太民族語言形式,并關涉“哈斯卡拉”(猶太啟蒙運動)前期希伯來語與意第緒語相互競爭的歷史進程。同時,他也顧及到猶太民族本身所具有的文化歷史特征與猶太文學的內(nèi)在民族神韻。他說:“猶太民族是世界古老民族之一,也是現(xiàn)代唯一的無祖國的民族;他們散處于全世界,在各國政府的統(tǒng)治下,因為人種與宗教的不同,常受到極殘酷的待遇。他們雖處眾強之間,仍舊保持自己的信仰,自己的風格,自己的東方式的思想。”在他的心目中,猶太民族顯然屬于被損害的民族之列。而他所主要談及的意第緒語作家,無疑均擁有猶太人身份。
20世紀90年代,中國學者曾經(jīng)直接就何謂猶太文學的問題展開探討。徐新主編的《猶太百科全書》猶太文學條目為猶太文學所下的定義是,“猶太民族使用猶太語言創(chuàng)作的文學作品……在這些語言中,使用最為普通的是阿拉米語。猶太人被羅馬人征服后,開始散居世界各地,他們的語言因居住地的不同而有所不同,歷史上出現(xiàn)過的其他猶太語言有:猶太-阿拉伯語、猶太-貝爾伯語、猶太-波斯語、猶太-希臘語、猶太-意大利語、猶太-葡萄牙語、猶太-普羅旺斯語、猶太-法語、猶太-西班牙語(即拉迪諾語)以及意第緒語等。有什么樣的語言,就有以該語言為媒介的文學”。猶太人使用猶太語言創(chuàng)作的文學屬于猶太文學范疇,確實是個不爭的事實。但是,這樣的界定方式也會給我們帶來一個疑問:即未被包容在這個界定范圍內(nèi)的作家,如美國的埃利·維塞爾、索爾·貝婁,意大利的普里姆·列維。德國的卡夫卡、保羅·策蘭,瑞典的奈莉·薩克斯等該如何在猶太文學領域里找到自己的位置?劉洪一在《美國猶太文學的文化研究》中提出:“要界定猶太文學的構成閾限,簡單地以其語言或種族身份為唯一標尺是難以解決的。任何一種文學歸根到底都是特定文化的表征,對于猶太文學而言則尤為需要從猶太文化的歷史機制中把握其基本的結構特征。”他同時又認定:文學中的猶太性既是猶太文學的基本標識,又是一個頗為模糊的屬性存在,并討論了猶太文學界定中的語言問題。他在界定文學猶太性問題上所持的模糊說,再次證明中國學者若想接受挑戰(zhàn)給猶太文學做明確定義的艱難。
通過上述討論可以看出,對于猶太文學的界定依然問題重重,所有的定義均受到具體時空限制以及下定義者的體驗與學養(yǎng)的制約。筆者在這里無意將各種學說面呈讀者,只想把問題提出。以色列著名學者、希伯來大學資深教授謝克德(Gershon Shaked)認為,猶太文學包括在不同時代用不同語言創(chuàng)作的所有作品——這些作品的創(chuàng)作者知道他們是猶太人。既然作家深知自己是猶太人,那么他們當然會對因為持有猶太身份而帶來的諸多后果具有某種特別的體驗,這種特別的猶太體驗勢必影響到其創(chuàng)作,因此在猶太文學中,至少有兩個內(nèi)容不可忽視,即作家的猶太身份和猶太體驗,后者或許也可以用猶太性、猶太特征等詞語來替代。猶太人使用希伯來語、意第緒語等猶太語言創(chuàng)作的作品,無疑屬于猶太文學范疇。而猶太人使用各種非猶太民族獨有的語言,如英語、法語、俄語創(chuàng)作的作品,當然也屬猶太文學創(chuàng)作。因此,筆者試從使用猶太民族語言創(chuàng)作的猶太文學和使用非猶太民族語言創(chuàng)作的猶太文學兩方面考察猶太文學在中國的譯介與研究情況,不再就某些猶太族語,如希伯來語、意第緒語等的產(chǎn)生淵源予以說明。
