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帶雨
前不久,我家對面新住進(jìn)一戶租房的人家,男的是個篾匠,女的在家?guī)Ш⒆印K麄冇腥齻€孩子,前面兩個都是女孩,最后那個小男孩還抱在手上。大概太嬌寵了,那男孩總是一副病懨懨的樣子,一天到晚哭哭啼啼。從幾個小孩的穿著以及他們身上、臉上的骯臟程度上可以看出女人不是一位稱職的母親。
男人倒是一臉的精明。每天早晨一起來,便坐在屋檐下削篾、編簍、打筐,他的手藝不錯,找他做活的人很多。男人做活的時候,女人便在他不遠(yuǎn)的地方點著黑糊糊的煤爐子,開始刷鍋洗碗做飯,一邊喋喋不休地對男人數(shù)落著。男人并不答話,只是微笑著飛快地忙著手中的活,那細(xì)細(xì)長長的篾條兒在他手里歡快地跳蕩著,讓我想起孫犁《荷花淀》中用葦眉子編席子的女人。
每當(dāng)飯做好后,女人便開始拖著長調(diào),喚著兩個女兒的名字“金桃”、“春花”。起先,我以為那男人也一定是個文盲,要不怎么給女兒取這種“老古董”似的名字??捎幸惶欤犚娔悄腥私趟笈畠豪首x課文時,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他不但普通話非常標(biāo)準(zhǔn),而且聲情并茂,解釋也非常到位。我猜測他至少上過高中,這就讓我納悶了。
女人有一個愛好,喜歡摸獎,只要聽說街上來了摸獎的,女人必興致勃勃地參與,當(dāng)然中獎的概率很低。每次當(dāng)她空著手回來,她男人頂多笑著說她幾句,當(dāng)女人伸手向他要錢再去時,他又會把錢遞給她,而他自己從不參與這種活動。
男人每天就像只木樁似的坐在屋檐下不停地編著手中的篾器,女人也一刻不停地咒這個,怨那個,似乎這個家就她操著心似的。男人始終做著自己手中的事,偶爾笑辯一句,并不在乎女人的無理抱怨。
我感到很奇怪,為何像他這樣條件不錯的男人卻娶了那樣一個“半吊水”的女人,而且竟能容忍她無休無止地抱怨和嘮叨,和睦相處著,甚至對她有點兒寵愛和縱容。
這天,我終于忍不住,很委婉地向男人打聽原因,男人憨厚地沖我笑笑說:“我因為長期坐在凳上破竹子、拿篾刀,一到冬天,手腳就裂開大大的口子,她每晚總要燒一個蘿卜,細(xì)心地把我那些裂開的地方擦拭一遍,然后涂上蛤蜊油。早晨,她也總是用粥湯給我打一碗熱騰騰的蛋花。她的菜燒得很好吃,在鄉(xiāng)下時,鄰居們都夸獎她的,不信你嘗嘗……”
從男人發(fā)亮的目光里,我驚訝地感覺到在我眼里那樣一個不太賢惠的女人,在他心中卻是一個如此體貼的好妻子。
原來幸福的定義并不需要那么復(fù)雜,也不需要那么多外部條件,幸福其實很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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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時代2007年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