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 帥 李 楊
摘 要:在“連X帶Y”格式中,X、Y可為名詞、動詞、形容詞等,且該格式可作多種句法成分。研究發(fā)現(xiàn),該格式“連”“帶”應歸為連詞類,而并非動詞、介詞。
關鍵詞:“連X帶Y”格式 句法功能 詞性
“連X帶Y”格式在現(xiàn)代漢語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我們發(fā)現(xiàn),X、Y可以是名詞,如“連人帶車”“連本帶利”“連頭帶腳”“連人帶物”。X、Y可以是動詞,如“連滾帶爬”“連蹦帶跳”“連推帶搡”“連拉帶扯”。X、Y也可以是形容詞,如“連新帶舊”“連生帶熟”“連怕帶急”“連喜帶氣”。本文擬從該格式的句法功能以及該格式中“連”“帶”的詞性兩個方面進行研究。
一、“連X帶Y”格式的句法功能
“連X帶Y”格式的句法功能因X、Y詞性的不同而有所不同。
(一)X、Y為名詞
1.作主語,主謂之間可以有停頓
(1)一個晚上,天氣漆黑,一不小心連人帶車掉進河里,凍得渾身打顫。(《人民日報》1993/R93)
(2)北平并沒有死,連錢先生帶高弟都是在敵人鼻子底下拼命呢!(老舍《四世同堂》)
(3)這一家子,連人口帶產業(yè),都是他創(chuàng)造出來的,他理應由點自私。(老舍《四世同堂》)
2.作定語
(4)他只要在街上走幾步,得,連狐皮袍帶小干蝦米的價錢便全知道了。(老舍《離婚》)
3.作同位語
(5)這時連賬房帶伙計四五人都圍在畫兒韓身后朝柜臺下看。(鄧友梅《尋訪“畫兒韓”》)
4.作狀語
(6)一些舉債者初次失敗想翻本再舉債,放債者想連本帶利一起收再次放債。(《人民日報》1993/R93)
(7)經(jīng)過連日帶夜地輕裝戰(zhàn)備行軍,在夜晚十點鐘光景,隊伍到達一個丘陵地帶。(吳強《紅日》)
(8)阿菊用被子把楊軍連頭帶惱地蓋上,讓催人的雞鳴聲不給他聽見,然后輕手輕腳地開了門。(吳強《紅日》)
5.作賓語
(9)如果沒有編輯們的連哄帶騙外加逼,他的每一篇小說都會無盡無休地改下去。(陳沖《大山的價值》)
當“連X帶Y”格式中X、Y為名詞時,該格式具有名詞性,作主語和狀語是該格式的主要功能,作賓語、定語、同位語的語料則交少。且該格式經(jīng)常位于句首,我們認為,主要是因為其具有某種強調意味造成的。如“連貨價帶翻譯費我一齊給你,晚上給你”一例中,“連貨價帶翻譯費”就作主謂謂語句的主語而居于句首,并且起到了著重說明的作用,所以,盡管“連貨價帶翻譯費”是作動詞“給”的邏輯賓語,也不能后置到賓語的位置上。如果變成“我一齊給你連貨價帶翻譯費”就說不通了。
(二)X、Y為動詞
1.作謂語
“連X帶Y”格式不能單獨作謂語,其作謂語時要有一定得條件,比如前后要有別的成分,或者其后接一個小句,或者其前有狀語之類。
(10)您別這么張羅了,白蘭地沒有菜也一樣喝,咱們連喝帶聊,勝過您重新弄菜,快回去坐下好了。(鄧友梅《雙貓圖》)
(11)梁大伯連唬帶勸,總算沒有干起架來。(浩然《新媳婦》)
(12)人們扔下山崎爭著往外跑,趁機對山崎連踩帶踢,山崎的酒嚇得醒了一半。(鄧友梅《別了,瀨戶內海!》)
(13)我朝大伙連嚷帶擺手,他們總算減小了笑談的音量。(劉心武《如意》)
“連X帶Y”格式作謂語時,要么后接分句,如例(10)、(11),我們不能說“您別這么張羅了,白蘭地沒有菜也一樣喝,咱們連喝帶聊”,后面必須接上“勝過您重新弄菜,快回去坐下好了”之類,該句才完整。要么前接狀語等成分,如例(12)、(13)。但是當“連X帶Y”格式處于復句當中時,該格式可單獨成句、單獨作分句謂語,如“連釣帶捉,我就捉到二十多只田雞”。該格式還可進入緊縮句中單獨作謂語,如“我連說帶劃她死活不理解”。當然,這樣的語料很少,不足以說明“連X帶Y”格式作謂語不需要條件。值得注意的是,“連X帶Y”格式作謂語時其后亦可接賓語,但X、Y一定是言語類動詞,賓語指明言語的內容,如,張巨連說帶罵:“亡國奴當夠了?!?/p>