二、猶太民族語言創(chuàng)作文學的譯介和研究
(一)希伯來語文學譯介和研究
大體上看,希伯來文學研究在中國的譯介與研究成果可以劃分為古代圣經(jīng)文學和現(xiàn)當代文學兩部分。
圣經(jīng)文學主要以《希伯來語圣經(jīng)》為主,并包括《次經(jīng)》、《偽經(jīng)》、《死海古卷》等古希伯來作品。盡
管《希伯來語圣經(jīng)》尚無直接譯自希伯來原文的中譯,但是隨著中西文化的交流,尤其是天主教和基督教在中國的傳播,圣經(jīng)文學通過希臘文、拉丁文等第三國各種文字翻譯成中文,成為中國人從事普通閱讀、研究及從事宗教活動時使用的文本。目前中國國內(nèi)較為通行的《圣經(jīng)》版本有中國基督教協(xié)會1980年出版的《新舊約全書》、香港圣經(jīng)工會1979年出版的《現(xiàn)代中文譯本圣經(jīng)》以及1919年舊版的《合和本圣經(jīng)》等。中華圣公會1920年出版的《次經(jīng)全書》,商務印書館1987年出版的《圣經(jīng)后典》(張久宣譯)也成為人們閱讀的主要文本。
中國學者在圣經(jīng)文學研究領域擁有一支實力雄厚的研究隊伍,并且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早在五四時期,魯迅、聞一多等新文化運動的先驅便在著述中論及希伯來文學,但稱不上系統(tǒng)的研究。南開大學已故朱維之教授堪稱中國圣經(jīng)文學研究領域的開拓者。20世紀80年代初期,他就發(fā)表了《希伯來文學簡介——向<舊約全書>文學探險》(《外國文學研究》,1980年第2期)。繼之,許鼎新、牛庸懋等前輩先后發(fā)表了《希伯來詩歌簡介》(《宗教》,1982年第1期)、《漫談圣經(jīng)文學》(《外國文學研究期刊》第4輯),揭開了新時期希伯來文學研究的序幕。朱維之先生1989年的《圣經(jīng)文學十二講》(人民文學出版社)系統(tǒng)詳盡地介紹了圣經(jīng)文學的有關情況,包括希伯來民族歷史及其文學對東、西方的影響,圣經(jīng)、次經(jīng)、偽經(jīng)、死海古卷的來歷和內(nèi)容等。他2001年主編的《古代希伯來文學史》(高等教育出版社)是國內(nèi)編撰的第一部希伯來文學史,囊括了以《希伯來語圣經(jīng)》為主要成就的希伯來古典文學和猶太民族大流散早期的《塔木德文學》,達到了使一部古代希伯來文學的發(fā)展史趨于完整的創(chuàng)作初衷。他與韓可勝合作撰寫的《古猶太文化史》從古代猶太文化模式入手,論及上古、氏族社會文化、王國及前后、俘虜之后等不同歷史時期的猶太文化與文學發(fā)展脈絡與主要特征,填補了國內(nèi)一項研究空白。
1992年徐新主編的《猶太百科全書》(上海人民出版社)中,列入了圣經(jīng)文學、希伯來圣經(jīng)等條目,清晰闡明了《希伯來語圣經(jīng)》與《新舊約全書》的關系。梁工1990年出版的《圣經(jīng)文學導讀》(漓江出版社)和1993年出版的《圣經(jīng)指南》(遼寧人民出版社)對《舊約》、《新約》、《偽經(jīng)》等進行詳盡介紹與評析,雖然書中許多內(nèi)容與基督教傳統(tǒng)有關,但所涉獵的希伯來文學方面的內(nèi)容也給讀者以知識與啟迪。梁工2000年完成的國家社科基金項目成果《鳳凰的再生:希臘化時期的猶太文學研究》(商務印書館)以翔實的資料論證了希臘化時期猶太文學的基本主題、形式特征、美學風格、精神特質(zhì)等,并且把猶太教傳統(tǒng)與基督教傳統(tǒng)加以比較與對照。
