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偉人毛澤東,是人們永遠也談不完的話題。盡管他逝世已32年,盡管如今人和世界都已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人們依然時常熱烈地談?wù)撍?。本文選摘的是于1953~1974年任毛澤東保健護士長的吳旭君回憶毛澤東與她談?wù)搶λ劳隹捶ǖ牟糠帧?/p>
“一個人負擔太重,死是解脫”
毛澤東生前多次談到自己的死,不僅跟吳旭君談,在不同年代、不同場合也跟其他人談。
1961年他老人家暢游長江之后就曾跟英國的蒙哥馬利元帥談到自己的死,談到接班人問題。1964年他在軍隊干部會議上也談到死,他說:“原子彈下來,就一條路見馬克思。人年紀大了也會死。人如果負擔太重,死是很好的解脫辦法?!?973年他會見澳大利亞總理時說:“我活不到革命結(jié)束了,我已經(jīng)跟上帝打過招呼了?!眑976年他病重,尼克松的女兒來看他,他又一次說:“一個人負擔太重,死是解脫?!?/p>
“我死的時候一定不要你在我跟前”
有一天,他睡不著覺跟吳旭君聊天。回想往事,談起他母親。
“我喜歡母親。她是個善良的農(nóng)村婦女,待人誠懇?!彼吭诖采蠈切窬f,不停地吸煙。吳旭君坐在他床腳下聽著?!氨M管她不懂搞群眾關(guān)系,可她為人很好,受人尊敬;她死的時候,來了好多人為她送殯,排著長長的隊,跟我父親死的時候不一樣。父親對人苛刻。我總忘不了這件事?!?/p>
“你母親去世的時候,你不是不在嗎?”
“我不在就不能聽別人說?”
“你對你母親怎么個好法?”吳旭君好奇地問。
毛澤東搖了搖頭說:“我作為兒子不夠格呀。生不能盡忠,死不能盡孝。我就是這樣的人。”
“這也怪不得你。你那么早就投身革命,尋找真理,為解放全中國做出了這么大的貢獻,也算是孝敬母親的?!眳切窬龑捨克f。
“你對你母親好嗎?”他問吳旭君。
“好?!眳切窬f,“我母親死得早,她是病死的。那時我還不太懂事,大概只有八歲吧。不過,我記得她死時人們把她從床上搬到地上,地上有一張席子。人1門用白被單把她從頭到腳蓋起來。我當時特地把母親給我做的紅小褂穿上了,跪下,大把大把地給她燒紙錢。我想讓她看見我漂亮,我在給她送錢。大人是這么說的,我也就這么信了。燒完紙,我都起不來了。其他的我都不記得了。我當時小,長大以后我有了自己的看法,不知對不對,我想告訴你。我認為我們的政策應(yīng)該改。”
“要改什么?”
“我是主張要對一個人真好,就在他活著時好好對待他。他死后一旦懷念他時,也沒有遺憾。如果生前對人不夠好,等他死了又辦酒席又戴孝,這一套對死者并沒好處,那只是為了給活著的人看。你覺得對不對?”
“在革命隊伍里必要的追悼會還是要開的。這也是為了寄托哀思。這不像老百姓那樣辦紅白喜事,那么熱鬧。不過你的問題我可以考慮一下?!?/p>
“主席,你是不是覺得這個想法不對?”