2.作狀語
(14)連抱帶拉地把她拖向了第三道牌坊。(瓊瑤《煙鎖重樓》)
(15)青青伸長了手,在世緯和小草奮力拉扯之下,連滾帶爬地上了車。(瓊瑤《青青河邊草》)
(16)東尼吸了幾口挺著漲滿煙氣的肚子,突然連咳帶嗆地狂笑起來,場中吸了煙的人,仿佛都看到了什么。(朱邦復《東尼!東尼!》)
3.作補語
(17)一陣劇烈的爆炸,匪徒們有的活著連滾帶爬,有的死了滾下山頭,道路打開了!(曲波《林海雪原》)
(18)這一對男女睜眼一看,知道事情不好,自己姓名難保,嚇得連哭帶喊,這也可想而知。
(19)胡子和茶鏡聽得連搖頭帶點頭——說到毛主席的英明論述就點頭,對照現(xiàn)在有些人的作法就搖頭。(鄧友梅《話說陶然亭》)
4.作定語
(20)夏日已至,這兒聚著一些連玩帶寫作的男女名人。
(21)金一趟最抵不住小女兒這連撒嬌帶使性兒的勁兒,聽著聽著,心里有點氣也不知跑哪兒去了。
(三)X、Y為形容詞
1.作主語
(22)可是,連老帶少都深知道他們的興奮是容易碰上霉頭的。(老舍《蛻》)
(23)魯四鳳:您說周公館多給的兩個月的工錢?
魯貴:對了,一共連新帶舊六十塊錢。(曹禺《雷雨》)
2.作補語
(24)她來來去去一氣滑了6分鐘,共200步,連疼帶累,氣喘吁吁,大汗淋漓。(《人民日報》1994/94R)
3.作狀語
(25)那年秉義被人殺害,老阿公從山里趕回,路上遭了土匪,回到家連氣帶急吐血死去了。(陳忠實《白鹿原》)
(26)所以連臊帶嚇把被子在頭上一蒙就哆嗦起來了。(劉流《烈火金剛》)
4.作謂語
(27)自從她和王長鎖的事被王柬芝抓住后,她連驚帶怕,又羞愧又無辦法,真是痛苦極了。(馮德英《苦菜花》)
(28)我連悔帶恨哪,不該答應你們給我減肥。
(《編輯部的故事》)
5.單獨作分句
“連X帶Y”格式單獨作分句時,主語或承前省或蒙后省。
(29)經(jīng)過起槍的一場風波,連驚帶嚇,又擱上氣,不多幾天就病倒了,沒有兩個月的工夫,死啦。(馮志《敵后武工隊》)
(30)俺娘見俺大被逼死,俺妹子又被搶去做丫頭,呼天天不應,求人人不管,哭了三天沒吃東西,連氣帶餓,到第四天就死了。(姚雪垠《李自成》)
當X、Y為形容詞時,“連X帶Y”格式主要作狀語和補語,表達動作進行時或動作進行完后的某種狀態(tài)。當作主語時,X、Y雖為形容詞,但實際上,它是表示具有該形容詞特點的人或物,如“老”“少”在例子中表示老人和年輕人,“新”“舊”指“新錢”“舊錢”。
能進入“連X帶Y”格式中的X、Y除了名詞、動詞、形容詞外,還有區(qū)別詞、短語及不成詞語素,但其句法功能均被以上三類包括,本文不再累述。
二、“連X帶Y”格式的詞性
對“連X帶Y”格式詞性的研究是指對“連X帶Y”格式中“連”“帶”詞性的研究,X、Y為何詞性在上文已略有闡述。
關于“連X帶Y”格式中“連”“帶”的詞性,一直存在兩種看法,一種是介詞說,如《現(xiàn)代漢語八百詞》把“連……帶……”格式歸于介詞項后,呂叔湘先生認為“連”“帶”應為介詞,《現(xiàn)代漢語虛詞例釋》卻將其列為虛詞。一種是動詞說,如李芳杰在《“連……帶……”初探》(原載《武漢大學學報》1985年4期)中認為“連”“帶”為動詞。經(jīng)過研究,我們發(fā)現(xiàn),無論是介詞說還是動詞說,都不是很有說服力,對此筆者將針對以上兩種觀點,粗略談談自己的看法。
(一)介詞說
《現(xiàn)代漢語八百詞》以及《現(xiàn)代漢語虛詞例釋》都沒有對“連”“帶”為介詞性的原因進行說明。筆者認為“介詞說”難以成立的原因有二:其一,如果“連”“帶”為介詞,則“連X帶Y”為介詞短語,介詞短語作狀語是完全可行的,如:
(31)經(jīng)過連日帶夜地輕裝戰(zhàn)備行軍,在夜晚十點鐘光景,隊伍到達一個丘陵地帶。
