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邊軼聞系列
成婚
陳家橋
大堡頭有個小孩,人稱周核能,其實(shí)他的本名是周赫倫,叫白了,就叫成那樣了。周赫倫今年只有十九歲,頂多二十歲,但他身份證上的年齡是二十三歲。周赫倫要結(jié)婚的消息,在大堡頭、城市西郊一帶廣為傳播,一時間人們都相信這個小東西可能要走正道了。周赫倫的傳說有很多,但眼下除了婚姻之外,在整個西城區(qū)這一塊,凡是有些活動能力的人都曉得,他正在上馬一個大超市的項(xiàng)目,是國外的品牌,進(jìn)入華東地區(qū)不過數(shù)年,本城還是第一次加盟。據(jù)大堡頭村里的人講,村里有七八家有錢的農(nóng)戶,聯(lián)合他們的朋友和鎮(zhèn)里達(dá)成了協(xié)議,聯(lián)合入股,買地,建房,選擇供貨方,交加盟費(fèi),超市已在興建,八月份就能開張。
周赫倫人生得白凈,頭發(fā)長,有時留胡子,有時不留,在外表來看,是個斯文人,陌生人對他不會留意,他很少說話,凡人多的場合,很少能見到他。他在大堡頭的小學(xué)、初中和高中都讀過書,但中間他不斷轉(zhuǎn)學(xué)到城里,有人說他家有親戚在城里,有人說他是被送到工讀學(xué)校去了,反正他這兩年在大堡頭出入已經(jīng)開上了很好的轎車,至于是哪一輛,人們都說不清楚。他十四歲那年,他的一個堂叔結(jié)婚,那天下大雨,在院中擺的酒席只得挪到家里,可以想見吃飯時場面之混亂。恰巧在這時,來了四個北方人,他們以結(jié)婚請喜酒為由,要周家給他們四百塊錢,他的堂叔是個講理的人,與這幾個人拉扯,北方人仗著喜慶場合相威脅,要鬧。這周赫倫把堂叔拉進(jìn)屋,一個人提著一根臺球桿,把那四個男人在雨中打翻在地。屋里人看清了周赫倫的舉動,知道他狠,才十四歲,便能如此。周赫倫個子長得快,到一米七五左右,定了型,很知識很文化的樣子。
八月份,超市開張了,人們就更難見到周赫倫了,有人說他去打高爾夫了,有人說他根本沒當(dāng)上超市的頭,超市還是村子里的。就在人們議論紛紛時,大堡頭西頭最好的一家酒店馬上要舉辦周赫倫的結(jié)婚酒席,他要成婚了。周赫倫娶的是外商俱樂部的一個服務(wù)員,人長的特別美,凡是見過她的人都對她的美贊不絕口。周赫倫辦喜酒的那天,來人都是大堡頭那幫親戚朋友,人們總想看到幾個有頭有臉的人,但沒有看到,跟他走得近一些的人說,他在城里還要辦一次,那時他才跟城里人喝喜酒。這天的喜宴,周赫倫和他的新婚妻子忙著敬酒,他酒量不好,竟有些文弱。而他的妻子不僅美,而且涵養(yǎng)好,是從一所名牌大學(xué)畢業(yè)的。周赫倫穿起了西裝,打著領(lǐng)帶,女孩穿旗袍,他家的親戚都知道周赫倫才十九歲,女孩都二十三了。人們祝福這對新人。那晚的酒宴喝到九點(diǎn)鐘,快要散了,忽然從門外傳來轟鳴聲,原來是七八個飛車族,騎著摩托,哄擠在酒店門口,里邊的人喝了不少酒,便罵他們,雙方有了爭執(zhí)。這伙人把馬達(dá)轟到最響,在外邊轉(zhuǎn)圈,然后向西騎去。周赫倫打了個電話,一輛黑色的車子取下婚慶用的汽球,駛了出來。周赫倫上了車子,向西邊追去。那晚,又有幾輛車子開過去,但晚上西郊的路沒有路燈,光線不好,沒有追到周赫倫和他的車子。直到深夜,才在桃源街往西五六公里處的田里找到了他的車子,車開進(jìn)了田里,前擋風(fēng)玻璃已碎,周赫倫滿臉是血卡在駕駛室里。