“我還要想想。作為政策,還要考慮?!泵珴蓶|繼續(xù)抽煙,沉思了一會兒,他突然說:“我死的時候你不要在我跟前。”
“你別開玩笑了,假如真有那么一天,我怎么會不在你身邊呢?我要做好防病工作,你得了小病我會及時給你治療護理,不讓你得大病?!?/p>
“不,我死的時候一定不要你在我跟前?!泵珴蓶|堅定地說,“我母親死前我對她說,我不忍心看她痛苦的樣子,我想讓她給我留下一個美好的印象。我要離開一下。母親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她同意了,所以直到現(xiàn)在,我腦子里的母親形象都是健康、美好的,像她活著時一樣?,F(xiàn)在你明白我為什么不讓你在我跟前了吧。我要給你一個完美的印象,不讓你看見我的痛苦?!?/p>
“人們都說我命大,可我相信辯證法”
“咱們別老說死的事吧?!眳切窬f。
毛澤東固執(zhí)地說:“我這個人就這么怪,別人越要回避的事,我越要挑起來說。在戰(zhàn)爭中我有好多次都要死了,可我還是沒死。人們都說我命大。可我不信。我相信辯證法。辯證法告訴我們,有生就有死,有勝利也有失敗,有正確也有錯誤,有前進也有后退。冬天過去就是春天,夏天熱完了就到了秋天等等。你都不研究這些呀?”
吳旭君說:“我們研究的范圍比較窄,不像主席說的這么廣泛。確切地說,我們更多地研究人的生、老、病、死。在醫(yī)學方面有的還落后于其他學科。雖然生、老、病、死只有四個字,可是在這個范疇內(nèi)還有許許多多微妙復雜、無窮無盡的問題。比如,如何提高優(yōu)生率。怎樣防老,減緩衰老過程。對疑難、不治之癥怎樣找出一個預防治療措施。如何降低死亡率。這些問題都需要繼續(xù)研究,有待解決?!?/p>
聽完吳旭君的話,毛澤東笑了。他掐滅煙頭說:“講得不錯嘛。你承認生、老、病、死是生命在不同時期的表現(xiàn)。那好,按這個科學規(guī)律,我和羅榮桓同志一樣也會死的,而且死了要火化,你信不信?”
對這么突然的提問吳旭君一點兒思想準備也沒有,吳旭君嚇呆了,好久沒說話。
“你怎么了?”毛澤東問。
“主席,咱們不要談這個問題,換個話題吧。”
毛澤東認真起來,用肯定的語氣說:“你不要回避問題嘍。話題不能換,而且我還要對你把這個問題講透。給你一點兒思想準備的時間。我書架上有本《形式邏輯學》,你拿去讀,明天我們再接著談?!?/p>
“我倡議實行火葬”
第二天,吳旭君陪毛澤東吃過第一頓飯以后已是下午,吳旭君離開飯桌,坐在沙發(fā)上,他就問:“你的書看得怎么樣,我們接著昨天的談。”
吳旭君說,“這本書的頁數(shù)不算多,我都看完了,我覺得自己得了消化不良癥,有的問題似懂非懂?!?/p>
“形式邏輯講的是什么?”他像個嚴格的老師似的問。
吳旭君把準備好的幾段有關(guān)形式邏輯的定義背給他聽。他聽完以后說:“那你就根據(jù)概念、判斷、推理舉個例子,考考你學過的東西會不會用。”
吳旭君沒想到他會提這樣的問題,想了一下說:“所有的金屬都是導電體,銅是金屬,所以銅是能導電的?!?/p>
毛澤東點點頭,“講得不錯,你再聯(lián)系我們昨天談的問題舉個例子?!?/p>
吳旭君想,自己從來沒把毛澤東與死聯(lián)系起來想過,她的工作是保證他健康、長壽。另外,從感情上講,吳旭君根本不愿他死,中國太需要他了。吳旭君無法在這個問題上運用殘酷的“形式邏輯”,所以她直率地說:“昨天談的事我舉不出例子?!?/p>
毛澤東看著吳旭君為難的樣子說:“那好,讓我替你舉個例子吧。”他有些得意地掰著手指說,“人都是要死的,這是個概念。根據(jù)概念,然后你作出判斷:毛澤東是人,看來這個判斷是正確的。那么,根據(jù)判斷你再去推理。所以,毛澤東是會死的。”
毛澤東接著說:“我設(shè)想過,我的死法不外乎有五種。兩年前在武漢見蒙哥馬利時我也對他講過。第一,有人開槍把我打死。第
二,外出乘火車翻車、撞車難免。第三,我每年都游泳,可能會被水淹死。第四,就是讓小小的細菌把我鉆死??刹荒茌p視這些眼睛看不見的小東西。第五,飛機掉下來摔死。”他笑著說:“中央給我立了一條規(guī)矩,不許我坐飛機。我想,我以后還會坐??傊呤?、八十四,閻王不請自己去啰。”說完,他開心地大笑起來。
吳旭君聽了這些話,覺得心里很沉重,一點兒也笑不起來。她說:“咱們能不能不說這些不吉利的話?”
