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容提要 康乾盛世時期是中、日、琉球關(guān)系發(fā)展的關(guān)鍵時期。此時中、日對琉球的不同政策進一步導致了中國對琉球的影響之日益衰落和日本對琉球的影響之日益增強。通過康乾盛世近二百年時間，日本極大地增強了對琉球的實際控制。而與此相反，中方的琉球宗主權(quán)相對于日本而言卻在日益衰落。
　　關(guān)鍵詞 三國關(guān)系 康乾盛世 中國 日本 琉球
　　〔中圖分類號〕K249〔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0447-662X(2007)03-0126-10
　　
　　康乾盛世時期中、日、琉三國關(guān)系的發(fā)展狀況對此后三國關(guān)系的發(fā)展產(chǎn)生著重要影響，在某種程度上說，近代中國最終失去琉球的宗主權(quán)、日本最終吞并琉球只是康乾盛世下三國關(guān)系發(fā)展之結(jié)果。因此，要了解清末日本為何最終能吞并琉球，中國為何最終失去了琉球宗主權(quán)以及琉球為何最終亡國，很有必要往前追溯康乾盛世時期三國關(guān)系的發(fā)展狀況。
　　具體而言，清代中前期三國關(guān)系的發(fā)展狀況則顯示出不同的發(fā)展路徑。自清代初期以來，清方就積極從事建立中琉宗藩關(guān)系。至順治時期，這一關(guān)系雖經(jīng)歷了諸多曲折，終于建成。而到了康乾盛世時期，清方進一步通過各方面的努力去完善這一基于友好基礎(chǔ)上的傳統(tǒng)關(guān)系。清方通過對琉球經(jīng)濟上的“厚往薄來”、政治上的“懷柔遠人”、文化上的“宏宣德化”等措施，使中琉宗藩關(guān)系在康乾盛世時期達到了清代歷史發(fā)展之頂峰。在清方的努力下，琉球?qū)χ蟹降淖诜P(guān)系也進行著積極的回應(yīng)；它從政治上、文化上仿效清方體制，從社會心理上接受清方宗主國地位。但是，康乾盛世時期也是日本對琉球進行滲透、控制、擴大自身影響力的重要時期。受地理條件和中日琉球政策不同等多方面因素之影響，這一時期中方的琉球影響相對中國歷史發(fā)展的縱向比較而言雖得到了增強，但是相對同時期日本對琉球影響之增強而言，卻日顯衰落。隨著中日在琉球王國競爭之發(fā)展、隨著中方傳統(tǒng)琉球宗藩政策之不變和日本對琉球控制和影響之增強，當東方步入近代世紀，當日本從封建社會步入近代資本主義社會后，它必將最終吞并琉球?；谝陨蟽?nèi)容，本文力求探索出康乾盛世時期中、日、琉球三國關(guān)系之發(fā)展狀況，以及此發(fā)展對整個清代、尤其是近代以后中、日、琉球關(guān)系之影響。
　　
　　一、康乾盛世下清方發(fā)展中琉宗藩關(guān)系之努力
　　
　　自明代中后期以來，中、日對琉球的爭奪就已開始。自明萬歷十六年后，日本就開始對琉球施加“影響”；而萬歷三十七年薩摩藩侵入琉球后，琉球從此則成了日本薩摩藩的臣屬，并遭到薩摩藩的嚴格控制。對于中方而言，更為不幸的是：明、清政權(quán)過渡時期卻又是中方琉球影響的最低潮時期，日本借此機會進一步增強了日本的琉球影響。清初政權(quán)的確立雖為中國琉球傳統(tǒng)關(guān)系的再度建立提供了條件，但是清方由于受諸多因素影響，致使中國琉球傳統(tǒng)關(guān)系并未能迅速恢復。不僅如此，相對于日本對琉球影響日益增強的發(fā)展趨勢而言，清初中國對琉球影響卻相對削弱。因此，當清廷統(tǒng)治步入康乾盛世時期，清方能否借助盛世的鋪墊挽回中方日益削弱的琉球影響、抵制日本的琉球擴張行為，將關(guān)系到整個清代以及近代時期中、日、琉球三國關(guān)系發(fā)展的最終走向。
　　而就清方康乾盛世時期而言，清廷為迅速恢復中、琉傳統(tǒng)關(guān)系的確采取了許多措施，做出了諸多努力。它主要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ㄒ唬┱紊蠈α鹎驀跫皶r“冊封”
　　康乾盛世時期，清方要迅速恢復中方對琉球影響的最好辦法就是對琉球國王的冊封。因為根據(jù)封建宗藩體制理念，清方對琉球國王冊封儀式的完成，表明琉球從此納入了“中國”范圍，琉球國王和子民從此成為中國皇帝的臣民。因此，康熙帝剛一即位就抓緊時機增強中國的琉球宗主權(quán)?？滴踉辏墒钩紡垖W禮等（注：〔清〕王之春：《清朝柔遠記》，中華書局，2000年，第67頁。）出使琉球，對琉球國王進行冊封。至此，本應(yīng)在順治三年完成的冊封琉球國王的行為在推遲了16年之后，終于在康熙元年得以實行。此后清廷于康熙七年在福建重建懷柔嶧，以便琉球國使臣居住。
　　康熙二十一年，清廷又派汪輯等出使琉球，冊封琉球國王尚貞?？滴醯塾H賜琉球國王御書“中山世土”匾額，以表對琉球的懷柔。康熙五十六年琉球新君尚敬請冊封，康熙五十七年六月派海寶、徐葆光等為冊封使出使琉球，冊封琉球國王尚敬。