警察和隨后趕來的120醫(yī)生把他從駕駛室里拽出來時,周赫倫失血過多,已近昏迷。他新婚的妻子跪在他旁邊。他對她說,你要把小孩打掉,不要生。他妻子搖頭說,我要生。他捏了她一下,是反對她,但沒能講出來。周赫倫在送往醫(yī)院的途中死了。他葬在小蜀山墓園,他的墓是由他妻子張慶曉立的,葬在墓地最上邊,旁邊有松柏,墓碑是灰白的,她挑的碑型是長長的瘦瘦的,上邊刻的字也是長條的形狀,立在最上邊的一排,曬得見陽光,從這兒能遠(yuǎn)眺大堡頭。她喜歡碑石的顏色,灰黑的底色,上邊有一層磨白,有一些粗糙,摸上去,楞楞的。
躲債
在大蜀山的南坡有一座野生動物園,山腳下的公路從西向東通向紫蓬山。這條公路的南面是劃歸開發(fā)區(qū)的大片已被征用的土地,現(xiàn)在長滿荒草。再向前,是一條土公路,連結(jié)著一座縣城和一個鄉(xiāng)鎮(zhèn)。在這條土公路的邊上,有一片樹林,有一塊池塘,樹林和公路之間有兩間瓦房。為了躲債,賈仁搬到這里來住已經(jīng)兩個月了。由于城里的事情沒有轉(zhuǎn)機(jī)的跡象,朋友答應(yīng)的借款還沒有籌到,賈仁確信在這郊野上至少還要住上幾個月。
旱晨起來,他到那條通往紫蓬山公路的桃源街。他每周都要去這條小街,知道街上有個窗簾店,店里的女人性格生動,待人熱忱,見過不少人跟她開玩笑。賈仁進(jìn)了店,女人很客氣,記起他曾來過,問他要定什么樣的窗簾。賈仁看看掛著的布料,又翻了翻破舊的印滿圖案的文件盒。女人有些好奇,大概以前少有這么認(rèn)真的。賈仁很快定下了布料和款式,那女人拿起尺子和布袋子,跟他一起去量尺寸。過了半個小時到了土公路邊,這里不比小街上。池塘上的水汽往小樹林里蕩,他對她說,我是臨時住這里的。女人說,看你也不像是這里人。賈仁打開門,讓她進(jìn)了屋,屋里設(shè)施都是房主租給他用的,只有桌上的幾樣電器表明他確實(shí)不是這里人。女人準(zhǔn)備先從外間靠北、即朝向土公路的窗子量起。她拉開卷尺,賈仁這才問,還沒問你貴姓呢。女人說,姓杜,叫杜敏。賈仁說,那是杜裁縫了。女人笑了笑,量完這個窗戶之后,又對他笑了笑,說窗戶都不大。賈仁見她笑,本想跟她開玩笑,但又說不出來。又去里間靠北的窗戶量,里邊有一張床,一個躲債男人的氣息在里邊能傳出一些,大堆的煙頭,一臺筆記本電腦,還有一箱方便面,一部傳真機(jī),上邊還有印滿數(shù)字的傳真紙。女人有些發(fā)呆,大約沒見過這些擺設(shè)。賈仁說,量吧。女人從床那邊繞過去,還是不好量,有一只柜子擋在那,賈仁于是和她一起量,窗子高,上邊得按住,不然卷尺往下掉,兩人緊挨著。女人教他怎樣固定卷尺的上端,要卡在窗臺的木格上沿,賈仁照做,還是不行。女人自己去固定上沿,叫賈仁拿卷尺,量下邊。兩人換位置時,抵在箱子前,女人臉紅了。賈仁手在她胳膊上撐了一下,她退了一步,有些疼。