“你這個人呀,還有點兒迷信呢?!彼钢鴧切窬谋亲诱f,“你是個搞自然科學的,應(yīng)該懂得自然規(guī)律的嚴肅性?!彼f,“我死了,可以開個慶祝會。你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最好穿顏色鮮艷的紅衣服或花衣服,要興高采烈、滿面春風地參加慶祝會,然后你就大大方方地上臺去講話?!?/p>
“講什么?”吳旭君茫然地問。
“你就講:同志們,今天我們這個大會是個勝利的大會。毛澤東死了。我們大家來慶祝辯證法的勝利。他死得好。如果不死人,從孔夫子到現(xiàn)在地球就裝不下了。新陳代謝嘛。沉舟側(cè)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這是事物發(fā)展的規(guī)律。”停了一會兒,他認真地對吳旭君說:“我在世時吃魚比較多,我死后把我火化,骨灰撒到長江里喂魚。你就對魚說:魚兒呀,毛澤東給你們賠不是來了。他生前吃了你們,現(xiàn)在你們吃他吧,吃肥了你們好去為人民服務(wù)。這就叫物質(zhì)不滅定律?!?/p>
“不能,萬萬不能?!眳切窬B連搖頭說,“平時我一切都聽你的,這件事不能聽,我也不干!”
毛澤東不再笑了,臉上顯出不高興的神情。他說:“你在我身邊工作了這么久,離我又這么近,都不能理解我呀。我主張實行火葬,我自己當然不能例外。我在協(xié)議上簽了名的?!?/p>
“你還訂了什么協(xié)議,跟誰訂的?”吳旭君驚奇地問。
“和中央的同志們,在懷仁堂簽的名,不信你去查。照此辦理大有好處,留下我的遺體會增加人民的負擔啊。”
事后吳旭君才知道的確有這么一份倡議書。第一個簽名的是毛澤東。日期是1956年4月27日。中央的高級干部和全國的高級干部差不多都簽了名,黨內(nèi)外同志共l36人。
1976年9月9日,毛澤東逝世了。當時出于種種需要,在第二年建成了毛主席紀念堂。按說,這種做法是不符合他本人意愿的。
1 980年意大利記者奧琳埃娜就問過,對這件事應(yīng)該怎樣看呢,毛主席紀念堂是否不久后要拆掉?鄧小平的回答是:“粉碎‘四人幫后,建毛主席紀念堂,應(yīng)該說,那是違背毛主席自己意愿的。五十年代,毛主席提議所有人身后都火化,只留骨灰,不留遺體,并且不建墳墓。毛主席是第一個簽名的。我們都簽了名。中央的高級干部、全國的高級干部差不多都簽了名。現(xiàn)在簽名冊還在。粉碎‘四人幫以后做的這些事,都是從為了求得比較穩(wěn)定這么一個思想考慮的。但是,紀念堂我不贊成把它改掉。已經(jīng)有了的把它改變,就不見得妥當。建是不妥當?shù)?,如果改變,人們就要議論紛紛?,F(xiàn)在世界上都在猜測我們要毀掉紀念堂。我們沒有這個想法?!?/p>
如今,毛主席已經(jīng)離我們而去了。他的“生死觀”作為他思想的一部分也應(yīng)成為他留給我們的一份寶貴的遺產(chǎn)。在這份遺產(chǎn)中,我們感受到了一個偉大的唯物主義者的博大胸懷和無所畏懼的精神。
(摘自李敏、高風、葉利亞主編《真實的毛澤東》/中央文獻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