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 瑜
洋洋大觀的教育輔導類圖書的出版是一個有中國特色的現(xiàn)象。越來越重的書包把學生壓彎了腰,也讓可憐天下父母心的父母們怨聲載道。但在應試教育車頭的驅使下,卻沒有人能毅然決然的跳下這趟火車。
2004年,中國大陸圖書發(fā)行的總碼洋為600多億,還不及德國貝塔斯曼圖書集團一家的發(fā)行碼洋。而這600多億的發(fā)行碼洋中,教材、教輔書占了70%以上。顯然,和發(fā)達國家重專業(yè)、重大眾的出版結構相比,我國的出版業(yè)不僅落后,而且有些畸形。
然而,在教育產業(yè)化“春風”的吹拂下,作為中國出版業(yè)的支撐,教材、教輔書的出版發(fā)行卻存在著一個鮮為人知的腐敗黑洞。
民營書商暗度陳倉
中國出版社的總體數量在世界上是“獨領風騷”的,僅參與教輔書出版發(fā)行的出版社就有530多家,每年的發(fā)行碼洋達數百億。不過70%以上的教輔書都是由民營書商出版發(fā)行的。然而,民營書商并沒有出版權和總發(fā)行權。2004年,作為試點,國家新聞出版總署向山東志鴻教育集團頒發(fā)了總發(fā)權,但對民營書商仍沒有放開出版權。那么,民營書商是如何出版經營教輔書的呢?
一曰“借殼”,即向某些出版社購買書號。書號“管理費”每個1.5萬~2萬不等。除了在版權頁上注明由XX出版社出版外,圖書出版發(fā)行的整個流程均由民營書商操作和掌控。當然,出版社還是要對圖書的質量把把關的,否則每本書的編審費如何收得人心服口服。
只是坊間流傳這樣一個笑話:XX社的編輯要象征性的“編審”一本歷史輔導書,只是最后把“印度土兵”審成了“印度士兵”。有的民營書商一年要出版上百本書,僅一家民商上繳“國有社”的利潤就高達兩、三百萬。而有的出版社同時“管理”著十幾、幾十家民營書商,所以,有的出版社一年的利潤之巨,可能會叫你瞠目結舌。
筆者接觸過一個“老少邊窮”地區(qū)出版社的年輕女編輯,只因她所管理的“片區(qū)”有幾家做教輔很火的民營書商,短短幾年,她便住進了“花園”房,開起了“QQ”車。
二曰“租行”,即民營書商將某個出版社的發(fā)行部門或某個項目租賃下來,以更靈活的手法和方式去經營,這樣的項目和渠道當然是有“壟斷性”的,比如政府指令性,或者行政上的渠道特許,這樣的教育書籍是穩(wěn)賺不賠的。只是出版社樂得當甩手掌柜,其中的貓膩只有你知我知,反正是“肥水不流國家田”。
三曰“走系統(tǒng)”。這里的系統(tǒng)是指教育系統(tǒng),即各地的教委、教育廳、教育局、學校。為什么走“系統(tǒng)”?各省、各地市、各區(qū)縣的教育部門每年都要發(fā)文,即行話所說的“用書目錄”或“征訂目錄”,如果你的教育書籍上了“目錄”,那么你在這個地區(qū)的發(fā)行量就不得了了。
中國這個以應試教育為主的人口大國,即便在一個窮小縣,幾十上百所中小學一起用你的書,而且是沒有退貨的訂數,你不想發(fā)都不行啊。所以想盡辦法不擇手段地打進各地的“系統(tǒng)”,是每個做教輔書的民營書商的終極目標,也是民營書商經營的最高境界。只是“走系統(tǒng)”的成本是很高的,要打通“系統(tǒng)”的關節(jié),要撬動權利這個杠桿,唯有金錢作為支點。
教育部門權力尋租
那么,教育系統(tǒng)的權利有多大呢?隨著國家“課程改革”的實施,“新課標”所產生的多版本教材給了各地教育管理部門更大更靈活的選擇空間,權利是各級都有的,而伴隨著選擇用書所帶來的巨大利益,權利的爭奪是當仁不讓的。所以最終的結果是,每一級的教育管理部門都有一定的行政權力,連學校都有,連老師也可以動用自己的權利、關系和影響力,去做教育書的“推廣”工作。所以各地產生諸如“XX地方XX學校用盜版書”、“XX學校強迫學生購買圖書”、“亂收費”等有關學校的負面新聞也就不足為怪了。
