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鏡深
關(guān)鍵詞:黃峨悲劇人生楊慎
摘要:黃峨因?yàn)槭巡虐廖铮詮?fù)嚴(yán),又無出的自身原因,加之封建對女性的要求和議大禮程楊慎遭廷杖,戍滇南自行放浪的外在因子,使黃峨夫妻感情漸漸淡薄、疏遠(yuǎn)到名存實(shí)亡,幾乎從二十六歲的青年時期就夫妻分離,活活寡居四十六年之久,鑄成了黃峨莫大的悲劇人生。所謂蚌病成珠,她的人生的悲劇又鑄就了她文學(xué)上的輝煌。
黃峨,字秀眉,四川遂寧人,生于明孝宗弘治十一年(1498),卒于明穆宗隆慶三年(1569)。父親黃珂,成化二十年進(jìn)士,仕至工部尚書,長兄黃峰,蔭監(jiān)生,弟黃華,嘉靖壬辰進(jìn)士,曾任松江知府。峨二十二歲與狀元楊慎婚配,作了首相楊廷和之媳,故世有“尚書女兒知府妹,宰相媳婦狀元妻”之說法。
就黃峨的一生,是幸福而光輝的,同時也是悲慘而黯淡的。首先,說她幸福光輝,一是她出身于官宦詩書家庭(生于京師),具有良好的家庭教養(yǎng),達(dá)禮知書,又特見父兄之寵愛,“自幼博通經(jīng)史,能詩文,善書札”(譚正璧編《中國文學(xué)家大辭典》)。所以后來她有詩、詞、曲傳世,鑄就了文學(xué)上的輝煌,成為了中國文學(xué)史上,堪與李易安、朱淑真比肩的文學(xué)家,“夫人才情,不讓易安、淑真”(楊禹聲刻《樂府詞余》五卷序)。在中國散曲史上也占有重要一席(胡傳淮、李昌集先生均有論)。二是她得以配狀元郎君。楊慎,乃大明第一才子:“明世記誦之博,著作之富,推慎第一,詩文外,雜著至一百余種,并行于世”(《明史·楊慎傳》),天下第一才子何士子不知?何士子不敬?而妻以夫貴、妻以夫榮、妻以夫名。即秀眉乃天下第一才子妻,其誰不知,加之才女配飽學(xué)之士,自是琴瑟和鳴、幸福美滿。藉此她也能進(jìn)入名媛之列。
所以新婚之后她也有一段美滿和融的幸福生活,夫婦共同游晏于各種友人聚會的場所:“夜游、虎丘,銀燭秋光溜。喉歌掌舞醉溫柔,風(fēng)韻前年又。月暗金波,花明紅袖,向離筵重勸酒。清謳、散愁,細(xì)雨黃昏后”(《嘲天令》),《南呂一枝花·上元》:“天官賜福辰,月姊邀歡地。碧天開罨畫,明月浸玻璃。景物稀奇,一處處堪游戲,一樁樁俱整齊。東皇富貴才開,南部煙花競集……”然而這些幸福、美滿,只是曇花一現(xiàn)而已,很快就是傷離惜別的深悲劇痛向她襲來,使之走上了她悲劇的后半生,幾乎活活寡居四十多年,凄切切、孤零零一步步走向生命的終結(jié)。
黃峨一生的悲劇歸結(jié)起來有這樣幾個方面:
一、自身?xiàng)l件與個性修養(yǎng)所造成的悲劇
無論是《新都縣志》、《遂寧縣志》、《潼川府志》還是《明史·藝文志》、《升庵年譜》、《藝苑卮言》《劍閣方華集》、《閑情集》、《續(xù)玉笥詩談》等都盛贊黃峨“才藝冠女班”、“博通經(jīng)史、工筆札”、“才情甚富、不讓易安淑真”、“夫人篇什、云蒸霞爛”……這些都一一記載到她是一位少有的才女,然而她在早婚成俗的年代,卻在閨中待字二十二年。當(dāng)然也不避免,其一是因?yàn)樗牟艢舛臍飧甙吝^了頭,或然找不到合適的門當(dāng)戶對的人家。但她作為尚書的令女,嫁與宰相的令郎、狀元公子,表面上確實(shí)門當(dāng)戶對,但楊慎大她十歲,而且還是繼室。