兩人量好,到外邊來。賈仁說,你長得真好看。女人說,好看有什么用。女人又去量朝南的三扇窗戶,量完了,女人對他說,價格是五十塊。五十塊?賈仁說,不是講好了二十塊一米么?女人說,那是窄幅啊,現(xiàn)在改寬幅了。賈仁問,窄幅就行。女人說,得用寬幅。為什么,賈仁有些怒了。女人笑了笑說,窄幅哪行,你住在路邊,窄幅不擋光,寬幅才擋光,不然里邊的事情外邊看得清清楚楚呢。賈仁聽出了什么,兩人雖然站著,他卻拉了拉她的手,她并沒有拒絕。他讓她喝點(diǎn)茶,她也坐下了。她對賈仁說,我是從金寨來的,我們那有個天元寶國。賈仁不懂。她說,是老人們講的,古時候造過錢幣,才叫天元寶國。女人很美,雖然穿衣有些土氣,但干凈,迷惑,隱忍。賈仁說,我拿你當(dāng)朋友了。她說,那不敢,你是城里人嘛。賈仁說,別講什么城里人,我是欠了錢,沒辦法才躲到這的,我是個躲債的。她站起來,這次她伸出手,在他手上捏了捏,他有些害怕。他看見她衣服領(lǐng)口的花邊里面有影子一般。她記好尺寸回去了。賈仁送她上土公路,自己站在池塘邊。
傍晚的時候,一個憨厚的男人牽著一匹馬來到他門口,說是來裝窗簾的。這男人用氣槍打眼,固定拉桿,穿上鉤子,一個多小時才裝完。賈仁一直站在門外,看那匹拴在門外邊樹下的馬。男人收拾完工具出來,賈仁給錢。男人要的還是窄幅的錢。賈仁問,不是說是五十一米嗎?男人說,二十,二十。男人牽著馬。賈仁說,杜裁縫是個手藝人。男人說,我女兒是個老實(shí)丫頭,她今天一邊縫窗簾,一邊講你跟她講的城里的事情呢。
孤島
張小秋從市中心廣場地下車庫開出他的凌志車,沿著美菱大道向南,到桐城路口拐向東,上了馬鞍山路之后,一直往南,開了三公里,出葛大店,便上了包河大道,這是一條朝向市郊義城的雙向六車道的馬路。車子經(jīng)過義城之后,上柏油路,只要駛一華里左右,便能開到巢湖岸邊。一年前,他從義城鄉(xiāng)政府那里承包了巢湖靠義城不遠(yuǎn)的水域中的一座小島,名為孤島,又聯(lián)系了幾個朋友,在島上建起了一棟樓,名為度假村,其實(shí)是約上好友在那里打牌度周末,平時也對朋友們介紹的客人開放,收費(fèi)不高,大家只是圖個玩場。
張小秋約是在半年前,在他停車的碼頭邊上一家飯店吃飯而認(rèn)識馮家英的,馮家英二十一歲,談過戀愛,在城里上過班,現(xiàn)在在家里幫哥哥開的飯店收銀。張小秋對馮家英很好,馮家英家的船送張小秋上孤島已有上百次了,但一直沒收錢,賬是記著的。馮家英的哥哥對張小秋這個人拿不準(zhǔn),他經(jīng)常提醒他妹妹,城里人不可靠,你不要指望他。張小秋讓馮家英給孤島送水,這是一筆不小的買賣,而且固定,島上沒有自來水,說是要建,但巢湖的水質(zhì)差,義城人使用從城區(qū)自來水廠供過來的水。馮家英給孤島送水,島上的人便因此明白了張小秋跟馮家英的關(guān)系。島上的度假村招了一批人,這些男女都是從張小秋在城里開酒店的朋友那里找過來的,會服務(wù),有禮貌,懂規(guī)矩,對張小秋的生意心領(lǐng)神會。張小秋只會在周三周四帶馮家英到他的居所去,在那里他和馮家英匆匆約會兩個小時,便開著車子把她帶回義城的巢湖岸邊,然后他上島。在島上,即使馮家英開著機(jī)帆船送水到了店里,張小秋也絕不跟她多說一句話。