除對整個希伯來古典文學或某一特定歷史時期希伯來文學的總體把握外,學者們還展開了對某一特定文學類型或敘事藝術的研究。王立新的論文《特質(zhì)、文本與主題:希伯來神話研究三題》(《外國文學評論》,2003年第2期)對古代希伯來神話特征進行了專門探討。陳貽繹2006年的《希伯來語圣經(jīng)——來自考古和文本資料的信息》(昆侖出版社)對希伯來語圣經(jīng)中和以色列歷史相關的部分進行了比較全面和綜合性的介紹,著重點在希伯來語圣經(jīng)文本和巴勒斯坦地區(qū)文字和實物的考古發(fā)現(xiàn),同時對創(chuàng)世神話等希伯來文文本進行專門解讀,并與美索不達米亞地區(qū)的神話進行類比。劉意青2004年的《圣經(jīng)的文學闡釋一理論與實踐》(北京大學出版社)、《圣經(jīng)的闡釋與西方對待希伯來傳統(tǒng)的態(tài)度》(《外國文學評論》,2003年1期),梁工2006年的《西方圣經(jīng)批評引論》(商務印書館)等著述則對西方圣經(jīng)文學批評理論與方法進行探討。一些從事基督教文化研究的學者在研究《圣經(jīng)》時取得的成果,也給我們開拓了新的視野。另外,1983年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出版的《外國文學簡編·亞非部分》等高校教材也包括了圣經(jīng)文學的內(nèi)容。圣經(jīng)文學已成為中國高校外國文學課程的組成部分。
現(xiàn)代希伯來文學的翻譯在20世紀20年代便有所嘗試,如赤城翻譯了《現(xiàn)代的希伯來詩》。到20世紀80年代,阿格農(nóng)的短篇小說也被翻譯出版,如1981年由錢鴻嘉翻譯、福建人民出版社出版的《逾越節(jié)的求愛》。不過,希伯來文學翻譯真正形成一種令人矚目的態(tài)勢則是在1992年中以建交之后。1992年,三部希伯來文學譯作在中國問世,即《現(xiàn)代希伯來小說選》(徐新主編,漓江出版社)、《耶路撒冷之歌:耶胡達·阿米亥詩選》(傅浩譯,中國社會出版社)以及克勞斯納的《近代希伯來文學簡史》(陸培勇譯,上海三聯(lián)書店)。按照以色列希伯來文學翻譯研究所的統(tǒng)計數(shù)字,1986年到1996年共有12部希伯來文學作品被翻譯成中文。但之后10年便有48部作品在中國問世。從1986年迄今,共有70余部希伯來小說被譯成中文出版,還有十幾部正在翻譯過程中。
筆者在《現(xiàn)代希伯來文學在中國》一文中,曾從文學史、小說、詩歌翻譯以及研究概況等幾個方面切入,對數(shù)十年來,尤其是近十幾年來現(xiàn)代希伯來文學在中國的譯介與研究情況進行了扼要梳理與評析。大致情況是:到目前為止,兩部現(xiàn)代希伯來文學史翻譯成了中文;小說翻譯是國內(nèi)現(xiàn)代希伯來文學翻譯中成果最為斐然的,前面已經(jīng)提及;與小說創(chuàng)作相比,現(xiàn)代希伯來詩歌的譯介勢頭似乎有些薄弱,但也不乏出色的譯作。筆者認為,在中國,學術界一向推重以《圣經(jīng)》為代表的古代希伯來文學對人類文明和文化所產(chǎn)生的深遠影響,但對現(xiàn)代希伯來文學尚未引起足夠的關注與重視,還沒有高校開設現(xiàn)代希伯來文學這門課,對現(xiàn)代希伯來文學的研究仍處于起步階段,有待深入。