兩家雖然是世交,雖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時代,但她畢竟是尚書之女,是閨中黃花,她肯委屈自己嗎?黃珂愿以黃花閨女作別人的繼室嗎?(黃峨已是楊慎的第三個妻子)其二,這也是最重要的,《皇華紀(jì)聞》卷四,升庵夫人條:朱秉器官蜀臬時,寄梅禹金節(jié)云:“升庵先生夫人黃,嫻于文詞,生平琴瑟頗不諧,先生卒,遺稿有存者,盡付之丙丁。”這說明婚后,他們夫婦感情,夫妻關(guān)系不好。為什么夫妻關(guān)系不好呢?這個問題從兩個方面可以回答:一方面,黃峨之嫁楊慎,有可能是黃峨慕楊慎其名其才,更可能是楊慎之慕黃峨其才。雖然,楊慎在《黃母墓志銘》中說:“先君與簡肅公,少為道義交,慎早忝通家之子,中年辱授室焉?!边@只能說明楊慎早已知道黃峨之才,仰慕其才而已,如后來?xiàng)钌鞑皇怯性娬f“易求海上瓊枝樹,難得閨中錦字書”,不然怎么楊慎不偕父到黃府求其婚,而是“珂以夫人歸慎于京師”?另一方面《閑情集》曰:“安人博通經(jīng)史,工筆札。閨門肅穆,用修亦嚴(yán)憚之”;《續(xù)玉笥詩談》:“嫻于女道,性復(fù)嚴(yán)整,閨門肅然,雖先生亦敬憚之。”這說明楊慎也有些怕她,丈夫怕妻子,夫妻關(guān)系還很和諧嗎?那為什么楊慎要怕她呢?這是因?yàn)椋S峨的恃才傲物的驕氣和大家閨秀的嚴(yán)肅施于家中所致,她自幼聰穎好學(xué),秉承家學(xué),同時也通婦道,這就使她有了恃才傲物的傲氣,而缺乏一般女性的溫柔順從。也因了她的才氣和所受的教養(yǎng),使她具有丈夫般的干練、果斷,而缺乏一般女性的淑雅柔和?!端拇ㄊ≈尽?、《潼川府志》,遂寧、新都縣志都載有黃峨力排眾議,藁葬其舅翁(廷和),世宗開棺驗(yàn)視,終得免禍,(也有傳是藁葬楊慎),這就足以證明黃峨具有干練、果斷的遠(yuǎn)識,這種女性一般是不溫柔、淑雅的。另外,由于她接受的是大家的閨秀教育,所以時時都很嚴(yán)肅,在家庭中、夫妻關(guān)系上也是那樣嚴(yán)肅而缺乏隨和性。要之,夫妻間缺乏應(yīng)有的隨和,只能是敬而憚之,那這自然就無和美之言了。黃峨除了達(dá)禮知書以外,她也有一般婦女的潑辣與嬌嗔,她自己本就是才女,嫁了一位比自己大十歲的丈夫,而且還是繼室,她自是覺得冤與委屈,一腔不平之氣發(fā)之于行為,就是嬌嗔不柔順,時時處處都有自己的主見和以自己為中心的意識;發(fā)之于筆端,則是酣暢潑辣、直率大膽,正如劉大杰先生說:“黃峨散曲,酣暢潑剌處,勝于楊慎?!薄端囋坟囱浴氛f其作品“間雜淫褻,倡條冶葉之氣,大家非宜”,其實(shí)正是她直率大膽的明證。綜合這些方面即可說明,南宋李易安再適張汝舟與黃峨嫁與楊用修有些共通性。
綜上所述,黃峨因?yàn)楸辛思覍W(xué),成為了才女,使她具有干練恃才要強(qiáng)的個性,乃至于夫妻感情不和諧,使她只有晚婚,浪費(fèi)青春好時光,這自然是她的悲劇之一。
二、封建倫常、嗣承觀催發(fā)了黃峨的悲劇人生
封建倫常條文有“不孝有三,無后為大”,這種不良影響至今都還流毒不淺。這就使得人們希望多生兒子,接續(xù)香火,一個人只有兒孫齊滿才算完美人生。由此,使許多婦女對多生孩子,特別是多生兒子趨之若鶩,詩經(jīng)《苤苡》反映的就是婦女為求得多生兒子而搶采據(jù)說能醫(yī)治婦女不孕之癥的車前子的場面,奴隸社會尚如此,封建社會更嚴(yán)重,也使得許多封建婦女由于不生兒子,而一生遭凌辱、歧視。
