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遇春

水中跳動的是晶瑩透亮的潔白玉兔嗎?還是月宮里打碎的月光寶盒?在微微的夜風(fēng)中把一塊碧玉揉得微瀾陣陣，閃閃銀光。這是調(diào)皮的月兒一頭扎進(jìn)洱海。攪得波晶亮銀，如一條美人魚騰挪于清澈的湖中，把人心里撓得浮想聯(lián)翩、血脈膨脹，想與之親密接觸。

月光閃亮的天野，有朵朵云彩的纏綿，靠月近的一絲一縷潔白如棉，絲縷清晰，各有特色。離月遠(yuǎn)的云彩，透明的和灰暗的層次分明的云彩交織在一起，在深藍(lán)的天海里悠悠游動著。天際間，風(fēng)的絮語。輕浪的呻吟；幾株楊柳，經(jīng)不住風(fēng)的撫摸，扭動著腰肢，在月光下吱吱的雅笑。

我真想赤條條投進(jìn)洱海的懷抱，感受她溫柔的撫摸。這不是我的夢寐囈語，早有幾個膽大的夜泳愛好者躍進(jìn)了洱海，出現(xiàn)在那一束閃閃粼光的光影里，揮動的雙臂彈起粒粒水珠，在明月的光亮中猶如閃光的珍珠，在空中飛起一道弧線又跌落水中。明亮和暗灰色的線條清晰地刻劃在水面上。

又是此時，粼粼波光的洱海明月夜里，一條小船悄悄地犁開水面，闖入了碎銀波光的光環(huán)里，船上兩個剪影般的人兒輕輕搖動著槳。是戀人?是詩人?是捕魚者?還是跟我一樣無事夜游洱海的浪漫之人?

那是一幅精美的畫兒，一幅霎時刻在我心頭的浪漫之圖，久久晃動在我的眼前抹之不去。我一陣浮想聯(lián)翩。美好的藝術(shù)需要想象，想象能生發(fā)出美的瞬間。有哲人說過：蕩舟不與人文背景相融通，與劃船于水庫又有什么區(qū)別。又說，大自然的美妙在任何時候都是存在的，對于有心人，每一個凝神注視都會有新的發(fā)現(xiàn)。

洱海泛舟，聆聽她情心律動；親近洱海，觸摸她歷史脈搏；月色清涼，萬千思緒飛越蒼山；淡淡清輝揉進(jìn)洱海，洗去一身塵埃，清波細(xì)浪讓我神清氣定。明月疏星的天穹下，心穿透了南詔古都的幽深歷史隧道，翻閱閃爍著智慧光芒的布滿灰塵的歷史書頁，洱海變得厚重起來，南詔古都的神韻在洱海的履痕中若隱若現(xiàn)，再淵博的睿智，要讀懂洱海何其艱難。

我把目光從洱海的歷史隧道中收了回來。天空中潔凈而又明亮，一輪圓月已從洱海之東越升越高，掛在洱海的窗邊。海上升明月，大漠落日圓，都是最感動人心的時刻，不同的是她給予欣賞者的美是千差萬別的，在不同的人的眼里洱海的景致是不同的。遠(yuǎn)道而來者，匆忙之中浮光掠影地驚嘆山水之美，并未深觸她的深厚歷史底蘊(yùn)。觀光悠閑者，注重的是一時的快樂和閑逸。只有對洱海滿懷敬意的人，才能讀透她的昨天今天和明天以及厚重的情懷。

我身后的村莊已在柔柔的月色撫摸下安靜下來，一天的躁動和疲憊此時需要休養(yǎng)生息，朦朧中只有精力旺盛的青年男女躁動不安，海邊偶爾會閃過他們的身影，又雙雙隱進(jìn)月輝朦朧的夜色中。

月亮在神話故事中是一個美麗的化身，月亮中廣寒宮的嫦娥，吳剛，秋夜里飄香的桂樹……都讓人好一陣浮想聯(lián)翩?！懊髟聨讜r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昔是何年?”“花間一壺酒，獨(dú)酌無鄉(xiāng)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痹聝撼闪斯陋?dú)詩人的良友，傾訴衷腸的知音。我雖然沒有帶酒。但古人與月亮故事感染了我。在月色似水的洱海邊，我有了詩人的靈感，但終究缺少詩人的靈性，而一無所獲。

我坐在村邊靠海的一塊礁石上，心靜如水地欣賞著洱海，就像欣賞一個風(fēng)姿綽約的靚麗女子，一位美麗的少婦。她正輕輕搖動著一個夢，一個美麗而燦爛的夢。所不同的是。此時我的眼里是肅然起敬，沒有陽光下的矜持和做作。洱海似乎了解我的心情，明白我多情的目光，她變得心潮起伏，波峰涌動，眸眼里閃著秋波和溫情。不時用含情脈脈的微波細(xì)浪拍打著我身邊的礁石，散發(fā)著她體溫的水霧吻上了我的臉龐，反反復(fù)復(fù)。無休無止，讓我受寵若驚，不知所措。我又是驚，又是喜，洱海如此多情。江山如此多嬌，夜色如此美麗。就像一個刻骨纏綿的愛情故事，讓人徘徊轉(zhuǎn)折，夜不能寐。