近期推出的叢書類作品,如上海譯文出版社的當代以色列小說譯叢、百花洲的以色列文學叢書、安徽文藝出版社的希伯來當代小說名著譯叢、譯林出版社的奧茲小說系列、人民文學出版社推出的希伯來文詩歌和小說選等都取得了相對較好的市場效應和讀者反饋。1998年由鐘志清翻譯、譯林出版社出版的奧茲的長篇小說《我的米海爾》,在1999年獲得中國第四屆外國文學圖書獎,成為第一部在中國獲獎的以色列文學作品。之后,《我的米海爾》與《了解女人》于1999年(傅浩、柯彥玢譯,譯林出版社出版)得以再次印刷,并在幾年后由臺灣皇冠出版公司再版。高秋福為百花洲主編的以色列文學叢書首版于2000年,收入凱納茲的《節(jié)日之后》(鐘志清譯)、伯斯坦的《收藏家》(隋麗君譯)、康尼尤克的《墓園之花》(沈志紅、高穗譯)、《阿多尼斯》(戴惠坤、肖黛譯)。這套叢書再版后且在2001年獲得中國第五屆外國文學圖書獎。奧茲的另一部長篇小說《愛與黑暗的故事》的中文版在2007年奧茲應中國社會科學院邀請訪華時面世(譯林出版社),引起新聞界、文學界、學術界的廣泛關注。著名作家莫言評論《愛與黑暗的故事》非常厚重,難以從某個角度概括其主題,稱其為“一個人的《圣經(jīng)》”。
中國的三十余家報刊、雜志紛紛以各種形式發(fā)表對該書的評介,幾乎所有報紙均將該書列入2007年年度推薦書目,《中華讀書報》將其列為2007年度十佳圖書。中國社會科學院外國文學研究所于2007年9月初專門主辦了阿摩司·奧茲作品研討會,這也是中國首次就某一位希伯來語作家的作品舉行研討會。會上,陳眾議、莫言、高秋福、閻連科、徐坤、陸建德、傅浩、鐘志清、以色列希伯來文學翻譯研究所的尼莉·科恩等學者和作家紛紛發(fā)言(作家邱華棟也提交了書面發(fā)言),交流對奧茲和現(xiàn)代希伯來文學的看法。
中國對現(xiàn)代希伯來文學的譯介與研究相輔相成。希伯來文學作品中譯本的導言往往就是中國學者的研究成果,它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中國學者對希伯來文學的獨特理解。如徐新為漓江版《現(xiàn)代希伯來小說選》和《婚禮華蓋》所作序言、高秋福為百花洲版以色列文學叢書和人文版《焦灼的土地》所作序言、傅浩為中國社會出版社《耶路撒冷之歌》所作序言、林驤華為安徽文藝版希伯來當代小說名著譯叢所作序言、鐘志清為譯林版五卷本奧茲選集和《愛與黑暗的故事》所作序言等。還有一些論文和著述也值得一提,如徐新的《現(xiàn)代希伯來文學一瞥》(《外國文學評論》,1992年第2期)、《現(xiàn)代希伯來文學論述》(《當代外國文學》,1992年第2期)、《以色列文學40年》(《當代外國文學》,1993年第3期)、《論以色列女性文學》(《國外文學》,1994年第3期)等論文向中國讀者展示了現(xiàn)代希伯來文學的總體風貌,對該研究領域的一些問題提出了自己的獨到見解。鐘志清2007年出版的《當代以色列作家研究》(人民文學出版社)是國內(nèi)第一部比較系統(tǒng)地考察當代希伯來文學的著述。全書共分八章,前四章按時間順序探討當代以色列文學發(fā)展史和作家、作品,目的在于讓讀者對過去五十余年的以色列文學有一個總體把握。后四章屬于專題研究,考察了以色列國家建設語境下的大屠殺文學、希伯來文學中的阿拉伯形象、文學與宗教、文學如何承擔塑造猶太民族身份的使命并接受外來文化影響等問題。特別需要指出的是,在考察以色列希伯來文學的同時,作者也注意到以色列某些作家采用雙語從事文學創(chuàng)作的現(xiàn)象,對用阿拉伯語寫作的猶太作家和用希伯來語寫作的阿拉伯作家做了一些研究。