楊慎是受過封建正統(tǒng)教育的,他也深諳其中道理,他也熱切希望自己有兒子可傳業(yè)。而且之前楊慎已有二子,均已殤亡。程封《升庵年譜》丙子下增補(bǔ)“生子耕耕殤,副室生恩恩”;又《亡妻王安人墓志銘》“服除北上,因子耕耕殤,哀喪成疾。安人數(shù)孕不育,恩恩者,副室子也,彌月母亡,安人以為己子”;又楊慎《八月十三夜夢亡室》“稚子今朝是兩周”(該詩作于明正德戊寅年,恩恩生于丙子),由這些可以看出,升庵非常希望有兒子,而且很喜歡兒子,為大兒子耕耕的夭折,哀傷過度而病。王安人后來不孕,所以又
納副室,目的就是與封建時代的男子三妻四妾一樣,生子傳業(yè)。副室確實(shí)也生下了恩恩,連王安人都視之為己子,但很遺憾,楊慎兩個兒子都相繼夭亡。后來在楊慎三十一歲時連相濡以沫十年的妻子也撒手人寰。所以筆者以為楊慎娶黃峨為妻還有一個緣由就是生子傳宗,乃至于黃峨“性復(fù)嚴(yán)整,慎亦憚之”,在這種情況下,楊慎仍然對之恩愛、遷就有加,常伴其徜徉于京都、家園、湖濱;游宴于京城燈市、茶坊;甚至于謫戍以后仍攜眷至滇,游山賞景,都是希望黃峨能產(chǎn)下一男半子以嗣香火,然而,不知怎的天意好像有意要折磨人,黃峨多年來就是不孕,婚后五年夫妻共衾枕的機(jī)會可是不少,可就是肚子不爭氣。加之楊慎又望子心切,特別是遭永遠(yuǎn)貶謫之后,子孫可替役,他有子之心更迫切了,是可想而知的,黃峨無出,楊慎是多么失望,夫妻情感自然要大打折扣。封建時代,婦女無出本就位低三分,更何況封建婦女“七出”條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無出”。而黃峨“無出”,楊慎沒有休棄她,楊慎是由滿懷希望而漸漸失望落空,慢慢冷淡,到最后不相見不相會,(筆者統(tǒng)計(jì),楊慎遭貶謫后,七次返川,但要么就居于瀘州,要么就在成都,很少返新都,除非迫不得已)徹底冷落,這也算是對黃峨的有情有義的做法了,既有他自己的體面,又給黃峨及其家人保了面子。這樣黃峨就活活寡居了四十多年,特別是,從青年時代寡居,可以想象得出其中的孤苦艱辛的,這無疑是一個女人的莫大悲哀,造成黃峨的這種悲劇結(jié)局的根源就在于封建宗親的倫常嗣承觀。
三、甲申庭杖,棒打鴛鴦
簡紹芳《升庵年譜》云:“甲申七月,兩上議大禮疏,嗣復(fù)跪門哭諫,中元日下獄,十七日庭杖之,二十七日復(fù)杖之,斃而復(fù)蘇,謫戍云南永昌衛(wèi)(今云南保山)……挽舟由潞河而南,值先年被革挾怨諸人,募惡少隨以侍害,公知而備之,至臨清始散去?!睏钌魍フ仍赓H出京由潞河而南,溯江西上至江陵,歷湘黔入滇,黃峨送夫一直抵達(dá)江陵,楊慎有《江陵別內(nèi)》詩。
