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電視臺電影頻道不久前以紀念長征勝利70周年的名義,在“流金歲月”欄目組織了《長征組歌》創(chuàng)演人員重新聚首的訪談類節(jié)目。上下二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里不斷出現(xiàn)熱淚盈眶的感人場面,使我這個有著《長征組歌》情結的觀眾也心潮起伏,不由得聯(lián)想起有關音樂的許多問題并陷入深深的思考。
記得《長征組歌》首演那年我是個初二的學生。當時坐在鄰居家的收音機前,手捧著薄薄的、小小的《解放軍歌曲》上刊載的《組歌》全曲(初稿)細心聆聽。這個初稿后來經過了較大的修改,至拍成電影并出版簡譜單行本時已有很大不同。約30年后,我在社會音樂活動中也組織排練并指揮演出過《組歌》的選段,我挑選的就是《四渡赤水出奇兵》(此曲初稿的標題叫做《入云南》)和《到吳起鎮(zhèn)》。長征組歌為什么廣受歡迎?為什么訪談中當年參加演出今已年過花甲的戰(zhàn)友文工團的歌唱家們,無論知名或不知名、名氣大或名氣小,個個激情澎湃,從心靈深處表現(xiàn)出對這部作品的熱愛和深深的依戀?難道僅僅歸因于老年人的“懷舊”?絕對不是。這就是我思考的發(fā)端。
在訪談節(jié)目中,我們看到了已故詞作者蕭華將軍的親人的回憶:是一個才10多歲就親歷長征的小紅軍刻骨銘心的記憶,促使后來身居要職的他利用養(yǎng)病的機會寫出了長篇詩歌,奠定了這部組歌的文學基礎。我們了解到作曲班子組織了長征沿途11個省的深入生活和音樂采風,領導部門組織全體演唱人員聽報告、聽故事,了解長征史實,領會長征精神,使組歌的音樂創(chuàng)作和演出更加深刻,更加傳神。周恩來總理還親自出馬,不只是原則上的關懷,更多的是具體的思想指導和藝術探討。從節(jié)目中賈世駿、耿蓮鳳等人動情的追述中,我們發(fā)現(xiàn)老一輩革命家的長征精神傳布到了至少跨越三代的創(chuàng)演人員身上,形成了作品成功的思想基礎。這就啟迪我們,成功的音樂作品應該是來自生活,反映社會,尤其要表現(xiàn)時代精神,表現(xiàn)人類在不同的特定條件下那種永恒存在的反抗命運追求理想的偉大力量。
《長征組歌》的成功除了來自正確的創(chuàng)作思想,從音樂技術上看,取決于它的豐富多彩、優(yōu)美動聽、感人肺腑的旋律。(本文不是作品的分析和評論,本文旨在談這檔電視節(jié)目給人的啟示,所以不泛泛舉例。)長征的“內容”涉及11個省份廣大的地域和眾多的民族,我國民族民間音樂豐富的資源包括地域性旋律和民族性旋律,成為作曲家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寶庫,成為《組歌》成功的得天獨厚的“神助之力”。聽《組歌》旋律的寫作者之一生茂講述甚為快速的譜曲過程,聽賈世駿講述《過雪山草地》中領唱部分的演唱構思,聽耿蓮鳳演示《告別》中女聲合唱《惜別》片斷時的演唱處理,聽《祝捷》的領唱者演示湖南花鼓調的片斷,特別是聽馬國光夫人回憶馬在演唱處理上由于美聲專家的指點不頂用、而從曲藝表演中獲得靈感的過程,我們無不感受到民族旋律和民族風格的重要地位和強大魅力,極其深刻地體驗了“旋律是音樂的靈魂”這句話的涵義。而且,中國的音樂傳統(tǒng)尤為強調旋律,要想創(chuàng)作出中國老百姓喜聞樂見的音樂,沒有優(yōu)秀的旋律就不可能。這使我深切地體會到傅庚辰在全國音協(xié)工作會議上提出要建設有中國特色的民族樂派是何等正確,這確實是每個音樂工作者應該把握的方向。
“流金歲月·長征組歌”這檔節(jié)目發(fā)揮電視媒體靈活采訪、直觀展示的特長,使我們對音樂上不少問題的感受和認識都得到了深化,由此我就聯(lián)想到值得注意的當前音樂傳播的方式問題。在電視成為強勢媒體之前,音樂作品的傳播主要依靠廣播和電影,演唱和唱片的覆蓋面是有限的,紙質文本倒也不少。現(xiàn)在,電影已基本不是音樂傳播的渠道了,演出仍是有限的,唱片和紙質文本的比例似乎顛倒過來,廣播的影響很小了,電視的傳播無限膨脹起來。而廣播傳播和電視傳播有一個根本區(qū)別,廣播僅僅提供渠道,而電視則具有強烈的主體性,特別是電視臺作為現(xiàn)代社會的一個經濟實體,傳播什么怎樣傳播除了取決于電視臺的認識,更多地取決于它自身的利益。這種對音樂傳播的選擇性制約,實際上制約了音樂的創(chuàng)作,從長遠看,會對音樂的發(fā)展產生一定的導向。比如“流金歲月”的這次訪談,對音樂界是非常有益的,但是,如果不是《長征組歌》有部記錄片,電影頻道就完全有理由不搞這檔節(jié)目。全面探討音樂與電視的關系,不是本文的任務,這里只是提醒音樂界人士重視并研究音樂的電視傳播這一課題,揚其促進音樂之長,抑其制約音樂之短,處理好二界之間的主客體關系,調節(jié)和消弭二界之間的矛盾,以期得到雙贏的效果??吹皆揪蜑閿?shù)有限的音樂評論性報刊,仍多年一貫制地把音樂評論的重點放在音樂廳演出上,很少意識到對電視傳播的音樂作品和音樂活動作出評價的重要性,自愿放棄了應盡的輿論導向的職責。還從中國民族管弦樂學會的會刊看到全國民樂界的活動蓬蓬勃勃,但是界外人士和普通群眾了解多少呢?振興民樂不借助電視傳媒是不行的。曾經與央視聯(lián)手的三屆民樂展播不是很有意義的么?為什么不能繼續(xù)了呢?就是諸如此類的現(xiàn)象,促使我提出上述議題。
顧禮儉中國民族管弦樂學會會員、江蘇省音樂家協(xié)會會員、蘇州國際外語學校教師
(責任編輯張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