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倆從街上“撿回”失憶人
　　
　　1991年8月的一天，家住哈爾濱的李成軍與妻子路瑩到商店買東西，當(dāng)兩人剛要過馬路時，突然，從右面路口沖出來一輛急馳的汽車向一個男人撞去。這個男人見汽車直奔而來大驚失色，急忙往一旁閃。無奈，汽車仍無情地從他的雙腿上壓了過去，他的頭重重地撞到地面。面對慘劇的發(fā)生，李成軍夫婦目瞪口呆。這時，肇事汽車停都沒停，飛也似的逃了?，F(xiàn)場很快圍上了一群人，有人喊：“這個人還沒死，得趕快送醫(yī)院！”卻沒人伸出援助之手。
　　李成軍夫婦擠上前去，看到血泊中的男人已奄奄一息，李成軍忙對妻子說：“你快去攔輛出租車?！闭f罷，毫不猶豫地抱起了傷者。到了醫(yī)院，大夫一邊組織搶救一邊讓李成軍去付3000元押金，路瑩見狀對丈夫說：“你在醫(yī)院守著，我回去取錢?！彪m然搶救及時，傷者沒有性命危險，但是由于他的雙腿被碾得粉碎，只好做了截肢手術(shù)。
　　李成軍在醫(yī)院護(hù)理了一夜。第二天傷者蘇醒過來，李成軍便問他的住址以及姓名，可傷者一臉茫然，說不知道。翻遍了全身的口袋，也沒找到任何能證明他身份的證件。這是怎么回事?。看蠓驒z查后說：“可能是傷者被撞的一瞬，頭部受到撞擊，導(dǎo)致記憶全部喪失?！甭番摻棺频貑柎蠓颍骸澳撬裁磿r候能恢復(fù)記憶啊？”“他的腦震蕩比較嚴(yán)重，情況好的話，幾個月就能恢復(fù)，但如果腦中有積血的話，說不定要十年八年。這得看調(diào)理得怎么樣了。噢，他是你們什么親戚？”聽了大夫的問話，李成軍與妻子相視苦笑了一下說：“我們與他素不相識，只是見他被車撞了，才把他送到醫(yī)院。本想通知他的家人，可現(xiàn)在……不過我們會暫時照看他，直到找到他的家人?！?br/>　　從此之后，李成軍和路瑩便輪流在醫(yī)院照顧傷者。當(dāng)傷者知道是這對好心的夫婦救了自己后，不住地表示感謝，可就是想不起來自己的過去。一個月后，傷者的身體基本康復(fù)了，可記憶仍沒有恢復(fù)。這下李成軍夫婦可犯愁了，一個正常人突然成了殘疾人，生活都不能自理，總不能把他一個人扔在醫(yī)院里不管吧！夫妻倆商量來商量去，最后決定先把他接到家中照看，說不定再過上個把月，他的記憶就能恢復(fù)。于是他們便將這個素不相識的男人接到了家中，還特意在僅有的一間房里壘起了一道墻，解決了住的問題。
　　家里多了一個人，對于家境一般的李成軍夫婦來說，就多了一份負(fù)擔(dān)。可樸實的夫妻倆想，既然把人家救了，就要救到底，雖然只能吃飽穿暖，可重要的是這份真情，要讓傷者覺得在這個世界上并不孤單。一天，鄰居聽說了這事后，便建議在報上登尋人啟事，把傷者的照片也登上。尋人啟事登出去后，李成軍夫婦天天盼著有人來認(rèn)人?？蓛蓚€月過去了，一點消息也沒有，看來，這條路也行不通了。李成軍夫妻倆雖然失望，但對傷者精心照料，為了方便稱呼，夫妻倆就稱他為吳大哥?？粗鴧谴蟾绯商熘荒芴稍诖采习β晣@氣，李成軍夫婦便買了輪椅，一有空就推著他出去散散心，聊聊天，還訂了好多雜志報紙，給吳大哥解悶。漸漸地，吳大哥臉上有了笑容，心情也好了許多，李成軍夫婦看在眼里喜在心上。