按當(dāng)時的規(guī)定,遭貶謫的罪犯是不得攜家眷至戍所,所以他們雖然是一對相愛的夫妻,也在江陵的最后一程被活活拆散。從此,夫妻天涯各別。黃峨孤舟上三峽,年底至家,勤心事公姥,寡處紀(jì)家務(wù);楊慎則帶病被解押,第二年春上才到達(dá)戍所。我們姑且不說明武宗的荒淫,明世宗的貪婪與楊慎父子的原則、正直而引發(fā)了“議大禮”這種帶有黨錮之禍的一次政治權(quán)力的黨派較量。但楊慎的兩次被“庭杖”,終被發(fā)配充軍至云南。這無疑是一陣無情棒,打得鴛鴦各一方。從此黃峨有紀(jì)綱家務(wù)的勞心勞力,侍奉公姥的謹(jǐn)慎小心,獨(dú)守空閨的孤苦、寂寞,千里相思的牽掛與擔(dān)心,所有這些一并向黃峨襲來,一個柔弱女子,如何擔(dān)當(dāng)?shù)闷?她只得“珠淚紛紛滴硯池,斷腸忍寫斷腸詩”,確實(shí)是“無藥可療長夜恨”只能哀嘆“三春花柳妾薄命”。這一棒強(qiáng)加給黃峨的怎一個“悲苦”了得。
四、楊慎滇南消磨,時移情轉(zhuǎn)
大凡人之常情,遭受重大挫折與打擊之后,一種是逆境奮起,一種就是一蹶不振,再一種就是放浪行骸自行消磨以掩飾其胸中之大懣,而楊慎就屬于第三種。楊慎充軍是“永遠(yuǎn)”充軍云南,他在《與同年書》中有“走發(fā)戍明旨,有永遠(yuǎn)字樣”句,這說明他是明白的,同時,他更明白“凡軍政條例,年六十者許子侄替役”,這些都是解讀楊慎的機(jī)關(guān)。所以他到了滇南后,自知回歸無望,特別是幾次大赦雖然也有一些老臣舊友在各方面為他周旋,但他都不在被赦之列,而子孫雖可替役,偏偏他又沒有可以為之替役的子孫,他就只得自行消磨放浪。簡紹芳《升庵年譜》謂其謫戍以來“陶情乎艷詞,寓意乎聲伎,落魄不羈”。當(dāng)時重慶府守備劉繪也曾寫信勸楊慎說:“獨(dú)于脫略禮度,放浪形骸,陶情乎艷曲,耽意乎美色,樂疏曠而憚拘檢。此天下后生,往往惑之。抱尺寸者,又從而譏訕,以為困躓夷險(xiǎn),降志辱身,厭溺嗜欲,而不超玄遠(yuǎn),其略知足下者,又為足下之才之惜”;楊慎在回書中說他縱酒賞物是“亦聊以耗壯心、遣余年。若所謂老顛欲裝風(fēng)景,不自洗磨者,良亦有之”;《藝苑卮言》也引述到楊慎在滇中,在瀘州縱酒狎妓之事。楊慎放浪落魄的原因,當(dāng)然是為了避禍?!睹魇贰贰ⅰ睹魇犯濉范加浻校骸坝眯拊诘?,世廟意不能忘,每問楊慎云何?閣臣以老病對,乃稍解。用修聞之,亦自放?!辈还芩浅鲇诤文康?,楊慎在滇中縱酒狎妓這是事實(shí)。這就會在樂融融之中忘卻了新都的斷腸人。她那里枉勞牽掛,他這里樂不思家。丟下個正值青春的黃秀眉“相憐空有刀環(huán)約”,“不見他一紙來書”,“到如今、守窗無語恨長更”,她只好苦勸并希望郎君有回轉(zhuǎn)意:“便有天子呼來不上船,把我熬煎,待教我冷氣虛心,將他顧戀。覷一覷要飯吃,摟一摟要衣穿?!?《仙呂點(diǎn)絳唇》)然而“郎君自是無歸計(jì)”。所以她也只有長嘆在月復(fù)一月的苦悲中青春就這樣耗盡,“月缺又重圓,人老何曾再少年”;“贏得腹中愁,不稱心頭愿。大都來時乖命?!?《仙呂點(diǎn)降唇》)黃峨悲嘆自己,也明白原因是“金杯美酒苦留他,錦帳羅帷不戀咱”(《一半兒》)。楊慎的縱酒狎妓冷落了伴孤燈,守活寡的黃峨。