總體來看,中國對現(xiàn)代希伯來文學的研究處于起步階段,還有許多有待研究的領域,對某些重要的作家,如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阿格農(nóng)等均缺乏深入的研究。
(二)意第緒語文學譯介和研究
鑒于國內(nèi)尚無任何學者和翻譯家具備使用直接從意第緒語翻譯文學作品的能力,因此目前我們所見到的意第緒語文學中譯本均從俄語、英語等文字轉譯而來。早在20世紀20年代,茅盾、胡愈之等文學前輩已將肖洛姆·阿萊漢姆(Sholem Aleiehem)的意第緒語作品翻譯成中文。20世紀30年代,唐旭之先生從英文翻譯了阿胥(Sholom Aseh)用意第緒語寫的《復仇神》。肖洛姆·阿萊漢姆是一位偉大的現(xiàn)實主義作家,他所描寫的“小人物”的悲慘命運更能夠贏得中國讀者的青睞和中國社會的接受。到20世紀50年代,阿萊漢姆在中國的見報率很高。姚以恩翻譯的《莫吐兒傳奇》初版于1957年,曾經(jīng)受到曹靖華、豐子愷、錢鍾書、肖乾等名家的稱贊。肖乾稱這部不到100頁的作品像“濃縮了的狄更斯或馬克·吐溫,也那么幽默、真實、感人……”,進入80年代,江西人民出版社出版了阿萊漢姆的《門納漢·門德爾》(戴驄譯,1980年),以色列米特歐羅巴猶太研究所和云南大學西南亞研究所合作出版了阿萊漢姆的短篇小說集《泰衛(wèi)的故事》(陳開明等譯,肖憲校,1998年)。
另一位在中國被譯介較多的意第緒語作家是1978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美國作家辛格?!蹲g林》、《世界文學》等外國文學雜志在1979年初相繼選譯了辛格的短篇小說《重逢》(沉香譯)、《市場街的斯賓諾莎》℃董樂山譯)、《皮包》(宗云譯)以及《奧勒和特露法一兩片樹葉的故事》(裘克安譯)等。上海譯文出版社也于同年出版了辛格的長篇小說《盧布林的魔術師》。外國文學出版社1980年出版了《辛格短篇小說集》(李文俊、馮亦代等譯),山東人民出版社1981年出版了《莊園》(陳冠商譯),江西人民出版社1982年出版了《冤家:一個愛情故事》,安徽人民出版社1984年出版了《童愛》(孫強譯)。漓江出版社1992年又在諾貝爾作家叢書中收入了《魔術師·原野王》(陸煜泰、臧藏譯)。與此同時,辛格的一些作品出現(xiàn)了重譯,如《童愛》(Shosha)1999年又被翻譯為《漂泊的愛》(宋韻聲譯,沈陽出版社),1993年翻譯為《蕭莎》(徐崇亮譯,南京大學出版社)。2006年,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了辛格短篇小說集《傻瓜吉姆佩爾》。
