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內(nèi)教材與課外拓展的關(guān)系,是“舉一”與“反三”的關(guān)系,是“精讀”和“泛讀”的關(guān)系,也是“源頭”和“江流”的關(guān)系。只有“舉一”沒有“反三”,就不能形成語文能力;只有“精讀”沒有“泛讀”,就不能陶冶人文素養(yǎng);只有“源頭”沒有“江流”,就不能使語文深入人生。一言以蔽之,只教課本不顧拓展,就是抱殘守缺的“小語文”;既教課本又兼拓展,才是開拓創(chuàng)新的“大語文”。
首先,閱讀教學務必課外拓展,這種拓展分狹義和廣義兩種。狹義的拓展,是指在某篇具體課文的教學中,補充與其題材、體裁或主題相近的課外篇目或者相關(guān)知識。例如在學習白居易的《琵琶行》時,增補李賀的《箜篌引》和韓愈的《聽穎師彈琴》供學生作對比研讀,就會極大地強化對文學家“以聲喻聲”“以形喻聲”“以典喻聲”藝術(shù)手法的認知。
白居易《琵琶行》主要是用敘述的筆法依彈奏的順序進行描寫,采用的是現(xiàn)實主義創(chuàng)作方法。
李賀《箜篌引》則不表現(xiàn)時空順序,采用的是浪漫主義的藝術(shù)方法。全詩十四句中有七句描述音樂效果,用了四個神話傳說,意境撲朔迷離。
韓愈《聽穎師彈琴》主要寫詩人自己聽琴的感覺,也用了比喻和夸張的手法,但未用神話傳說,也屬于現(xiàn)實主義創(chuàng)作方法。
在課程結(jié)束后,還選讀了《老殘游記》中白妞說書一段文字供學生們欣賞。
再如鑒賞杜甫的《旅夜書懷》《登高》和王維的《山居秋暝》,就補充講解對聯(lián)常識和名人名聯(lián),進而進行對聯(lián)寫作練習。我循序漸進地設(shè)計了幾道練習題:
1.把名詩中的對偶句的上聯(lián)或下聯(lián)語序打亂,讓學生根據(jù)相關(guān)對句重新還原。2.教師出上聯(lián)或下聯(lián),讓學生對對子。3.讓學生給自己的書房編寫勵志聯(lián)。這些拓展學習后,學生們對律詩中的對偶就不再是一個空洞洞的概念而是活生生的語感了。
還有更大的拓展,就是對重要的作家,自選教材做專題研究。例如自編陶淵明詩文單元,把新學的《歸園田居》與他的一系列相關(guān)作品組織到一起:有的是溫故知新,如《五柳先生傳》《桃花源記》《歸去來兮辭》;有的是增補新授,如《詠山海經(jīng)》等等。我曾經(jīng)自編過《蘇東坡詩文》教學單元:把蘇東坡的5首詞、1首詩、《前赤壁賦》和余秋雨、周國平先生研究蘇東坡的文章一起發(fā)給學生,兩周之內(nèi)14課時,都由學生來自學,最后的驗收就是講評他們評論蘇東坡藝術(shù)和人生的習作??芍^真正發(fā)揮了學生的主體作用。
廣義的拓展,是指在培養(yǎng)學生學習課本的同時,加強課外閱讀的指導與輔導,幫助學生養(yǎng)成愛讀書、會讀書的好習慣。如今的學生身處讀圖畫、讀動漫、讀影視的時代,文字的閱讀備受冷遇,閱讀的能力也每況愈下。因此引導學生向課外閱讀拓展已是迫在眉睫的當務之急。這種引導可以通過向?qū)W生推薦課外讀物等方式指導學生學會讀書方法,并組織他們交流讀書心得。要把“不求甚解”變成“必求甚解”,把“無我”之讀變成“有我”之讀。這種把“讀”與“悟”、“讀”與“寫”緊密結(jié)合起來的閱讀,才能使學生真正嘗到讀書的甜頭,從“愛讀”到“會讀”,直到漸成良習。
其次,寫作教學同樣需要拓展。由于還沒有一套公認高效的系統(tǒng)化作文教材,所以目前的作文教學訓練大都處于“無政府”或“自由化”狀態(tài),“各校為政”“各年為政”甚至“各人為政”的現(xiàn)象比比皆是。在這種情況下,“高考指揮棒”就成了至高無上魔力無限的風向標。模擬高考作文試題的訓練,蔚成風潮,甚至風靡到高一、高二學年。如果是在高三這也無可厚非,但在平時教學中也這樣追風,就太悲哀了。比如盛行一時的“話題”作文有“三自”的要求:主題自定,題目自擬,體裁自選。于是,平時的寫作就不再強化文章體裁訓練,結(jié)果使不倫不類的文章四處泛濫。