　　雍正朝，清方無冊封琉球行為。乾隆朝成功地冊封琉球國王也僅有一次。乾隆十六年，琉球國王尚敬卒，新國王尚穆于乾隆十九年才上書清廷請求冊封。清廷于乾隆二十年五月派出全魁、周煌到琉球又一次冊封琉球國王。乾隆五十九年，琉球國王尚穆卒，其后新國王尚溫直到嘉慶三年八月才向清廷請求冊封。清廷于嘉慶四年派出趙文剴、李鼎元等為冊封使到琉球冊封琉球國王尚溫。其具體冊封情況見下表：
　　
　　以上清廷的五次冊封事件中，除了第一起冊封事件是因清方原因而拖延外，其他幾次冊封被推遲的原因均來自琉球。雖然清方第二次冊封是按時進行了，但其他的三次冊封與正常的冊封相比，都推延了三、四年，甚至十幾年。如第三次冊封：琉球國王尚貞死于康熙四十一年，但到了康熙五十六年琉球方面才向清廷“請封”，相隔達15年之久。
　　自康熙二十一年以后的幾次冊封推遲的原因均來自琉球而非清廷。因此，就康乾盛世時期而言，清廷對琉球國王的冊封還是相當積極的；一旦琉球向清廷提出冊封請求，清廷立即派出冊封使對琉球新王進行冊封，從琉球方面提出請求“冊封”到清廷派出冊封使之間一般不超過一年時間。而清方之所以沒有馬上派使冊封，其原因在于等待季風季節(jié)的到來，以便順風出發(fā)。相反，琉球在請求冊封方面卻比清廷冊封方面在時間比較上有著更長的間斷。其間固然有多方面原因作用其間（如氣候原因等），但其主要原因極大可能是日本薩摩藩的干涉。因此，就此等時間差距之比較而言，清方在傳統(tǒng)宗藩體制所容許范圍內(nèi)在處理琉球問題上，特別是鞏固清方在琉球的宗主權(quán)方面，做出了自己積極努力，盡量及時地冊封琉球國王，以鞏固中琉傳統(tǒng)關(guān)系。
　　
　?。ǘ┙?jīng)濟上對琉球的“厚往薄來”
　　中國歷代封建王朝在處理宗藩關(guān)系時，都遵循“厚往薄來”政策，以此來懷柔遠邦，達到“四夷歸附”的目的。清代遵循“古先哲王柔懷群辟，卒以厚往薄來為常經(jīng)”的原則并堅守“不貴異物，不寶遠物”的傳統(tǒng)做法，（注：潘相：《琉球入學聞見錄》，臺北文海出版社民國62年，第25頁。）以此來發(fā)展鄰邦關(guān)系。這一宗藩體制內(nèi)傳統(tǒng)的“厚往薄來”朝貢政策針對康乾盛世下的中琉宗藩關(guān)系而言，主要體現(xiàn)在“薄來”與“厚往”兩個方面。
　　首先，通過“薄來”方式，增強中方的琉球影響力。按照《明會典》定例，琉球舊有貢物種類如下：金銀罐、金銀粉匣、金銀酒海、泥金彩畫屏風、泥金扇、泥銀扇、畫扇、蕉布、苧布、紅花、胡椒、蘇木、腰刀、大刀、槍、盔甲、鞍馬、絲綿、螺盤等（注：⑥托津：《欽定大清會典》（嘉慶朝），臺灣文海出版社有限公司民國79年［1990］卷七十二，禮部三十三，第3723頁。）。不僅種類繁多，而且數(shù)量巨大。自康熙朝開始，清方就對琉球?qū)嵭蟹e極的“薄來”政策，以此去恢復傳統(tǒng)的中琉關(guān)系?？滴跞?，清廷做出了“外國慕化，來貢方物，照其所進收受，不拘舊例”的規(guī)定（注：托津：《欽定大清會典》（嘉慶朝），臺灣文海出版社有限公司民國79年［1990］卷502，禮部三十三，第820頁。）。康熙四年琉球方面補進慶賀貢物在梅花港口因遭風漂失，有基于此，清廷決定免其補進。但是康熙五年琉球國王仍然派人補進方物，并加貢紅銅六百斤、黑漆、魷魚、螺十個。（注：《中山世譜》抄本，殷夢霞編：《國家圖書館藏琉球資料續(xù)編》下冊，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2年，第260-261頁。）。康熙帝為了作到“懷柔遠人”之目的，仍將琉球所補進的金銀器皿等“著發(fā)回”（注：⑧托津：《大清會典事例》，臺灣文海出版社有限公司，民國79年［1990］版，卷503，第820、828頁。）。隨后康熙七年，清方對琉球的“外貢”又一次進行了削減，減去了外貢里的黑漆、龍畫盤十個?？滴跏拍昵逋α鹎蜇曃镉謱嵭辛艘淮我?guī)模較大的減免。康熙帝要求將琉球舊例貢物中的金銀罐、金銀粉匣、金罐酒海、泥金彩畫圍屏、泥金扇、泥銀扇、畫扇、蕉布、苧布、紅花、胡椒、蘇木、腰刀、火刀、槍、盔甲、鞍馬、絲綿、螺盤具等加以免除。此后琉球的常貢中只保留有馬、熟硫磺、海螺殼、紅銅等物。康熙二十年，康熙帝又免去了琉球貢馬的負擔，至此所保留下的常貢物品只有：熟硫磺一萬二千斤、海螺殼三千個、紅銅三千斤為準。⑥但是康熙二十九年，清廷又將琉球常貢中的海螺殼三千個減免，至此，琉球的常貢物品僅剩下熟硫磺和紅銅兩樣。（注：《中山世譜》抄本，殷夢霞編：《國家圖書館藏琉球資料續(xù)編》下冊，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2年，第272頁。）
　　
　　康熙一朝，清廷對琉球貢物進行了規(guī)模較大的減免，從而使清廷達到了從經(jīng)濟上“懷柔遠人”的目的。雍正、乾隆兩朝繼續(xù)實行著康熙朝對琉球的減貢政策，但是，因康熙朝已將琉球貢物減少到最低限度，所以雍正、乾隆兩朝不可能再通過減少常規(guī)貢物、貢額的方式來向琉球傳遞“天朝”對屬國的恩賚。他們將琉球方面的“表謝方物”留至兩年甚至是多年后抵做“正貢”的運作方式來傳遞“天朝”對屬國的恩惠。
