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褒河水蜿蜿蜒蜒從秦嶺的崇山翠谷中出來,水流潺潺。水邊,有一位少女在浣衣。
“桑弓,你聽說了沒有?鄰村來了好些生人,說是奉君夫人的命令做事,挑了村里最好看的三個姑娘帶走了。大家都說,她們十有八九是被選去伺候大王的.將來就留在城里過好日子了。桑弓,你比她們好看多了,如果那些人來我們村……桑弓你看,有馬車,會不會是他們來了?”
桑弓抬起頭。果然有一輛馬車從濃蔭中穿了出來,她覺著眼熟,仿佛在久遠久遠以前見過。
馬車漸漸駛近,轔轔的車聲壓過了汩汩的水聲,車上的少年現(xiàn)出了飛揚的眉、點漆的目,顧盼俯仰間,風采逼人。忽然,少年向這邊望了過來,凌厲的雙目閃過一絲訝然,轉(zhuǎn)瞬間斂去了鋒芒。桑弓不知不覺松了手,布衣落入水中,隨著流水載沉載浮地漂了下去。
“你叫什么名字?”
“桑弓,她叫桑弓?!睈壅f愛笑的姮孟醒悟了過來,搶著替桑弓回答。
“桑弓?”少年凝視著浣衣的少女,一句歌謠在耳邊幽幽回響:厭弧箕服,實亡周國。桑弓繁矢,厭弧箕服。就是你嗎?
妲孟好奇地打量著少年:“你又是誰?是不是君夫人派來的?要把桑弓帶到王宮去?”
“我叫繁矢。我的父親被周天子囚禁了,我要去鎬京救出君父,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桑弓點了點頭。
2
鎬京傳來的消息卻越來越壞。褒國送去鎬京的貢物被巴人劫走,周天子卻說褒國對他不敬,不但囚禁了褒君,還下詔召集諸侯國準備發(fā)兵討伐褒國。
繁矢來到皇羽館的時候,褒國最美麗的舞姬正在舞蹈盤旋,看見繁矢。舞者露出一個笑容,清清淺淺地。
一舞終曲。她收起紅綾,側(cè)著頭看了一眼窗外,走到繁矢的跟前。波流光轉(zhuǎn)的目光凝望著他,似乎在問:要走了嗎?
少年忽覺心中大慟:“桑弓!”他狠狠地將少女扯進懷中,“刺啦!”華美的絲綢發(fā)出一聲響亮的裂響。露出少女雪白的肩頭。繁矢怔住。慢慢地,他將絲綢的碎片合上去,輕聲道了句:“珍重?!?br/> 桑弓眨了眨眼,一滴晶瑩的淚珠從美麗的眼睛中滴了下來
風華絕代的女子從褒國的城邑來到了周天子的宮殿。她眉目如畫,櫻唇似點,幽深縹緲的眼眸仿佛星光下的渭河水,清光籠煙,冷波含愁。在鎬京,人們稱她褒姒。
3
周天子被褒國來的女子迷住了。為了討好這美麗卻冷漠到無情的女子,他絞盡腦汁。美食、珠寶、輕歌妙舞……褒姒卻不語不笑。即使周天子廢去了自己的王后,放逐了自己的太子,將心愛的她正位中宮,褒姒回應(yīng)他的依舊是眼眸中的疏離和冷漠。褒國女子的笑容早已經(jīng)遺失在褒河水中,遺失在那個姿顏俊美、心中想著君父和褒國的少年身上。
鎬京流言四起:妹喜,妲己,狐魅惑主,紅顏禍水……原來被男人放棄的女人不是只有我一個。流言傳到褒姒的耳朵時,她冷漠的雙眸僅僅閃過一絲淡淡的哀傷。
持續(xù)了三年,周天子見不到褒姒的笑容。第四年,一個善解人意的臣子向他獻了一個計策。
周天子帶著褒姒來到驪山,興奮的眼眸中有著瘋魔般的執(zhí)著。褒姒沒有看見天子的瘋狂,她的眼眸穿過蒼蒼茫茫的暮靄,投向遠處鉛灰色橫亙延綿的山脈,那里是褒河的源頭。
4
褒國的消息頻繁地傳來鎬京。先君在回到褒國的當年病逝,繁矢繼位為新君,曾經(jīng)伴著桑弓在褒河邊浣衣的活潑少女被立為君夫人。兩年后,妲孟難產(chǎn)亡故;那時,繁矢正在山南的密林中追逐巴人的首領(lǐng),以報多年來被蠻夷襲掠的仇恨。
一聲清越的磬響在驪山宮裊裊升起,沉默的烽火臺驀然閃亮了起來。艷紅的火焰將驪山照得一片彤紅。不久,男一個山頭也亮了起來。熊熊烈火,互相呼應(yīng)著,一山一山地向四面八方傳續(xù)出去,仿佛兩條耀眼的火龍,在夜空中飛騰
大地開始震響,更多的火光在漸深漸濃的夜空中出現(xiàn)。周天子哈哈大笑:“王后,你看,一個個狼奔豕突地,找什么敵人。哪來的敵人啊,就算是山戎入寇,也到不了京城啊。真是愚蠢!”
褒姒依舊望著南山。忽然,她的眼眸亮了起來,一支雄健的軍隊正驚濤樣沖來,艷紅的旌旗上三頭鳳翩躚翱翔。
是他!有著一雙凌厲的眼睛的少年;如今,已經(jīng)是青年了。褒姒笑了,冰雪一樣的容顏仿佛被春風拂過,一點一點地融化,化作清清淺淺的笑意。
她對周天子說:“這些烽火很好看,我很喜歡?!?br/> “那我再讓他們點給你看?!?br/> 三次烽火大燃,褒姒放聲大笑。那笑聲又美又邪惡又絕望,周天子不能明白她笑的其實并不是烽火本身,她是為那個少年而笑。在她年少時,有一天,她在河邊浣衣,邂逅了那個出眾的少年,他在馬車里,向她許下一生一世不離不棄的諾言。
他的諾言沒有實現(xiàn),她不需要他去實現(xiàn)了,如今對于她來說,那山頭的烽火是最能解悶的事物,她一直在笑,她的笑聲,把她身邊的周天子嚇出了一頭冷汗。
編輯 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