正如筆者在文章第一部分所指出的,早在20世紀20年代茅盾先生等就已經(jīng)開始發(fā)表關于論述意第緒文學的文章,當時甚至出現(xiàn)一陣意第緒語文學熱。南京大學錢林森教授主持的“中希文化交流史項目”專門論及這個問題。同現(xiàn)代希伯來文學譯介過程中的某些現(xiàn)象類似,意第緒語文學中文版的前言也反映了一些學者在這個領域的研究和探索,成為讀者了解意第緒語作家與文學現(xiàn)象的窗口。比如鹿金和陸煜泰為其譯本撰寫的序言,對辛格其人其作品所做的研究有助于讀者更好地了解辛格的生平與創(chuàng)作。陸建德為人文版短篇小說集撰寫的序言提出了獨到的見解:“辛格一方面譴責納粹暴行,一方面又拒絕煽集體悲情,拒絕把猶太民族在二戰(zhàn)時的不幸遭遇當作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政治的、道德的資本?!?/p>
可喜的是,中國大陸和臺灣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研究意第緒文學的學位論文。如畢青的碩士論文《猶太民族精神的載體:論辛格小說中的矩陣結構模式》,傅曉微的博士論文《艾·巴·辛格創(chuàng)作思想及其對中國文壇的影響》,張守慧的博士論文《意第緒文學在中國》等。傅曉微2006年在博士論文基礎上出版的專著《上帝是誰:辛格創(chuàng)作及其對中國文壇的影響》,介紹了當今國內(nèi)外關于辛格的研究動向,并從辛格的文化背景著手分析了辛格上帝觀的形成與演變。在此基礎上提出了“民族憂煎情結”的新概念。臺灣的張守慧(現(xiàn)任臺灣文藻外語學院德文系主任)獲得了德國特里爾大學意第緒文學博士學位,她的博士學位論文《意第緒文學在中國》獲得廣泛好評。在他(她)們身上,我們看到了中國意第緒文學研究的未來和希望。
三、非猶太民族語言創(chuàng)作文學的譯介和研究
謝克德教授在談到使用非猶太民族語言,抑或稱之為非猶太族語創(chuàng)作的猶太文學時指出,這種文學的根本點在于其創(chuàng)作者認為自己擁有雙重身份。也就是說,其創(chuàng)作既屬于猶太民族,又屬于孕育出他所使用的語言的那個國家。在當今全球化的時代,某些離開故土的猶太作家也許會具有三重乃至多重身份。使用非猶太族語進行創(chuàng)作的作家身份的多元性造成其創(chuàng)作本身具有至少雙重以上的身
份。如美國猶太文學應該既是猶太文學,又是美國文學。但是,目前在中國學術界,“純”猶太文學研究與隸屬于各國別文學的猶太文學研究之間的界限似乎過于分明。中國的猶太學界近年來一直在努力包容文學研究,在許多學術活動中均給從事猶太文學研究的學者發(fā)出聲音的機會,筆者個人便是受益者之一。但是,絕大多數(shù)從事國別文學中的猶太文學研究的學者與中國猶太學界缺乏交流,甚至不相往來。而從事各國猶太文學研究的學者又頑強地恪守自己的國別范圍,基本上采取不逾矩的態(tài)度?!袊鈬膶W研究會麾下云集著英語文學、法語文學、西班牙語文學、阿拉伯語文學、印度文學、美國文學、英國文學、東方文學等分會,但沒有一個專門從事猶太文學研究的機構或組織。
劉洪一是少數(shù)擁有雙重身份的學者之一。他所從事的美國猶太文學研究無疑為兩大陣營的學者所接受。他1995年出版的《美國猶太文學的文化研究》(江蘇文藝出版社)在國內(nèi)首次提出了美國猶太文學研究的理論框架問題,力圖將美自猶太文學納入猶太移民與美國社會的文化接觸這一特定的框架內(nèi)。他結合瑪麗·安汀、邁耶·萊文、索爾·貝婁、艾·巴·辛格、伯納德·馬拉默德、菲力浦·羅斯等著名猶太裔作家的創(chuàng)作實踐,深入地分析了美國猶太文學的文化內(nèi)涵和品性意義。