此刻，陶醉的是我，輕波蕩月的是洱海，溫柔可人的是月光。沐浴在月光中的我。沒有心靈的陰暗，沒有孤獨(dú)的慘然，更沒有身處異地的惶恐。只有一個平平常常的我，以朗朗的胸懷感受洱海的魅力。月色中的洱海拒絕了庸俗，回絕了勢利。我用一顆童心找尋天真無邪的心境。坦蕩而率真的胸襟才能讀懂月色的高潔，才能讀懂月色洱海的宏大氣節(jié)。

中國的神話愛情故事多如牛毛，有山的地方，有水的泉潭湖泊都有讓人扼腕三嘆、傾心相慕的愛情故事。洱海里的愛情故事要數(shù)望夫云。回想流傳千古的愛情故事大多都是凄婉的悲劇，花好月圓，百年連理的故事屈指可數(shù)。孟姜女尋夫哭倒長城。秦香蓮進(jìn)京認(rèn)夫才有了《鍘美案》，薛平貴、王寶釧寒窯一會，讓多少人潸然淚下。所以，洱海和蒼山也有了一個望夫云的愛情故事，讓洱海多了幾分凄楚哀怨的、撩人心扉的、勾人魂魄的、同情唏噓的魅力。但，一直到夜深人靜，我都沒有看到望夫云，不知她今夜身處何處。據(jù)說。望夫云的出現(xiàn)要在風(fēng)雨交加的夜晚，但，潺潺月輝流瀉的夜晚，就難覓望夫云的蹤跡。我還是鐘情于月色中的洱海如詩如幻的縹緲靈動，讓我稍感失望的心情一瞬就煙消云散。

勇敢的夜泳者好像已經(jīng)盡興，赤條條爬上岸來，一粒粒水珠從他們身上掉了下來，無聲地鉆入土中。他們弄了好一陣才穿戴整齊。他們發(fā)現(xiàn)我時，滿眼盡是疑惑。其實(shí)，疑惑的不僅是夜泳者。連我也是一直沒有弄明白，好端端大白天不看洱海，而是一個月白風(fēng)清的夜晚從一百多里外跑來，一個人坐在海邊傻呆呆望水、望天、遠(yuǎn)望蒼山。近觀月亮，人家不詫異才怪。還好他們沒有把我當(dāng)成殉情者或是尋短見者來一番善意的勸解，那豈不讓人啼笑皆非。

賞月色洱海并不是我刻意追求的預(yù)謀，而純屬偶然。但偶然中又是必然?！吧n山雪、洱海月”不知被人寫過多少遍，眾多華麗的詞藻都被放到了洱海上蒼山中。而且洱海明月是名揚(yáng)海內(nèi)外的一大景觀，我雖然近在咫尺卻沒有用心觀察過她。我多次在夜色中從海邊經(jīng)過，都是從流動的車上觀洱海夜月，那月亮掉在洱海里變成一條光柱，一條心隨我動的光柱，緊緊吸住我的目光。直到離海而去才漸漸消失在暗夜中。但我想在靜靜的夜色中親近一下洱海。也是心中的一個愿望。但愿望歸愿望，沒有機(jī)會，沒有時間，甚至沒有緣分，反正沒有實(shí)現(xiàn)這一愿望。今天一個明月當(dāng)空的夜晚，鬼使神差，天黑車子才到灣橋，突然，車燈瞎火了。馬師傅下車搗鼓了一陣，懊惱地說，車燈燒了。我二人只好一人在前面引路，一人駕駛著汽車，小心翼翼摸到一個修理廠，修車師傅一看說，這燈泡沒有現(xiàn)貨，明天早上才可以修理。奇了，一切都這么順理成章，看來，只有留在灣橋住一夜了。這樣，我才一人溜到洱海邊與溫柔可人的明月洱海來了個親密接觸。

夜深了，洱海要進(jìn)人夢鄉(xiāng)了。月夜蕩舟的戀人?詩人?月夜蕩舟的朋友?走了，夜泳者也走進(jìn)了月輝中，海邊依偎在一起的男女可能說盡了情話，也不知消失在什么地方。朦朧深沉的蒼山早已進(jìn)入夢鄉(xiāng)，微波細(xì)浪吹起了小夜曲，洱海博大的胸懷平靜地呼吸著，又一個平常的夜晚沉入了洱海，一個嫵媚多情的洱海躺在我的面前，我呼吸著她濕漉漉的體香，舉目四望洱海邊的萬家燈火。走出了1996年夏天藍(lán)藻的陰影，洱海的地位在人們心中重要了許多，也讓人牽掛了許多。回想洱海的深邃歷史，我由衷欽佩洱海的豁達(dá)和包容，一個包容一切的民族是何等偉大，你用博大的心靈容納了各種文化，成為高原上一顆光芒四射的明珠，在夜色中如一輪皓月，高潔而又受人仰慕。

洱海，我心中圣潔的精靈，圣潔的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