　　雍正三年，琉球派人表謝方物，以謝雍正二年清帝御書“輯瑞琉陽”和賜物贍恤琉球官生等行為，雍正帝為表達自己懷柔琉球之用意，命將其抵做雍正四年正貢。當雍正四年琉球再次表謝方物時，雍正帝又將之留做雍正六年正貢。當雍正六年琉球再貢方物時清廷將它留做八年正貢。依次類推，以后琉球方面的表謝方物，幾乎都被清廷按照向后推遲兩年的方式留做此后的正貢。
　　乾隆時期，清廷在傳遞“懷柔屬國”的減貢方式運作上與康熙、雍正朝一樣。乾隆二十二年，琉球國王尚穆進貢冊封謝恩禮物。其禮物有金鶴、盔甲、金錦、腰刀、銀飾腰刀，漆飾鍍金槍、漆飾鍍金哀刀，黑漆馬鞍、金彩畫圍屏、扇、絲綿，練芭蕉布，紋芭蕉布、苧布、白銀、錫、紅銅等凡十六種。乾隆帝出于對傳統(tǒng)宗藩制度和宗藩精神的堅守，同時也是對清朝傳統(tǒng)“懷柔外邦”政策的繼承，特下諭旨，將此次禮物“留做下次正貢?！雹嗲《哪?，當琉球國進貢乾隆二十三年貢物時，乾隆帝又命將它抵作二十五年正貢，而二十五年正貢抵作二十七年正貢。
　　清康熙、雍正、乾隆三朝，在對琉球“厚往薄來”方面均做出了各自的努力，它們以期通過“薄來”的方式達到“柔化”琉球、增強中琉宗藩關(guān)系的目的。這一做法雖然因日本薩摩藩控制琉球“朝貢”活動使其作用有所削弱，但在當時看來，對恢復中方的琉球影響而言，還是起到積極作用。
　　其次，通過“厚往”的賞賜方式，增強中方的琉球影響力。
　　清康乾盛世時期清方在增強中琉宗藩關(guān)系時，“厚往”的賞賜方式對恢復中方的琉球影響上也起到一定作用?！昂裢闭咧饕w現(xiàn)在朝貢活動中清方日益增加對琉球的“賞賜”數(shù)量。具體而言，康乾盛世時期，中方通過“厚往”方式去增強中方對琉球的影響主要體現(xiàn)在琉球的每一次朝貢活動中清方對琉球貢使或國王日益增多的賞賜上。其具體情況見下表。
　　
　　（三）文化上對琉球“宏宣德化”
　　康乾盛世時期清廷不僅通過經(jīng)濟上的“厚往薄來”和政治上的“冊封”等活動去加強清朝同琉球的宗藩關(guān)系，同時也通過文化上的交流去加強中琉之間的傳統(tǒng)關(guān)系；其中發(fā)展琉球留華官學生教育和中琉民間文化交流就是其中的代表，清方企圖以此來增強雙方關(guān)系。
　　中國自明代洪武、永樂以來，閩南“三十六姓”移民壯舉就曾為中國文化輸入琉球作出了巨大貢獻。正是有琉球久米官之漢人后裔在琉球“能言，教以漢語；能書教以漢文”（注：李鼎元：《使琉球記》，臺北文海出版社民國59［1970］；黃景?！吨猩揭娐劚娈悺稰241，《清代琉球紀錄集輯》諸家，臺北臺灣大通書局民國73年［1984］，第179頁。）的積極宣傳中華文化，才有琉球官方自明代以來以漢文作為官方文書書寫的結(jié)果。
　　康乾盛世時期，清方在文化輸出方面秉承明朝做法，積極教授琉球方面派來的留學生，以期實現(xiàn)“國家聲教覃敷，無遠弗屆”之目的。（注：王士楨《琉球入太學始末》《清代琉球紀錄集輯》諸家，臺北臺灣大通書局民國73年［1984］，第17頁。）同時清方企圖讓琉球留華官生通過“沾雨露之湛斯”，來達到對清朝宗主國“望蒼云而入貢”的目的。（注：潘相：《琉球入學聞見錄》，臺北文海出版社民國62年［1973］。）就琉球方面而言，自明代至其被日本吞并為止，中華文化仍然是琉球官方文化中較具影響力的文化。正是因為中方文化對琉球具有較大吸引力，才促使琉球方面多次主動向清方派遣官生，入太學學習。其具體情況見下表：
　　
　　同冊封事件一樣，清方對琉球入學行為表現(xiàn)得非常積極。每次琉球方面提出入學要求時，清廷從無反對之表示。琉球的入學官生在康乾盛世下僅有三次，而乾隆二十五年派出的四人又因傳染性疾病使其三人卒于館。因此從總體上講，清朝康乾盛世時期琉球官學生的教育影響與作用則不及明朝。但是就當時情況而言，這一教育方式對于雙方關(guān)系的鞏固與發(fā)展而言還是起到一定作用。前兩次官學生中，梁成輯歸國后歷任通事，蔡文濤官至紫金大夫，阮維新也官至紫金大夫，鄭謙任官存留都通事，梁允治任官外間親云上。他們在學習期間，“篤志向?qū)W”，更有甚者，手抄《四書》、《五經(jīng)》，著《四本堂集》，《服制辨義》。大多成為琉球國內(nèi)的“學術(shù)之師”。琉球方面正是通過他們來教育更多的琉球官家弟子，學習中華文化。（注：②王士楨《琉球入太學始末》《清代琉球紀錄集輯》諸家，臺北臺灣大通書局民國73年［1984］，第17、19頁。）通過這些留清的琉球官學生，中華文明通過官方渠道傳播到琉球，其影響雖不像清代時人所期望的“其國聲名文物，必且月異而歲不同矣”，②但對琉球社會還是具有較大的沖擊力。