在去年轟動全國的嘉峪關“教輔事件”中,酒鋼第一中學校長高希坦言,“之前,我們并不知道教輔書籍會有這么大的利潤空間,一直在新華書店購買教輔,后來有書商來推銷教輔之后,才有一種‘發(fā)現(xiàn)新大陸的感覺?!碑斔麄儼l(fā)現(xiàn)教輔書有40%至50%的利潤后,學校就開始直接面對書商了。
據調查,嘉峪關一中學每年僅教輔書籍的回扣收入就有5萬元左右。其他幾所中學,教輔書籍的回扣也有數萬元之多。嘉峪關市新華書店王建英介紹,正常渠道發(fā)行的書籍,一般只有28%的利潤,如果除去稅費、遞送費用,所得利潤只有3.6%左右。但是其他渠道發(fā)行到學校的,利潤就截然不同了。
《中考通》,100元的書價,我們只需付45元就可購得。其他教輔,如《大課堂》、《二十一世紀》等能拿到40%的回扣?!懂厴I(yè)會考指導》定價5.2元,打五折2.6元,就這2.6元,印刷廠還有0.3元的利潤。據記者了解:該書五折利潤,教育局拿走25%,校方拿走15%,還有10%的利潤可留給別人。
嘉峪關市教育局的解釋是,我們是清水衙門,沒有其他創(chuàng)收,這才搞教輔書,但是絕不是暴利,僅是一些正常的發(fā)行經費而已。在嘉峪關,無論是學校還是教育部門,雖然沒人承認訂購的是盜版教輔,但并不回避教輔書豐厚的回扣。并且明言,教育資金投入太少,他們是為教育在創(chuàng)收。
“我們學校設立教學成果獎已有多年,但是一直沒有這筆資金開支,得到教輔書籍的回扣后,我們才解決了這個困難?!备呦Uf,老師的收入不高,拿到這樣的資金既希望能給老師增加些收入,也想促進教學質量。
雖然國家為了遏制“教育亂收費”等教育腐敗現(xiàn)象而在2004年秋季施行“一費制”,但作為一個以應試教育為主的國家,各級行政權力的影響力,仍然會產生這樣那樣的腐敗現(xiàn)象。而像“教育用書”這樣能產生巨大個人利益的“腐敗問題”也是不可能迅速消亡的。
出版業(yè)“公”“民”之爭
教育輔導書背后的黑洞實際蘊涵著中國教育體制改革、出版體制改革的尷尬,出版業(yè)中的“公”“民”之爭,教育管理體制和出版監(jiān)管體制的缺失。在多方利益的博弈和驅動下,教輔黑洞是一個出版腐敗的典型具象。
作為文化和思想傳播傳承的工具,圖書的出版歷來在發(fā)達國家受到重視。很多國家、特別是西方國家,新聞出版沒有“公”“民”之分;出版機構實行的是登記制,我國采用的是審查制。有的國家為了弘揚自己的民族文化,對出版行業(yè)實行低稅率,如法國對出版業(yè)的增值稅征收是4%,而我國是13%;有的國家不僅對出版行業(yè)實行零稅制度,而且對其進行財政補貼,如英國,對雜志的發(fā)行就實行財政補貼制度;而我國作為具有上下五千年歷史的文化大國,出版業(yè)目前面臨如此困境,不得不引人深思。
經過多年的奮斗,中國的民營書商從被四處驅逐到被迎進大堂,走過了一段辛酸苦澀的路程。這是國家的進步,是民族文化的幸事。然而我們也應該看到,2005年的第一場雪后,在北京國展舉行的全國書市上,作為第一次被正式邀請參展的民營書商們,更多的是觀望和期待,在為民營書商們開辟的展廳里,更多的是交了錢而荒棄的展位。寒風中,他們在等待什么?
2005年,國家加大了對圖書出版的管理力度,強力執(zhí)行一書一號制度。對出版社來說,這絕對不是個壞消息,然而對民營書商來說,這是具有毀滅性的一擊。因為,對很多書商來說,十幾本一套書的套號時代結束了,迎接他們的,要么是死亡,要么是大大的出血,去購買更多的書號,去養(yǎng)肥更多的“管商”,去造就更多的腐敗。
沒有一個公平的環(huán)境,就不會有一個成熟的市場,更不會造就一個先進的行業(yè)。作為一家民營圖書公司的老總,但愿國家的這次“書號整頓”不會滋生更多的特權和腐敗,也但愿教輔書不再是造就腐敗的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