為改變這種狀況,第一要拓展學生的寫作視野,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要關(guān)注,即所謂“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guān)心”。例如,1996年到1999年我曾經(jīng)在我的實驗班內(nèi)開設(shè)“《東方時空》感悟課”,在我當班主任的過程中一直堅持上“班會感悟課”,來到清華大學附中后又開設(shè)了“走進清華境界課”。這些課的共同目的都是要學生走出狹隘的個人生活的小圈子,面向大千世界,感悟自然、社會與人生。這些看起來與高考似乎毫不相關(guān),其實正所謂“無為而無不為”:開闊了視野,歷練了悟性,這才是考場制勝的真正法寶。
第二要拓展作文訓練的體裁,要讓學生熟練掌握記敘、說明、議論、抒情、描寫等各種表達方式來表情達意。其實,議論文始終是中學生寫作訓練的“老大難”,如今“體裁自選”一出,就又被打入冷宮。文學評論這一體裁,高考從來沒出現(xiàn)過,所以文學評論的寫法歷來無人問津。
其實,把日常的作文訓練拓展到文學評論的領(lǐng)域,是一種兩全其美的教學。比如高二上學期的教學任務是詩歌鑒賞,我就常常在鑒賞一篇詩歌之后訓練學生寫文學短評。例如在鑒賞完《琵琶行》之后,我便選擇文學評論家的精短范文來啟發(fā)學生:
《琵琶行》鑒賞
鑒賞:潘嘯龍 點評:趙謙翔
在蒼涼的秋江上,倡女彈起了掩抑的琵琶。在掩抑的琵琶聲中,詩人體味到了人世浮沉的蒼涼。
【“蒼涼”與“掩抑”情景交融,“秋江”“琵琶”“人世”三者相通?!?/p>
紅顏琵琶,當年在教坊曾屬首部。詩人才情,也曾贏得一時盛名。而今,相逢在天涯淪落的江上,縱然沒有琵琶,也當雙淚俱下。
【“紅顏”與“詩人”同樣昔盛今衰。此處“縱然”一抑,下文“然而”一揚?!?/p>
然而,琵琶終于奏起,聲聲都帶著悲泣——間關(guān)的鶯語,變?yōu)楸挠难?;無聲的暗恨,化作乍破的銀瓶。誰都曾擊節(jié)稱嘆這音聲對詩情的傳寫之默契,但是可別忘了,那原就是淪落之人心弦的共鳴……
【情感緊扣“掩抑”:“悲泣”“幽咽”“暗恨”“乍破”;曾經(jīng)有過的“歡笑”僅用“間關(guān)的鶯語”一筆帶過?!肮缠Q”兼顧了“紅顏”和“詩人”?!?/p>
那么又何須去考定,琵琶女是否真有其人?人生中誰有升浮沉落,她就是誰的不離的身影。
【“誰有”“就是誰的”揭示了形象的典型性,即普遍代表性?!?/p>
詩中的琵琶歇了。然而它分明還在撥響,照耀它的是秋月,陪伴它的是瑟瑟荻花……
【“還在撥響”說的是琵琶曲具有千古流芳的藝術(shù)和人生價值。“秋月”“荻花”,以景烘托,詩意盎然?!?/p>
在此基礎(chǔ)上,我提煉出文學評論的基本寫法:敘(引用)、析(分析)、評(總評);基本特點:嚴密的說理、美妙的語言、盎然的詩意。最后再出寫作題目:《一曲琵琶韻悠悠——白居易音樂描寫賞析》。同樣,鑒賞過《孔雀東南飛》后,就出題寫《一曲真愛的頌歌——劉蘭芝形象賞析》。這樣做既可檢驗并鞏固詩歌鑒賞的教學成果,又可使學生多掌握一種寫作方式。
多年來各省高考試題大多在“體裁自選”之外加注“詩歌除外”,于是日常的詩歌寫作更是無人問津。但實事求是地說,高考不提倡寫詩歌,不是因為詩歌不重要,而是因為詩歌是“高精尖”,不宜在基礎(chǔ)教育階段讓一般的學生掌握。但是如果我們只看到這一面就把詩歌的創(chuàng)作拒之門外,其實是走進了狹隘的實用主義誤區(qū)。多年來我一直堅持讓學生嘗試舊體詩歌的創(chuàng)作,許多學生樂此不疲,也頗有成效。一首七言律詩,長不過五十六字,可內(nèi)在的語文訓練含金量卻極為可觀:押韻,對仗,平仄;起、承、轉(zhuǎn)、合、呼、應;煉字,煉句,煉意:不啻為一種“短、平、快”的寫作訓練。更不用說還潛移默化地汲取了文言精華,呵護了學子的詩意情懷。只要還沒有患上“教學近視癥”,我們就不能不相信:提高語文教學成績的真諦,絕不在于唯“高考”馬首是瞻的題海戰(zhàn)術(shù),而在于點燃學生語文學習的熱情和養(yǎng)成學生良好的讀寫習慣。而拓展閱讀與拓展寫作,恰恰是問題的關(guān)鍵。
(北京清華大學附中 1000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