　　清康乾盛世下中華文化還以非官方、非正式方式暗在地傳播到琉球。它主要是通過琉球兩年一貢的來華貿(mào)易人員來實現(xiàn)的。清方自康熙十七年起，就允許琉球每次朝貢時派貢船二只，接貢船一只到達中國，其人數(shù)初定為150人。但到了康熙二十七年，在琉球的請求下，清方將琉球每次貢船人數(shù)增加至200人（注：《中山世譜》抄本，殷夢霞編：《國家圖書館藏琉球資料續(xù)編》下冊，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2年，第272頁。）。這樣一來，在兩年一貢中，琉球每次向清方均派出近200人的巨大商隊。在朝貢過程中，除了接貢船在清方停留的時間較短外，其他兩船在清方停留的時間動輒大半年，甚至更長。這些人在同清方貿(mào)易時，不僅對清方官方文化，而且對中國民間文化進行著比較與吸收。正是這些人數(shù)眾多的群體對推動中方文化向琉球的傳播起著更大作用。潘相在《琉球入學見聞錄》中特別指出了這一點。他稱“蓋其三十六姓本系閩人，朝貢往來，止閩動輒三歲，閩又有存留館，留館通事之從人多秀才，假名入閩以尋師者。或寓閩數(shù)年而后歸，日與閩人為友，故能知儒先之書?！蓖ㄟ^這一更為廣泛的“群體”，康乾盛世時期中方文化在琉球社會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傳播。
　　
　　（四）運作上對出使琉球敕使的嚴格管理
　　康乾盛世時期在建立和鞏固屬國的宗藩關(guān)系的另一努力則體現(xiàn)在加強清方出使琉球敕使的管理上。清康乾盛世時期派往琉球的冊封使行次數(shù)雖僅四次，但從這四次敕使冊封活動中仍能看出清廷在敕使管理上的努力。乾隆二十二年前的敕使冊封琉球國王時，琉球方面例贈敕使宴金一百九十二兩。但是每次清方敕使都不曾接受該銀兩，而是琉球方面通過下一次朝貢貿(mào)易時再將它帶到清方，只有當清帝允許后，出使琉球的中方使臣才可接受此筆禮金。但到了乾隆二十二年，當琉球方面將宴金一百九十二兩照例帶到清方時，乾隆帝卻禁止敕使接受。乾隆帝稱“使臣奉命冊封，自應(yīng)仰體朕意，不欲滋擾外藩”，從而要求將所送宴金“仍令該國使臣帶回。”（注：周煌：《琉球國志略》，臺北臺灣大通書局民國73年［1984］，第215頁。）不僅如此，同時清廷還通過懲罰該次敕使隨行人員在琉球的不法行為來達到加強中琉宗藩關(guān)系之目的。該年，清方敕使出使琉球時，使行人員中部分兵役發(fā)動“政變”，他們脅迫使臣、要求琉球方加賞“恤銀”。其結(jié)果是琉球方共花費銀兩達五萬一千余兩后，才將他們打發(fā)走。而且這些人在琉球還犯有嫖宿娼妓、“毆打、從兇”等不法行為，使得清方宗主國之形象在琉球面前大為削弱。因此清廷決定對此事件加以嚴處。其結(jié)果是將其中的渠魁、翁元、黃登等判為斬立決，朱華、朱文彩、林賜、歐元德等擬為絞監(jiān)，秋后處決；任貴、梁大有、林升、劉光國等發(fā)往黑龍江地方當差，鄭孝本、蘇四等各杖100，枷號一個月發(fā)落。（注：徐藝圃主編：《清代中琉關(guān)系檔案選編》，中華書局1993年，第52-54頁。）同時，清方賠補了琉球國王的全部花費。正是因為該起案件，使得此后的使行人員到琉球格外小心，并且對此后中國使行人員的琉球貿(mào)易也產(chǎn)生了極大的影響。但從另一個角度看，清方正是想通過規(guī)范使行行為來達到鞏固中琉宗藩關(guān)系之目的。它雖沒有日本薩摩藩對琉球進行直接控制有效，但在當時的時段內(nèi)的確達到了加強中琉宗藩關(guān)系的目的，給琉球樹立了清朝宗主國的良好形象。
　　
　　
　　二、琉球?qū)η宄谥鲊焉谱诜P(guān)系之反饋
　　
　　清初自中琉宗藩關(guān)系建立之始，清廷就為鞏固宗藩關(guān)系做出了諸多努力。對中琉宗藩關(guān)系的鞏固起到了一定作用。這一作用主要表現(xiàn)在琉球?qū)η宄诜P(guān)系的積極響應(yīng)上。
　　琉球?qū)η宄谥鲊诜P(guān)系的積極響應(yīng)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ㄒ唬┱沃贫壬戏滦е袊w制
　　清康乾盛世時期，琉球?qū)η宄谥鲊诜P(guān)系的積極響應(yīng)體現(xiàn)在政治體制方面是琉球?qū)η宸秸沃贫冗M行仿效，其中最主要的是仿效清方的官制和刑法。黃景福在《中山見聞辨異》中就記載了琉球方面仿效中方政治體制的做法。他稱“先王之制，凡屬國止封其君，而其臣之爵秩不與聞焉。琉球爵秩，亦分為九品如中國例；《志略》較《徐錄》所載為詳。”（注：②《清代琉球紀錄集輯》諸家，臺北臺灣大通書局民國73年［1984］，第239頁。）
　　按黃景福的考證，琉球國官制也分為九品十八級：
　　國相為正一品，法司官為從一品；紫金官、紫金大夫加法司銜為正二品，不加法司銜為從二品；耳目官為正三品，正議大夫加耳目官銜為從三品；吟味官、正議大夫為正四品，那霸官、中議大夫、長史為從四品；正殿當官、都通事為正五品，副都通事，加當官為從五品；正殿勢頭官為正六品，加勢頭官為從六品；里之子親云上、副通事為正七品，筑鄧之親云上為從七品；正殿里之子為正八品，里之子座為從八品；正殿筑登之為正九品，筑登之座為從九品。②
