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鐘是個妖
你一定暗暗松了口氣,因為你的寶寶終于降生,我趕到醫(yī)院時,護士正在報她的體重,6斤3兩的小公主。喜得貴女的姐夫樂呵呵地抱著小寶。剛出生的她皮膚白皙,哇哇哭著,雙手雙腳都在不停地蹬。你笑著看我,臉上是為人母的慈祥,你說小寶像極了我出生時的樣子。
媽媽也說,這將是一個跟我一樣喜歡鬧的娃子。我亦知道,從今起,我不再是你惟一的小公主。
你整整長我9歲,惟恐愛我不夠,我一直覺得,沒有一個女子比你寵我更甚。你就如我的日記本,我對你無話不說,感情好到媽媽都無法想像。你會遠遠地看到我就叫我寶貝,然后奔過來親我吻我。你總會玩笑著抱怨說,奇怪,怎么會這樣呢,看見什么東西都想給你買,什么好的都要留給你。
你說,你是親眼看著我來到這個世界的。聽到我悶悶的哭聲,看到我恐慌的眼神,9歲的你對自己說,這是姐姐要永遠疼愛的小公主。
那算是姐姐你的誓言吧,這10來年,你真的是這么做的?;蛟S我們注定是要守護彼此的,看著對方生活、成長、學習、戀愛,甚至結婚生子。
我是個小孩子時,媽媽已不常顧及家,那段時間是她人生的頂峰,她忙著經(jīng)營她的事業(yè),她的婚姻。而十來歲的你,最忙碌的工作,便是經(jīng)營我。
我就是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養(yǎng)成了怨懟、暴戾的個性的吧??赡闶菑牟怀庳熚业?。你會遠遠地看四五歲的我被小朋友抓破臉,捂著嘴笑;那時的你已經(jīng)會做可口的飯菜,等著我玩累了回家。
五六歲的時候,我還不愿跟你分房,夜里若是你不在,也定要開著燈才敢睡。有時做噩夢,半夜醒來,全身冷汗,偷偷鉆進你的被窩,不忍將你吵醒,但只要把小腦袋縮在你的腋下,聽著你均勻的呼吸聲,也能安然入睡。這直接導致到現(xiàn)在我還怕黑,不敢一個人在家。媽媽責怪你將我寵壞,你會滿懷愧疚地問我,小妹,怎么辦才好呢?
和你分房后,媽媽還是會在天亮時發(fā)現(xiàn)我和你睡在一起。我是夜深了才偷偷跑過去的。姐姐應該還記得吧,有一次,我躺下后聽見你低低的哭聲,19歲的你已有了自己喜歡的男孩子。我那時才發(fā)現(xiàn),不知不覺中我占了你多少的私人空間呢。姐,你當時的淚,或許已經(jīng)隱忍了好多個夜吧。媽媽要求我和你分房時就“恐嚇”過我:等你姐姐有了男朋友,哪還會要你這個累贅。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喊你:姐……你抹了淚翻過身,手指穿過我的發(fā),看了我許久,說,不怕,以后依舊跟姐睡,姐的秘密,也是你的。
你要北上工作時,正是我課業(yè)壓力最大的初中。其實你并不是多么堅強的女子,離別的前一夜,一直摟著家人哭,畢竟從不曾離家如此遠??墒侵蟮?年,卻是你一點一點教會我勇敢。
那段時間,我們姐倆用手機聯(lián)絡,我亦開始變得自閉,有了心事從不告訴別人,日記本里充斥著死亡之類的字眼。學習壓力那么大,父母的希望全轉移到我身上,我開始有點抱怨,怪你為何不能考個好大學,這樣我也不用成為“焦點”。你打電話過來,說要是真的覺得受不住,可以放棄考大學,你能夠養(yǎng)活我。那時我剛跟媽媽吵過架,便把氣都撒在你頭上:嘁,就不怕媽滅了你?
之后的日子,我們一直是短信交流。你時不時會發(fā)來些考題考點,也不知道忙碌的你是怎么做到這些的。時光仿佛又回到從前,我貪婪地索取,你不假思索地滿足。每晚睡前,我會給你發(fā)“晚安”。
有的時候一聊就到大半夜,媽媽說我們真是姐妹情深,短信有什么好發(fā)那么久的,打個電話不就完了。你從不這樣說。后來問過你一次,為什么發(fā)來發(fā)去不會嫌我煩。你答:“我是知道你的,從小就害怕失去,語言這東西無法保留,你會傷心,而你總留著我發(fā)過去的短信對不對?”何止呢,我還用個小小的本子把它們抄下來。即使這樣,我也不滿足,每次都舍不得睡去,頑固地認為一覺醒來一切又都不同了。你發(fā)來一個夸張的笑臉:跟我一樣,看來是遺傳。最后你短信說,那就不許回了,乖,睡去,一切會安好。
只有這樣才能心安又滿足地睡去。仿佛你不說安好,一切就好不起來似的。我的不安,姐姐你都懂。
初三就在眼前,有種錯覺,好像我永遠會被別人甩在后頭。無所適從時給你打電話,正趕上你在公司開會,電話接通后你并不說話,但可以聽見老板講話的聲音。你那邊沉默,我也沉默??墒俏业男闹饾u平靜,逐漸勇敢。我想,這樣就足夠了。你不必說話,不必出現(xiàn),只要讓我知道你在,你在我身邊不曾離去就可以了。這于我而言,就是一份安慰,一劑救贖的藥。
你懷孕的時候,回到家里休假,我縮在房里很少與你碰面。多年別離,難免產生些陌生感。你的肚子一天天變大,我站在房門口看你,突然間就哭了,想起母親要我與你分房時的氣話。我一直明白,終有一天我們會分開,你不再守護我,我亦不再是誰的小公主。
恍惚間你對我招手,久別的笑容卻滿是熟悉的氣息。我想你會知道的,我一直就不善表達,心中滿是愛,卻不會說出口。你讓我靠在你的肩上,撫著我剛洗過的濕漉漉的發(fā),說了好多。其中有一句讓我心中防備的墻徹底坍塌:你注定是我要永遠疼愛的公主。
你說即使我的嬌縱一天天變本加厲,你依舊會滿足,我的一切都將得到你的肯定。以前如此,今后更甚。只不過,這份肯定,會復制給另一個小公主。
我們誰也不比誰高貴。
可這新生的小寶,我怎么舍得不寵愛她?我要給她一切我能給的,就像你對我一樣。我也不要小寶像我一樣,從不敢說“愛你”。如果姐你允許,等她長大一點,我會教她對每一個她愛的人說,有你,真好。
(363900福建省長泰縣第一中學)
編輯/左家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