有天晚上,接到急電,要張小秋到孤島上去處理顧客的糾紛,馮家英的哥哥在地里干活未回,張小秋沒辦法只好讓馮家英開小船送他。在船上,馮家英掌著舵,拽著引擎的拉繩,而張小秋抱著馮家英親吻。馮家英看到孤島和天上的月亮,一暗一明,一大一小,在水面上漂浮,她哭了,問他,這什么時候是盡頭,我總得見人吧。張小秋說,我明白,快了,快了。但終究有多快呢,始終沒有個說法,照例還是周三、周四帶她進(jìn)城兩個小時。
另一天晚上,起風(fēng),張小秋在度假村里打牌,跟朋友們小賭,有幾個朋友是股東,所以他贏了錢不能先撤。馮家英送水來,在后堂跟人交待桶數(shù),兩邊都忙,張小秋見馮家英天黑了還在孤島上,著實(shí)一驚,他有些心疼她。這不行,快回去,他對她說。馮家英說,我一個人回去怕。張小秋就罵她膽小。馮家英答應(yīng)回去了,其實(shí)馮家英傷心透頂,天黑了,風(fēng)又大,開著小黑船,這多危險啊。她躲到二樓,擰開一道門,現(xiàn)在是周二,沒有客人來,有個服務(wù)員認(rèn)出了她,沒敢吱聲,以為是張小秋安排她住那的。張小秋玩了一個小時,接到城里的電話,催他回去,他上了孤島的快艇,回了岸。那晚他喝了不少酒,從飯館開出車子,以為家英在飯店呢,也沒打招呼。他從飯館拐出湖口上了柏油路,尿急,便站在樹下小解,手沒扶穩(wěn)樹,一頭栽下了路邊的草塘。
這片草塘很大,水面斑駁,但浮草雜多,他栽了下去,才清醒過來,水一下子沒到胸口,底下有草,但踩空著,他抓不住任何東西,已經(jīng)向中間蕩出了幾米遠(yuǎn),借著月光看見中間有小木船,便往那兒掙扎,誰知一掙扎,船也動,過了許久才抓住那船。他從口袋里抓出手機(jī),本來想報警,但看看小船在手上,不會沉下去,便給馮家英打電話。馮家英聽他掉到草塘里,急忙說自己還在孤島上呢。他說,怎么,不是叫你回去了么。馮家英說,沒有啊,我怕,不敢回。馮家英和孤島上的一個男人一起開船回了岸,然后帶幾個人到草塘邊,車燈還開著呢。借著月色,幾個男人用鐵鉤和釘耙打理水草,清出藤蔓,費(fèi)了兩個小時把張小秋撈了上來。上岸后,到馮家英家的飯館清洗,完后張小秋看著馮家英,問她,你恨我吧,我對不起你。馮家英說,恨是有點(diǎn),但我也不好。有什么不好?他問。她說,昨晚我做了個夢,夢見我寫個紙條給一個姓鄧的村里人,我讓他去島上會一個女人呢,我沒說是哪個,其實(shí)那個女的就是我自己,所以今晚我想留在那,他一定會來的。張小秋說,即使這樣,我還是對不起你。
手傷
陳益茂第二次乘十路車到郊區(qū),是個下午,比第一次的五六點(diǎn)要早,大概是一點(diǎn)鐘的樣子,他從新亞車站上的車,是個陰天,行駛了幾站,他感到肚子餓,原來中午還沒有吃飯,他盼望車子開得快點(diǎn),這樣他就可以到夢園車站之后,下車吃點(diǎn)東西。在車上,他打瞌睡,醒來,天氣依然陰沉。下車后,天色更加的暗,他望見蜀山湖對岸的叢林黑壓壓的,水面上有霧氣,但因?yàn)楣饩€不好,也只當(dāng)作是夢一般的水域。從出站口出來,他過了一條公路,還沒到蜀山湖的拐彎處,在那兒有一排深綠色的塑料棚搭成的攤位。挨在最前邊的都是賣小吃的排檔,也有炒菜,在往后一點(diǎn)磚房的門面里,有賣水果、海鮮和熟食的店。他挨個往南走,他不是想挑一家店,不過是看看哪一家順眼些,便坐下來吃。