　　而琉球國官制上仿效中國的“物化”形式或稱為“外化”形式主要體現(xiàn)在“八卷”設(shè)纓制度方面。據(jù)《中山世譜》乾隆五十六年辛亥條載：“主上特諭本國八卷從來無纓，有所不便，當循依中華之冠設(shè)纓可也，該司議復等因。飾行法司遵將議得，是有允協(xié)，理應(yīng)凜遵等因，奏復奉旨，依議。是以來年元旦起上下一體設(shè)纓。奏定，主上八卷以黃絲組，王子按司以青絲組，自法司以至諸士及八重、太平，兩山頭目等人一是黑絲組，無系座敷，以下黑棉組，各從其宜也?！薄吨猩绞雷V》抄本，殷夢霞編：《國家圖書館藏琉球資料續(xù)編》下冊，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2年，第359頁。[ZW)]從表面上看，琉球在官制和服制上仿效清朝的這一行為所反映出的是琉球仿效清方的物化行為；但從深層看，它是琉球接受清朝宗主國宗主權(quán)的體現(xiàn)，同時也進一步表明此時期在清方強化中琉關(guān)系的努力下，琉球?qū)η宄谥鳈?quán)的認同。
　　
　?。ǘ┧痉ㄖ贫壬戏滦宸襟w制
　　在司法上，琉球也仿效清朝的做法，實行司法改革。根據(jù)《使琉球記》和《琉球國志》等史料記載，琉球古代司法具有以下特點：“不設(shè)官廨，無聽訟之所”，“執(zhí)法甚嚴，貴賤無私”?！读鹎蛉雽W見聞錄》也稱：“執(zhí)法甚嚴，即貴倨于法司、紫巾官，有犯亦抵法”，“長官之父子，兄弟犯，法官不絲毫曲庇。”（注：潘相：《琉球入學聞見錄》，臺北文海出版社民國62年［1973］，第66-67頁。）其司法審判程序如下：“民有罪者，大夫聞之法司；法司察之重輕……”而刑罰分為兩大類，重罪死刑三種：一凌遲，一斬首，一槍刺。輕刑分為五類：一流，一曝日，一夾，一枷，一笞。（注：周煌：《琉球國志略》，臺北臺灣大通書局民國73年［1984］，第224頁。）琉球這一嚴峻無私的司法制度雖能令民人“小心畏法若是”以及“道不拾遺，夜不閉戶，甚有太古之風”（注：張學禮：《使琉球記》，中華書局出版社1985年，第11-12頁。），但是這些規(guī)定都是琉球國舊有的司法審判習慣的反映。這種習慣法以及由習慣法所產(chǎn)生的司法運作都是以舊例為依據(jù)，它們是否能很好地適應(yīng)與康乾盛世時期相對應(yīng)的琉球國內(nèi)的需要，則成問題。當琉球與清廷宗藩關(guān)系日益增強、且在了解、熟悉清朝的法典與司法運作的情況下，琉球方面認識到清朝司法以及刑律的可取性?！吨猩绞雷V》四十年條載：“本年本國萬機之政雖已完備，尚未有賞罰例律之定制，照依舊例處行，但其例內(nèi)或有事同刑異，輕重不均，難以剖決，恐致舛誤，所關(guān)匪輕，是乃國家之缺典也。”正是基于以上情況，所以琉球國王決定仿照“清方陳法”在本國重新制訂“法典”。于是乾隆四十年琉球通過國相與法司的會議，決定設(shè)職編集《賞例科律》。其編纂方法雖為：“參視中國諸書和本國舊例”，但實際上中國陳法在其編定的《賞例科律》中卻占有重要的影響。《中山世譜》抄本，（注：殷夢霞編：《國家圖書館藏琉球資料續(xù)編》下冊，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2年，第344-346頁。）琉球按照中國陳法和自己的舊例而制訂的《賞例科律》一事表明，琉球在國家體制上主動地靠近宗主國清朝。它一方面表明這一時期清朝為增強中琉宗藩關(guān)所做的努力得到了琉球方面認可；另一方面，通過中琉方面的這種努力與反饋又為中琉宗藩關(guān)系的進一步發(fā)展和鞏固提供了推動力。
　　
　?。ㄈ┪幕衔涨宄谥鲊幕?br/>　　琉球?qū)η宄诜P(guān)系的反饋還體現(xiàn)在文化教育上。琉球不僅在文化心理上向往清朝，而且在教育上也仿效宗主國清朝的做法實行國內(nèi)教育改革。其中尤其是閩人三十六姓之后裔，他們在琉球國內(nèi)積極地對中華文化進行宣傳與發(fā)展，這對推動琉球仿效中方文化體制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登⑹罆r期內(nèi)，琉球不僅在國內(nèi)建有關(guān)帝廟、城隍廟，而且還建有文廟?？滴跏?，琉球人就在久米村泉崎橋之北建文廟，“大殿三間，中奉圣像”?？滴跷迨?，琉球又建明倫堂。乾隆二十二年，冊封使將直省郡邑廟祀的典制告之琉球人后，于是琉球國王又令其國大臣依次“崇祀如典禮”。且于祀前演禮省牲，祀時遣法司官祭文廟。（注：潘相：《琉球入學聞見錄》，臺北文海出版社民國62年［1973］，第63頁。）雖然琉球方面在拜祭文廟時主要是久米村三十六姓人后裔以及朝廷官員，但文廟的建立也對琉球普通百姓產(chǎn)生一定的影響，琉球人正是通過對文廟的祭祀來表達對中華文明的尊崇。
　　總之，清康乾盛世時期，清朝為鞏固琉球宗主權(quán)，在發(fā)展中琉宗藩關(guān)系上做出了諸多努力；而琉球?qū)@一基于友好基礎(chǔ)之上的宗藩關(guān)系之發(fā)展也做出了積極回應(yīng)。但是中琉宗藩關(guān)系中雙方所做出的努力最終都未能突破日本對琉球的控制，也未能使琉球擺脫日本日益嚴密控制之魔掌。
　　
　　三、康乾盛世時期日本的琉球影響之增強
　　