　　時光荏苒，轉(zhuǎn)眼到了1995年，眼見找吳大哥家人已經(jīng)成了不可能的事，李成軍和妻子商量：“既然找不到吳大哥的家，咱們就認(rèn)他做干哥哥吧！這樣，他心里也會好受些，不然，他始終難以安心在這住下來。”路瑩看著丈夫，心里滿是敬佩愛慕之情，為自己今生能有這樣的丈夫感到幸福。她對丈夫說：“一切都聽你的。其實，從把他接回家那一天起，我就做好了打算，如果真的找不到他的家人，我們就養(yǎng)他一輩子。”
　　夫妻倆達(dá)成共識后，將想法告訴吳大哥。吳大哥聽罷便沉默了。李成軍夫婦見他不說話，以為他不同意，正想再勸勸他，卻發(fā)現(xiàn)吳大哥咬著嘴唇強(qiáng)忍淚水抑制自己的感情。稍微平靜后，吳大哥說：“你們倆對我恩重如山，如今還要與我結(jié)為兄弟，我今世無以為報，來世一定涌泉相報?！闭f到這兒，吳大哥早已泣不成聲。
　　
　　13年后恢復(fù)記憶，找回遠(yuǎn)方家人
　　
　　2001年，路瑩下崗了。原本就不寬裕的家境更顯窘困。夫妻倆怕吳大哥擔(dān)心，就沒告訴他?？蓞谴蟾邕€是從他們女兒的口中得知了這件事。一天晚飯后，吳大哥對夫妻倆說：“我這樣待著也不是辦法，你們想辦法給我找點力所能及的活兒?！崩畛绍娬f：“大哥，家里的事你甭操心，不管怎樣，我們都不會讓你受一點委屈。”李成軍不管吳大哥說什么，就是不答應(yīng)他找活兒干。而李成軍白天上完班后，晚上又找了一份工作，以此多掙些錢來補(bǔ)貼家用。
　　可全家人的生活就靠一個人的工資，還有上學(xué)的孩子，李家的生活越來越困難，連吃肉都要算計。一天，李成軍的妹妹來探望，看見哥哥家連件像樣的家具都沒有，孩子穿著短小的衣服，一看就是好幾年前的，心里一酸，便說：“哥，要不是你養(yǎng)著那個殘疾人，家里也不會窮到這個地步。現(xiàn)在可好，你連自己的老婆孩子都養(yǎng)不起了。你養(yǎng)了他這么多年，也算仁至義盡，干脆想法把他推出去算了！”“小妹，你怎么能這樣說，我救了他，又把他接回家中，就是打算照顧他一輩子，如今你讓我撒手不管，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哥，現(xiàn)在這年月你還講良心？”這時，兄妹倆的爭吵驚動了吳大哥，他搖著輪椅來到李成軍面前說：“好兄弟，你妹說得對，你何必要養(yǎng)我這樣一個廢人？”“大哥，你這說的是啥話，咱們是兄弟，不管發(fā)生什么事，你都是我親人，一家人怎么能不住一起哪？”好不容易，李成軍才安慰好吳大哥。
　　2004年1月4日一早，李成軍夫婦從早市回到家中，發(fā)現(xiàn)吳大哥不見了。他們叫醒還在睡夢中的女兒，女兒也不知道。李成軍和妻子忙扔下手中的早點，去外面找?？墒钦伊艘惶煲矝]有找到，回到家后，李成軍沮喪地對妻子說：“看來吳大哥是有意躲我們，不然不會找不到的。不行，我還得出去找他，否則我心里不安生?！?br/>　　李成軍冒著刺骨的寒風(fēng)再次走出家門，他不停地呼喚著吳大哥。在凄冷的冬夜里，李成軍走街串巷，苦苦尋覓著，眼見天快亮了，也沒有找到。當(dāng)李成軍失望地往家里走，突然，看到路邊一個坐輪椅的人正吃力地?fù)u輪椅。李成軍忙跑上前，果然是吳大哥。李成軍拉住他的手激動地說著：“可讓我找到你了，你怎么跑出來了？”可吳大哥用一種陌生的目光盯著李成軍，并掙脫了他的手，戒備地問：“你是誰？你干嗎抓住我？”“吳大哥，我是李成軍??！你怎么不認(rèn)識我了？”“李成軍？李成軍是誰？”