“連日帶夜”構成介詞短語修飾動詞“行軍”。但是,從上文對“連X帶Y”格式句法功能的分析中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連X帶Y”格式還可作主語、謂語等其他諸多句法成分,大大地超過了介詞短語作狀語這一句法功能。其二,我們知道介詞后是只能接名詞或名詞性短語作賓語的,而能進入該格式的X、Y卻有動詞、形容詞等。如“連滾帶爬”“連新帶舊”等。
(二)動詞說
李芳杰先生認為“連”“帶”為動詞的依據(jù)是在“連……帶……”格式中“帶”可以被動詞“加”替換,這就說明“帶”應是動詞,又因為“連A”和“連B”是聯(lián)合結構,兩者地位平等,所以“連”也應看作動詞。如:
(32)一個面團,在手里連甩加扯,一根變兩根,兩根變四根……轉眼之間變成一縷銀絲面條。
上句中“加”與“帶”可互換,所以李芳杰同志認為“帶”為動詞。筆者認為,“動詞說”也是難以成立的。第一,李芳杰先生認為“帶”可以與“加”替換,證明“帶”為動詞,可是“加”在此格式中是否為動詞還有待研究;第二,我們判別一個詞的詞性,不能根據(jù)其是否可以被另一個詞替換來下結論。在李芳杰先生的文章中,有這么一例:
(33)“不!不!”伊牧師連三并四地說。
在上例中,“并”可為“帶”替換,而“并”在此處顯然是連詞,按李的說法,則“連”“帶”應為連詞了。由此可見作者立論的根據(jù)有問題;第三,從格式句法功能來看,“連”“帶”動詞性也難以成立。根據(jù)前文,我們知道,當X、Y為名詞時,該格式能作主語、同位語,這說明該格式具有名詞性而非動詞性。當X、Y為動詞時,格式能作謂語、狀語,這又說明該格式具有動詞性。換句話說,“連X帶Y”格式既具有名詞性,又有動詞性,關鍵取決于X、Y的詞性,當X、Y為名詞時,該格式是名詞性的。當X、Y是動詞時,該格式是動詞性的,與“連”“帶”詞性無關,如果“連”“帶”為動詞,則格式應具有動詞性,這顯然與語言事實不相符。
特別是當X、Y為形容詞時,該結構內部“連X帶Y”應構成一種什么樣的關系呢?是中補關系嗎?明顯不是。此外當X、Y是動詞時,如“連蹦帶跳”,那么“連蹦”與“帶跳”是連動關系還是動賓關系呢?把“連”“帶”看作動詞明顯也是不合適的。
我們認為“連X帶Y”格式中“連”“帶”應為連詞。從語料統(tǒng)計歸納中,我們發(fā)現(xiàn),該格式中的X、Y主要以名詞性成分和動詞性成分為主,而當X、Y為名詞性成分時,“帶”可以被連詞“和”替換,組成一個名詞性聯(lián)合短語。當X、Y為動詞性成分時,“連”“帶”僅起連接作用,構成一個動詞性聯(lián)合短語,而且也只有當“連”“帶”為連詞性時才能合理解釋“連蹦帶跳”這一類情況,我們還發(fā)現(xiàn),當X、Y為動詞時,“連”“帶”可以被“又……又……”“既……又……”“一邊……一邊……”等復合連詞替代,且替代后,其意義和功能不改變。
劉賢俊(2006)在《現(xiàn)代漢語連詞聯(lián)系項的多能性》一文中認為“在語法化的歷程中,除了有‘句法化‘詞匯化‘形態(tài)化三個階段,還有一個‘固定短語化即結構化的階段?!倍敖Y構化了的復式聯(lián)系項整體上是一種趨于連詞化的聯(lián)系項”,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連X帶Y”格式中“連”“帶”的意義已經(jīng)虛化為連詞了,所以,我們認為“連”“帶”在“連X帶Y”格式中是連詞。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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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帥 李楊 桂林 廣西師范大學文學院 541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