　　日本自明末至清初以來，一直對琉球施加著越來越強的影響。日本充分利用明清換代之際，通過薩摩藩出兵占領(lǐng)琉球的方式進一步控制了琉球。就日本而言，這一時期其對琉球所施加的影響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ㄒ唬┙?jīng)濟上控制琉球
　　琉球作為島國，自身資源非常有限，許多生活必須品必須同日本南部諸島，特別是薩摩藩進行交易才能得到滿足。日本薩摩藩則利用琉球?qū)θ毡灸喜恐T島物資需求這一特點而力求控制琉球。薩摩藩自明末侵入琉球以來，就將琉球的經(jīng)濟緊緊控制在自己手中。它不僅要琉球年年向薩摩藩交納貢稅（實則是一種年稅），而且控制了琉球與清朝進行朝貢貿(mào)易的貨幣資金來源，即通過“元祿錢”和“拜借金”制度來控制琉球經(jīng)濟。這一點可從琉球國內(nèi)的貨幣變革史中得到證明。明季琉球通用的是中華錢，但當明朝衰亡、日本薩摩藩控制琉球后，琉球國內(nèi)則開始使用日本錢。較早使用的日本錢可能是“元和”錢，因為李鼎元等出使琉球時，其隨行人員寄塵在游“波上”時，就見到這種廣為流通的幣錢，其“銅片幅”上鑿有“奉寄御幣”四字，背面則有“元和二年”字樣。該人員因不知是否為“唐物”，而請教李鼎元。李答稱為日本錢。而后琉球所使用的則是日本的“寬永錢”（1624—1643），這種錢使用的時間較久，直到日本元祿十六年即1703年琉球國內(nèi)還在使用該錢。（注：李鼎元：《使琉球記》，臺北文海出版社民國59［1970］；黃景福《中山見聞辨異》P241，《清代琉球紀錄集輯》諸家，臺北臺灣大通書局民國73年［1984］，第206頁。）
　　
　　不僅日本貨幣在琉球國占有不可替代的經(jīng)濟地位，而且日本、琉球經(jīng)濟貿(mào)易交流在琉球的對外經(jīng)濟交流中也占有不可替代的地位。早在明末薩摩藩對琉球發(fā)動入侵戰(zhàn)爭后，琉球同日本南部諸島嶼的貿(mào)易因之而更趨頻繁。由于此時期琉球?qū)θ毡灸喜恐T島的貿(mào)易依賴非常大，所以此時期琉球方面則將日本的南部島嶼稱之為“寶島”，可見該島嶼對此時期琉球貿(mào)易交流方面的重要性。而到了康乾盛世末期，這一貿(mào)易行為不僅沒有減弱，反而有了增強趨勢。趙文凱在《槎上存稿》中就稱“刀購自日本，琉人諱言與倭通，則曰‘出寶島’，其實寶島、惡石島、土噶喇，皆倭屬也?！保ㄗⅲ黑w文凱：《槎上存稿》，《清代琉球紀錄集輯》諸家，臺北臺灣大通書局民國73年［1984］，第109頁。）日本正是利用入侵琉球后的影響，通過加強同琉球的經(jīng)濟貿(mào)易交流的滲透而進一步增強對琉球的影響。
　　
　?。ǘ┱紊线M一步增強自己的琉球影響
　　康乾盛世時期，日本主要是通過薩摩藩策動琉球“上江戶”等活動來加強日本對琉球的政治影響的。琉球在薩摩藩的策動下自清初至1710年前先后七次“上江戶”拜訪將軍。每次琉球“上江戶”時，日本幕府都為此而刻意“懷柔”琉球，對琉球國王和王子贈以重金，以此來體現(xiàn)將軍幕府對琉球的懷柔，達到從政治上增強對琉球影響之目的。
　　
　　
　　并且隨著琉球的一次次上江戶和雙方的書信連綿不斷，雙方官方政治聯(lián)系也得到不斷增強?？滴醢四辏_摩藩在江戶的命令下，對琉球國王尚貞進行了冊封。與此相對應(yīng)，琉球國王于次年派遣金武王子上江戶向日本將軍獻方物，此等行為實則表示琉球開始由受薩摩藩的控制變?yōu)槭芙瓚裟桓目刂?。琉球的金武王子帶領(lǐng)親云上等大小官吏十七人和琉球的樂人多人等，于日本寬文十一年到達江戶。其日方原始檔案記載如下：
　　越來親方ハ武官ニテ，將軍ト稱ス琉球薩摩ト海路三百七十里，ソノ隔ッ若シ途中ニぅ，金武不慮ノ事，モアレバ越來假ノ使者トナツテ等城幫竭，セシソンタソナリ，寶榮茂以下六人皆十七、八、五、六計ノノ童子，ナリ，今度薩摩マデ（まで）來ルモノ（るもの）百人，ニアマレリ，江戶ヘ來ルモノ七十余人ト云云。（注：《琉球往來》抄本，轉(zhuǎn)引自殷夢霞編：《國家圖書館藏琉球資料續(xù)編》，下冊，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2年，第780-781頁。）
　　此次江戶照例厚賜了琉球的使者，琉球國王為了表達謝意于本年六月致書江戶?？滴醵?，日本將軍大樹死，琉球國王又于該年遣人上江戶致祭。隨后又于次年派名獲王子慶祝日本新任將軍登極，這兩次琉球方面又得到了江戶的大量贈禮。
　　1710年，琉球再至江戶時，江戶則將歷來琉球使節(jié)的右“御使者”、“附役”等名稱改為正使、副使；而國王名稱也由此前的“中山王館前”，改為“中山王閣下”。此舉表明，江戶開始將琉球從薩摩藩的獨自控制下轉(zhuǎn)變成受江戶幕府的直接控制，日琉關(guān)系也開始由此前的朝貢身份，變?yōu)榱鹎蚺c日本江戶幕府的宗屬關(guān)系。
　　