　　這時，李成軍才發(fā)現(xiàn)吳大哥渾身上下全是土，而且腦后還有血跡。“你摔了？”陡然間，李成軍靈光一閃：難道是他摔到地上，大腦被撞后恢復(fù)了記憶？李成軍好容易才勸服吳大哥跟他回家。回家后，路瑩忙給吳大哥包扎傷口，還做了碗熱騰騰的雞蛋面。等三人坐定，李成軍便把這13年來的點點滴滴告訴給吳大哥。吳大哥聽后，細(xì)細(xì)地思量了一會兒，終于將所有的事情都想了起來，同時，他也恢復(fù)了車禍前的記憶。
　　吳大哥本名叫齊泉勇，家住海拉爾市。13年前，他來哈爾濱聯(lián)系生意，沒想到錢包和身份證都被偷走，他急忙去附近的派出所報案，結(jié)果被車撞倒了。說到這兒，齊泉勇從輪椅上滾到地下，給李成軍夫婦磕了三個頭說：“恩人啊，你們的恩德我一定會銘記在心！”恢復(fù)記憶的齊泉勇將家庭地址告訴給李成軍，李成軍忙連夜給齊泉勇的愛人發(fā)去了加急電報。
　　1月11日，一輛乳白色的桑塔納轎車緩緩?fù)Ｔ诹斯枮I玉林路。車上走下一個中年婦女和兩個小伙子。早已等在路邊的齊泉勇?lián)u著輪椅緩緩來到了中年婦女面前，哽咽著問：“秀榮，你還認(rèn)識我嗎？我是齊泉勇啊！”原來，這就是齊泉勇的妻子和兩個兒子。分離13年的一家人終于團(tuán)聚了。齊泉勇指著身旁的李成軍夫婦說：“他們就是整整照顧了我13年的恩人??！”李秀榮對兩個兒子說：“還不跪下謝謝恩人！”說著便帶頭跪了下去……
　　
　　大團(tuán)圓的結(jié)局本該到此結(jié)束，但當(dāng)齊泉勇一家團(tuán)聚之后，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
　　
　　我要救你的命，我的恩人
　　
　　2004年春節(jié)過后，當(dāng)齊泉勇一家離開時，李秀榮拿出10萬元錢放在李成軍手中：“好兄弟，這13年來，要不是你照顧齊泉勇，我們夫妻也許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了?？赡銈円患覟榱苏疹櫸艺煞蛏畹眠@么辛苦，這點錢是我們?nèi)业囊稽c心意，請你們一定收下?！崩畛绍姺驄D見狀，說什么也不肯收。李成軍懇切地說：“嫂子，當(dāng)初我們救齊大哥就不是為了錢，如今你們一家團(tuán)聚，我們?yōu)槟銈兏吲d，可這錢我們不能收。”兩家人就這樣不停地推讓著，最后見李成軍夫婦實在不肯收，李秀榮只好說：“這樣吧，這錢就當(dāng)我借給你們的，你們用這些錢做點買賣，掙了錢再還我，這總行了吧？”盛情難卻之下，李成軍夫婦便留下了1萬元錢。隨后，齊泉勇跟著家人戀戀不舍地離開了這個住了13年的“家”，回海拉爾了。
　　2004年6月，李成軍突然感到渾身無力，而且干一點重活全身就出虛汗。路瑩就硬逼著丈夫到醫(yī)院檢查。當(dāng)檢查結(jié)果出來之后，路瑩嚇壞了，丈夫得的竟是腎病，而且病情已到了相當(dāng)危險的程度，如果不馬上治療，生命就會有危險。醫(yī)生告訴路瑩，要治好病需要換腎，得花二十多萬元的手術(shù)費。路瑩呆了，全家只有李秀榮留下的1萬元錢，這也僅夠做兩個月的透析。無論怎樣也要治病?。]多久，路瑩就欠下了3萬元的外債。一天，丈夫再次出現(xiàn)病危狀況，可路瑩已經(jīng)拿不出一分錢為丈夫做透析了，欲哭無淚的路瑩實在沒有別的辦法，只好把房子賣掉了。