他沒有什么意識,原因只在于天色偏暗,時間兩點(diǎn)左右,他一無所知地指了指擺滿蔬菜的木臺,對那個男人說,給我炒一個青菜,外加一份蛋湯。那個男人抓起一把青菜,陳益茂扭頭向前望,聽得到前邊有吵鬧聲。這時那個男人說四塊錢。陳益茂說吃完再付不行么?那個男人把菜給陳益茂,還裹在塑料袋里,陳益茂這才發(fā)現(xiàn)這是個菜攤,不是炒菜的排檔。他知道自己是大意了,他說,對不起,我以為是排檔。男人說,你不是要買菜么。陳益茂不想多言,轉(zhuǎn)身就走,那個男人喊了他一聲,他沒有理。那個男人這才從攤位里跳出來追上他,用秤菜的秤桿在他后背上掃了一下,他往前靠一步,勉強(qiáng)站住,回過頭,那人手里還有一件小刀樣的東西。他還是沒有掏錢,于是那個男人向他撲來,兩人抵在一棵樹下。他一拳打在那男人的臉上,男人沒有還手,因?yàn)樗麄z都發(fā)現(xiàn)陳益茂的手上剛才被劃了道口子,血直往下滴。男人罵了幾句,退回了菜攤。陳益茂自知理虧,也不再糾纏,沿蜀山湖東岸向南走去。
他這次是去李萍大姐家。李萍大姐已經(jīng)約了許多次,請他到她家去吃狗肉。陳益茂用了半個鐘頭,進(jìn)了楊村,打了幾次手機(jī),終于找到了李萍大姐家。李萍大姐家是座二層樓,外砌馬賽克方磚的農(nóng)家模樣。大姐很客氣,把他請進(jìn)家,帶他上了二樓。大姐很高興,沒看出他手上有血印。他自己到衛(wèi)生間去洗,好在血不流了,傷口在里側(cè),大姐沒有看見。談了十多分鐘話,大姐的女兒,一個十五六歲正在上高中的女兒從樓下上來了,大姐跟陳益茂介紹她女兒。女兒和大姐坐在床前的椅上,陳益茂坐在窗口,大姐對她女兒說,請你陳叔來吃飯,陳叔是個知識人,你要好好學(xué)習(xí),將來像陳叔一樣。女兒答應(yīng)說,好。陳益茂見屋里貼了不少畫。李萍大姐是做二手車生意的郊區(qū)人,性格豪爽。離吃飯還早,大姐問陳益茂,你看看我眼睛,看看有什么不同?陳益茂看了看說,看不出來。大姐說,隔那么遠(yuǎn),哪看得見?陳益茂只得站到她們面前,看她的眼睛,他覺得有些不同,但說不上來。那個女兒只是抿嘴笑。大姐說,你再近些看。陳益茂離得很近,受傷的手也近些,似乎想觸到那眼睛。大姐自己說,我眼睛是藍(lán)的呢。藍(lán)的眼珠,陳益茂發(fā)現(xiàn)確實(shí)是這樣的。大姐說,我父親眼睛也是,我們家從前有外國人血統(tǒng),從北方遷過來的。陳益茂說那真是外國的樣子。女兒不笑了,看著外邊,大姐拉著女兒的手說,她眼睛就不是了。陳益茂向女兒眼睛看去,黑黑的,沒一點(diǎn)藍(lán)色。
到了五點(diǎn)半,下樓吃飯,吃的是狗肉火鍋,很香,又辣。女兒吃的少,大姐跟陳益茂喝白酒,直到酒過三巡,大姐看到陳益茂手掌上有傷口,還在滲血,抓住他的手問,怎么回事?陳益茂說,沒事。大姐不信,一再問,陳益茂只好說是在夢園站那兒誤把菜攤當(dāng)排檔了。大姐很氣憤,打個電話,她的一個侄子和媳婦來了。侄子聽了大姐的吩咐,要去蜀山湖找那個賣菜的男人。陳益茂費(fèi)了很大勁才阻止他這樣做。大姐喊侄子和他媳婦一起吃飯。大姐問陳益茂,不是來吃飯嗎,怎么想到排檔吃東西?陳益茂說,中午那會沒吃呢。女兒給陳益茂拿來一塊白毛巾,是新的,把他整個手包住。桌上的狗肉在冒熱氣,他看著大姐的藍(lán)眼睛,自己倒害羞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