當(dāng)然楊慎的這種移情別戀,畢竟是自行耗磨,隨著年齡的增長,還有葉落歸根的期盼,還有六十歸休的團(tuán)圓之望,至少老來夫妻可相守,青燈前,還可相顧無言。但要命的是連這最低的希望都破滅了,那就是楊慎知道縱酒狎伎終非長遠(yuǎn)之計(jì),于是在明世宗嘉靖十三年(1534)在好友王廷表幫助下納娶少室喻人周氏。第二年六月周氏生下楊慎的第三子同仁。又在明世宗嘉靖二十一年(1542年)八月在戍所安寧納少室北京人曹氏,第二年曹氏又生下楊慎的第四個兒子寧仁,從此有兩位年少于黃峨的美貌女子廝守于楊慎身邊,足可以慰藉楊慎的孤苦,足可以滿足他的需求了,蜀中老妻黃峨的有無、存亡對楊慎來說是毫無關(guān)系了。更何況,周、曹二妾都生下了兒子,這給楊慎帶來了莫大的驚喜,又激活了宏遠(yuǎn)的希望,喜的是從此香火有傳承;希望在于兒子長大可替役,至少以后可以在死前洗刷掉罪犯、配軍的污名,可以不把罪囚之名背到死,就連常人都不愿以惡罪之名下見宗祖陰魂,更何況楊慎。由這些可以看出現(xiàn)在的楊慎,除開脫罪囚之外,有美麗年輕的妻子,有美滿幸福的家庭,又有寄予厚望的兒子,他會把所有的情用在兩位給他生下兒子、為楊家立下了大功勞的嬌妻身上,把所有的精力用在經(jīng)營新的家庭之上,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兒子身上。遠(yuǎn)在新都的黃峨自然是淡乎寡味了,自然就漸淡忘卻,甚至想來還生厭,既威嚴(yán),還無出,索性當(dāng)她不存在的好。所以楊慎自納周氏后,雖然曾五次返蜀,但到過新都只有兩次而且都是便道還鄉(xiāng),片刻即走,更多的是寓居成都、瀘州。特別是他六十六歲時,雖已多病還是攜一妾二子僑寓瀘州(當(dāng)時一妾已亡故)。由此可以看出楊慎自楊廷和去世后與黃峨的感情漸漸疏淡,自納妾生子后,全然轉(zhuǎn)移毫不念顧。黃峨又有什么辦法呢?她也有普通女性的愛與恨。她也只能恨那些奪走她丈夫的女人,“誰承望忽剌刺金彈打鴛鴦,支楞楞瑤琴別鳳凰。我這里冷清清獨(dú)守鶯花寨,他那里笑吟吟相和魚水鄉(xiāng)。難當(dāng)小賤才假鶯鶯的嬌模樣,休忙,老虔婆惡狠狠做一場?!?《雁兒落帶過得勝令》)她也怪丈夫負(fù)心不念她凄苦與艱辛,“寄與他三負(fù)心那個喬人,不念我病榻連宵,不念我瘴海愁春,不念我剩枕閑衾,不念我亂山空館,不念我寡宿孤辰。茶不茶,飯不飯,全無風(fēng)韻,死不死,活不活,有甚精神?阻隔音塵,哪個緣因?好事多磨,天也生嗔?!?《折桂令》)她恨也好,怪也好,都無濟(jì)于事,但她還得虛飾大家閨女的體面與大度,“水邊楊柳路邊花,也照污泥也照沙。合作風(fēng)流一伙家,說情雜,一半兒裝聾一半兒啞?!?《一半兒》)掩飾了的悲苦更悲苦,強(qiáng)忍住的哀愁更哀愁。
另外,王文才先生在《楊慎學(xué)譜》中引述:“慎久戍滇南,不得遇赦,夫人黃氏無出,欲得嗣子頂替軍籍,故納妾于滇阿迷之行,道經(jīng)臨安既先娶周”(時楊慎三十七歲),按此說楊慎納妾是為了得子替役,而納周第二年即得子同仁,慎該悉心扶教之,為何五十五歲時又納妾曹氏?此正說明,英雄愛美人,楊慎已移情,舊有之說亦為不污狀元耳。
綜上所述,黃峨可能因?yàn)槭巡虐廖?,性?fù)嚴(yán),又無出的自身原因,加之封建禮教對女性的要求和議大禮程楊慎遭廷杖,戍滇南自行放浪的外在因子,使黃峨夫妻感情漸漸淡薄、疏遠(yuǎn)到名存實(shí)亡,幾乎從二十六歲的青年時期就夫妻分離活活寡居四十六年之久,鑄成了黃峨莫大的悲劇人生。所謂蚌病成珠,正因了她的人生的悲劇又鑄就了她文學(xué)上的輝煌。
責(zé)任編輯原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