　?。ㄈ┪幕霞訌妼α鹎虻挠绊?br/>　　語言同化應(yīng)該是日本成功控制琉球的重要因素，日本方面正是通過對琉球本土語言的同化，而獲得了日本在琉球影響日益增強之效果?？登⑹罆r期，日本語言對琉球本土語言實行同化，這一同化的結(jié)果不僅使琉球本土語言日益被日本語言所取代，還導致了中方語言在琉球官方和民間均遭到削弱的后果。更為重要的是：與中國語言主要作為琉球統(tǒng)治階層文書書寫的語言不同，日本語言是被琉球社會更廣泛的下層民眾所接受、在日常生活中經(jīng)常使用的一種語言。這一語言的同化作用，日益改變了中方語言在琉球官方與民間的傳統(tǒng)優(yōu)勢，從此以后，琉球語言日益日本化。到了康乾盛世末，日本語不僅在琉球下層民眾中廣泛的使用，并且在琉球官方文書中也大量使用。琉球同日本的文書已完全采用日文書寫方式，一改過去的中文書寫模式。
　　
　　四、康乾盛世下清方琉球影響之削弱
　　
　?。ㄒ唬┛登⑹老虑宸搅鹎蛴绊懼魅醯闹饕w現(xiàn)
　　與日本對琉球影響日益增強相比較，康乾盛世中后期清方的琉球影響卻相對日益削弱。這種削弱不僅體現(xiàn)在政治、經(jīng)濟往來上，而且也體現(xiàn)在文化的傳播與琉球?qū)χ腥A文明的采用與認同程度上。以下兩點足以證明上述論點。首先、是琉球國內(nèi)三十六姓后代的衰落。閩人三十六姓中的十八姓于洪武初年就來到琉球定居，到了萬歷年間減為七姓。但永樂時又賜十八家，因此嘉靖年間，又一次出現(xiàn)了琉球的“閩人子孫知書者為大夫，任貢謝之司；習于海者為通事總官，為指南之備，血屬至一千余家”的鼎盛局面（注：〔日〕橋本德有則：《古琉球吟》，轉(zhuǎn)引自殷夢霞編：《國家圖書館藏琉球資料續(xù)編》，下冊，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2年，第964頁。）。這些閩人后裔不僅在久米村建文廟、建書院，修學習音。但是這些后裔到了明代后期時，卻遭到日本勢力的擠壓。日本利用明末控制琉球之機會加緊了對琉球的閩人后裔的壓制、迫害，因此當康熙58年徐葆光等出使琉球時，此時的三十六姓人子孫“皆不繁衍”了徐葆光：（注：《中山傳信錄》，轉(zhuǎn)引自《清代琉球紀錄集輯》諸家，臺北臺灣大通書局民國73年［1984］，第65頁。）。這一衰落的背后所反映出的本質(zhì)是整個康乾盛世時期中方的琉球影響在日本的沖擊下日益縮減。
　　其次、中方文字在琉球使用的削弱。
　　到了康乾盛世后期，不僅琉球閩人三十六姓后裔日益減少，而且中方文字作為琉球官方和民間書寫方式在琉球也日益被日文所取代?？滴醭跄陱垖W禮出使琉球時，其在記琉球官家書室時還稱：“架列《四書》、《唐詩》、《通鑒》等集，板翻高闊，旁注土語。本國之書亦廣，但不知所載何典，所言何事耳?！保ㄗⅲ骸吨猩接浡浴?，轉(zhuǎn)引自《清代琉球紀錄集輯》諸家，臺北臺灣大通書局民國73年［1984］，第11頁。）此時琉球方面雖有本國書不知記載何事，但仍對中方書籍備加注重。但時至乾嘉時期，即當李鼎元一行于嘉慶四年出使琉球時，他們想在琉球?qū)ふ乙粋€能和他們談?wù)撝腥A學術(shù)的人都已不可得。琉球方面特意安排了一個自稱能對中文“文理皆通，能詩，善畫”的人楊文鳳陪同交談，但是中方使節(jié)卻發(fā)現(xiàn)談話時雙方根本無法溝通。由此可見此時琉球?qū)χ蟹秸Z言無論是口語表達還是書寫表達上都已非昔日了。不僅是一般的琉球人對此陌生，閩人三十六姓后裔對此也同樣陌生。其中原因只能是日本語言在琉球取代了中方漢語的傳統(tǒng)地位。
　　
　?。ǘ┛登⑹罆r期導致清方琉球影響相對削弱的原因
　　中琉雙方在康乾盛世時期為發(fā)展中琉宗藩關(guān)系都做出了各自的努力。但是由于當時諸多不利因素之存在，它導致了中琉關(guān)系發(fā)展無力抵制此時期日本對琉球日益增強的控制，從而導致了康乾盛世時期清方琉球影響的相對削弱。客觀而言這些不利因素主要有以下幾點。
　　首先，中國傳統(tǒng)宗藩體制理論與運作方面的缺陷。就清朝而言，是從封建統(tǒng)治者家天下的統(tǒng)治理念來發(fā)展中琉宗藩關(guān)系的。正是從家天下的視角出發(fā)，它主觀地排斥任何第三國介入這一關(guān)系，同時也沒有將其他相關(guān)國家以及相關(guān)關(guān)系納入這一宗藩關(guān)系之內(nèi)，進行通盤考慮。正是因為這一家天下視閾的有限性，因此清朝的統(tǒng)治者們在審視中琉宗藩關(guān)系時主觀上忽視了其他國家特別是日本在琉球方面的地位與作用，而是理想化地將中琉宗藩關(guān)系視為中琉雙方的行為，而非中、日、琉三方甚至多方的行為。
　　而就具體的中琉宗藩關(guān)系運作方式而言，該體系也照樣具有自身無法克服的諸多缺陷。就清康乾盛世下清方建立與發(fā)展中琉宗藩關(guān)系而言，其指導思想更多的放在“懷柔遠人”方面，絕不會對之施加如同日本那樣的直接影響。正是因為中國傳統(tǒng)的宗藩體制運作上偏重于“柔”的這一做法，所以在發(fā)展宗藩關(guān)系時更多的是對屬國施加“柔化”影響，用“柔化”手段來達到潛移默化作用。
　　
　　其次，冊封制度上的缺陷。