2002年,他在該書基礎上鉆研而成的《走向文化詩學:美國猶太小說研究》(北京大學出版社)又以美國猶太小說為切入點,用文化詩學的理論做導引,力圖突破傳統(tǒng)的文學研究方法,對美國猶太小說的文化價值和詩學價值進行系統(tǒng)的梳理與解說,并對小說與文化的一般規(guī)則和文化詩學的若干普遍原理進行探討和詮釋。他所編纂的《猶太名人傳》評介了數(shù)十位有重要影響的猶太裔作家,其中某些選文比較重視作家的猶太人身份,如關于卡夫卡、阿格農(nóng)、辛格、愛倫堡的文章,但是也有一些選文只提出了作家擁有猶太血緣,卻未曾重視血緣、身份與創(chuàng)作的關聯(lián)。因此可以看出,國內(nèi)的一些學者在從事研究時對猶太作家的身份問題不是很敏感。
用非猶太族語創(chuàng)作的猶太文學確實是個非常寬泛的研究領域。時至目前,已經(jīng)有12位猶太裔作家榮膺諾貝爾文學獎,除以色列作家阿格農(nóng)、美國作家辛格外,其余10位,包括法國的伯格森、前蘇聯(lián)的帕斯捷爾納克、瑞典的奈莉·薩克斯、愛爾蘭的貝克特、美國的索爾·貝婁和約瑟夫·布羅斯基、英國的埃利亞斯·卡奈蒂和哈羅德·品特、匈牙利的卡爾泰斯·伊姆雷、南非的納丁·戈迪默等均使用非猶太語言進行創(chuàng)作。中國學界對這些作家做了大量的譯介與研究。對于在文學史上已經(jīng)獲得定評的猶太裔經(jīng)典作家的代表作乃至文集,學界和出版界均給予了大量關注。如人民文學出版社1996年出版了《里爾克詩選》(綠原譯)、2002年出版了《海涅文集》(張玉書選編)、2003年出版了《卡夫卡小說全集》(韓瑞祥等譯)、2004年出版了巴別爾的《騎兵軍》(戴驄譯)、2007年出版了《敖德薩故事》(戴驄譯)等;譯林出版社1994年出版了普魯斯特的《追憶逝水年華》(李恒基等譯)、1999年出版了約瑟夫·海勒《第二十二條軍規(guī)》(揚恝等譯)等;上海譯文出版社近幾年出版了系列米蘭·昆德拉的作品;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了卡夫卡全集;人民文學、漓江、湖南人民、外語教學與研究等幾家出版社都出版了帕斯捷爾納克的《日瓦格醫(yī)生》。又如烏蘭汗翻譯了帕斯捷爾納克的《人與事》,劉文飛翻譯了帕斯捷爾納克、里爾克、布羅斯基的詩歌,李永平翻譯了里爾克作品精選等。葉廷芳主編了《卡夫卡全集》,著有《卡夫卡傳》,編著了《論卡夫卡》。涂衛(wèi)群致力于普魯斯特研究等。這些學者和翻譯家當然分別來自德語文學、法語文學、英語文學、俄語文學研究領域,在人們的心目中,他們是德語文學、法語文學、俄語文學專家,而不是猶太文學專家。
近年來,相當一部份碩士或博士生選擇猶太作家做學位論文,出現(xiàn)了一批有質(zhì)量的成果。如魏嘯飛1999年的博士論文《美國猶太小說中的猶太精神》、曾艷鈺2001年的博士論文《走向后現(xiàn)代文化多元主義:從羅思和里德看美國猶太、黑人文學的新趨向》、周南翼2001年的博士論文《追尋一個新的理想國:索爾·貝婁、伯納德·馬拉默德與辛西婭·奧芝克小說研究》、楊衛(wèi)東2003年的博士論文《身份的虛構性:菲利普·羅思的朱克曼系列作品中的‘對立人生”》等。這些年輕一代學子能否真正融入中國猶太文學研究的行列,還是依舊隸屬于自己的國別文學范疇,還需仰仗各方面的條件與環(huán)境。
(責任編輯胡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