　　2004年9月，當(dāng)路瑩拿出最后一筆錢為丈夫做完透析后，李成軍流著淚對妻子說：“沒想到你跟我遭了這么多罪，到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了，我……”說到這兒，這個堅強(qiáng)的漢子淚如雨下，哽咽著說不出話來。雖然因為沒錢給丈夫治病發(fā)愁，可路瑩從不在丈夫面前愁眉苦臉，但見到丈夫這么難受，一想到有可能會失去丈夫，悲痛之中與丈夫抱頭痛哭。
　　回到海拉爾后的齊泉勇并不知道恩人遭遇危難，一家人仍沉浸在團(tuán)聚的歡樂之中。李秀榮告訴丈夫，自他失蹤后，自己曾多次到哈爾濱找過他，可一直沒有消息，只好回家悉心照料兩個兒子。兒子長大后，娘兒仨一起做買賣，幾年后便開辦了服裝加工廠。如今，家中不但買了別墅，還買了車，日子越來越好。夫妻倆唏噓不已，感嘆要不是恩人相助，哪有今天的團(tuán)聚?。≌f到這兒，他們又想起家境不好的李成軍夫婦，不知道他們現(xiàn)在怎么樣了。
　　齊泉勇回家后，心里一直惦念著恩人一家。10月初，他讓大兒子去看望李成軍夫妻，誰料大兒子竟打來電話，說李成軍身患重病。齊泉勇夫妻聞聽之下，連夜由小兒子開車趕到了李成軍租住的地方。
　　當(dāng)齊泉勇夫婦在低矮簡陋的廉租房里，看到瘦得不成樣子的李成軍時，淚水潸然而下，齊泉勇心疼地說：“好兄弟，你病成這個樣子為什么不告訴大哥一聲？大哥就是傾家蕩產(chǎn)也會為你治病的。我要是連自己的恩人都不管的話，要遭天打雷劈?。∧悻F(xiàn)在這個樣子，大哥看了心里不好受??！”
　　齊泉勇一邊吩咐二兒子火速從銀行提出50萬元，一邊安排李成軍住進(jìn)最好的醫(yī)院。在醫(yī)院里，齊泉勇寸步不離地陪伴在李成軍身旁，任誰勸都不管用，只有親眼看著李成軍出院才行。在接下來的日子里，齊泉勇請醫(yī)院盡快為李成軍找腎源，當(dāng)大夫告知腎源要等半年時，齊泉勇夫婦急了。真是不知道李成軍還能不能挺到半年后。當(dāng)齊泉勇了解到自己也可以捐腎時，便請大夫為自己檢查，當(dāng)大夫告訴他配型不一樣時，齊泉勇又讓兩個兒子做檢查，無奈都不合適。也許是李成軍的善行感動了上蒼，也許是齊泉勇的報恩之德讓老天憐憫，一個月后，在齊泉勇和大夫的努力下，終于為李成軍找到了合適的腎源。
　　2004年12月8日，在李成軍被推進(jìn)手術(shù)室前，坐在輪椅上的齊泉勇緊緊拉住他的手說：“好兄弟，你一定會好起來的，就憑你那善良的心，老天爺一定會保佑你平安無事的！”
　　手術(shù)后昏睡的李成軍一睜開眼，就看到妻子、齊泉勇夫婦守在病床前，他張了張干裂的嘴唇，用微弱的聲音說：“齊大哥，你受累了！這次多虧你才救了我一命?。　薄笆抢咸鞝斣诒Ｓ雍眯娜税。∫皇悄惝?dāng)初救了我，我早就不在人世了，這都是老天爺?shù)陌才虐?！”兩個男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閃爍的淚光中，他們又回想起13年的兄弟情誼。
　　2004年12月底，李成軍出院了，為了讓他能夠恢復(fù)得更好，也為了報答李成軍的大恩，齊泉勇一定要讓李成軍去海拉爾療養(yǎng)。李成軍知道齊大哥是真心誠意地請他去，拗不過便答應(yīng)了。12月27日，李成軍一家與齊泉勇一家登上了去海拉爾的火車，火車啟動的一瞬間，從車窗里飛出的一陣陣歡聲笑語溫暖了北方的寒冷大地。
　　
　　〔本刊責(zé)任編輯 徐 卉〕
　　〔原載《讀者》總第36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