　　此時期清方冊封制度、冊封使節(jié)的缺陷也進一步阻礙了中琉關(guān)系的發(fā)展。清朝的冊封使節(jié)到琉球國后，停留的時間動輒好幾個月，應(yīng)該有充分的時間了解、研究琉球的社會，也有充分的時間深入琉球下層民眾之中同他們廣泛接觸。但是清方每次使節(jié)都只是將出使琉球看成是皇帝交給他們冊封琉球國王的一項差事，無一人深入了解琉球社會，并深化琉球民間社會、發(fā)展中琉民間關(guān)系。其間固然有諸多因素制約，但清方使節(jié)的無所作為肯定是其中的重要一點。因此他們在琉球時更多的是享受琉球國王所提供的優(yōu)厚待遇：游山玩水找消遣，同琉球方負責接待的官員吟詩作對賣才華。而對琉球國發(fā)生的實質(zhì)性的變化，即日本在琉球的勢力和影響的增長無從注意。歸國后，使節(jié)們按例寫出使行筆記，但絕大多數(shù)人是照抄前人的作品而無多少新發(fā)現(xiàn)。因此姚文棟在譯《琉球小志并補遺》一文中著重批判了清方的冊封制度，他稱：“余覽畢（指《琉球小志并補遺》）；慨然嘆曰：‘琉球素乘稽古右文之邦，曩時策遣使至其國者，非翰詹，科道，則必門下中書，翩翩羽儀，不乏賢哲者；而記載所及，求如此之條分縷析以考其山川形狀者，絕不可得。無他，馳虛聲不求實事，雖多亦爰以為！”（注：姚文棟：《琉球小志并補遺》，轉(zhuǎn)引自《清代琉球紀錄續(xù)輯》，臺北臺灣大通書局民國73年［1984］，第191頁。）正是因為康乾盛世時期，清方歷次敕使多為“馳虛聲不求實事”之輩，從而導致了中方在琉球認識上的誤差。因此，當清末日本吞并琉球時，國人更多誤認為它是日本“一時”的行動。
　　再者，日本的制約和影響。一方面，日本利用自明末以來對琉球日益嚴密的控制優(yōu)勢，對琉球與康乾盛世時期清方的交往進行操縱，它盡量讓此時期中琉的交往停留在慣例性的朝貢貿(mào)易等方面，通過朝貢貿(mào)易來為日本方面的經(jīng)濟貿(mào)易交流提供機會、贏得利益。而對于中琉之間的政治、文化交流，日本方面卻在刻意地限制。因此，當琉球國王逝世后，日本方面并不希望琉球馬上向清方提出請封，而是刻意推延這一行為；直到有必要再次通過請求冊封機會去進一步擴大琉球同中方的朝貢貿(mào)易時，日本才配合琉球，請求中方冊封。同時，此時期日本控制了琉球朝貢貿(mào)易的資金來源，因而進一步操縱了琉球的朝貢貿(mào)易。因此，在很大程度上講，康乾盛世時期琉球的朝貢貿(mào)易實則是琉球在日本的操縱下同中方之間所實行的一種經(jīng)濟貿(mào)易交往。正是日本對琉球方面的這種嚴密控制，導致了清代康乾盛世時期，中琉關(guān)系并未能發(fā)展到理想境地。另一方面，康乾盛世時期日本對琉球影響的進一步增強在很大程度上也抵制了中方的琉球影響。中方雖在康乾盛世時期為加強中琉宗藩關(guān)系做出了諸多努力，但是這些努力在日本控制了琉球的經(jīng)濟、政治、軍事安全的情況下，很難發(fā)揮出理想作用。其結(jié)果只能是清方無可奈何地默視日本對琉球的暗在控制，而按照傳統(tǒng)和慣例同琉球開展宗藩關(guān)系。
　　最后，地理環(huán)境制約因素。
　　康乾盛世時期地理環(huán)境的制約也不利于中琉宗藩關(guān)系的發(fā)展。相對于康乾盛世時期的中國而言，琉球仍是遠在外洋國家，很難輕易地發(fā)生直接而頻繁的交往。對于此時海洋運輸仍不發(fā)達的中國而言，這一地理環(huán)境的制約同樣給康乾盛世時期中琉宗藩關(guān)系的發(fā)展帶來了巨大的阻礙。正是受海洋的阻礙，中方宗主國除了冊封琉球國王外，中方很少有人能夠順利到達琉球。而且，無論對于官方還是民間而言，此時期，中方很少有人愿意冒著生命危險遠涉重洋去同貨物并不充分的琉球開展經(jīng)濟貿(mào)易交往。
　　
　　五、康乾盛世下中、日、琉三國關(guān)系之評價
　　
　　清康乾盛世時期，清方為鞏固與發(fā)展中琉宗藩關(guān)系做出了諸多努力，清方在一定程度上恢復了明末清初時期中方在琉球方面所喪失的影響。這些努力在康乾盛世當代起到了一定作用，同時它對此后的中琉宗藩關(guān)系的鞏固和發(fā)展也起著一定作用。更重要的是：康乾盛世時期，在清方的努力下，琉球?qū)η宄⒅辛鹱诜P(guān)系的諸多努力也做出了自身的積極回應(yīng)。
　　但是，清康乾盛世時期也是日本對琉球施加多方面影響，并與琉球力圖建立中國式宗藩關(guān)系時期。日本方面因地緣政治的優(yōu)勢，在對琉球施加諸多影響方面與清朝相比都要深入且更為激進。因此從中日琉三國關(guān)系發(fā)展總趨勢看，康乾盛世時期清方對琉球的影響相對于日本而言是日益下滑的，而日本對琉球的影響相對于清方而言是日益上升的。即在清康乾盛世時期以及此后的近75年(1795-1870)時間內(nèi)，清、日、琉三國關(guān)系仍然維持著一種趨勢：日本的琉球影響日益上升，清方的琉球影響日益下降。當三國均處于封建體制下時，這種雙層朝貢關(guān)系仍能繼存。但一旦日本過渡到明治維新后，當大皇集權(quán)下的殖民擴張日益膨脹后，日本必將徹底吞并琉球。
　　
　　作者單位：河南大學
　　責任編輯：黃曉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