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向陽
松濤在山上呼呼地叫著,稻浪在田壟一波一波地?fù)湎蛭业男目凇姨兆砹?,深深的。此時,父親從土地的深處走出,用生命中最美的姿勢,向田地訴說一種深情,向莊稼吶喊鋤頭的宣言,向稻草人傾吐久埋的心愿。
父親的形象在我的視野里幻燈片似地變幻,父親啊,在你的前頭,走著彎腰拱背的舊犁,在犁的前頭,走著疲憊得忘了年齡的老牛。你們?nèi)值軋F(tuán)結(jié)成一條心,一個咀嚼著歲月的枯草,拖拉著沉重的夢想;一個一頭扎進(jìn)祖祖輩輩的希望,品嘗著生活的艱辛;一個飽經(jīng)歲月的蒼桑,揮舞起起落落的鞭子,趕著鄉(xiāng)村轉(zhuǎn),趕著城鎮(zhèn)轉(zhuǎn),趕著中國轉(zhuǎn),也趕著地球轉(zhuǎn)。
父親深戀著腳下這片命根子的土地,整天整夜?fàn)繏熘f稼,緊緊捆住金貴的農(nóng)時,給嗷嗷待哺的幼苗澆水喂肥。他用汗水和辛酸送走一個又一個滲透著淋淋血汗的春秋,梯田梯土那幾本古色古香的日歷,翻去了一頁又一頁,卻沒有尋到一個心目中的好日子。太陽累了,月亮倦了,他抬手摘下許多希望的星辰,埋進(jìn)深深的愛心里,然后開始長長長長的等待……
遙想我在廣東打工的歲月,熱了,在詩行間乘涼,冷了,在家信里取暖。啟開父親的來信,迎面撲來泥土的芬芳和濃濃的鄉(xiāng)情。父親歪歪斜斜的字是地里生機(jī)勃勃的莊稼,他不小心弄死幾株幼苗,躺在稿紙上成了他嘆息的錯別字……
讀著,讀著,我不知不覺淚流滿面,父親一輩子“寫字”,只用鋤和犁。我卻從種植著父親心情的信紙上,清清楚楚地望見,水稻在故鄉(xiāng)的心田里長勢良好;玉米在故鄉(xiāng)的心地上生活如意;松柏在家鄉(xiāng)的山林中青翠欲滴;小麥的相思一聲聲一天天把我這個游子呼喚,不用明月的目光來牽引,這聲聲泣血的呼喚便會長成我坎坎坷坷的歸期。
父親,我佇立在梅山的邊緣,讀你那雙與莊稼有血緣關(guān)系的粗手,埋著頭在肥沃或貧瘠的土地上彈奏著春夏秋冬,聽著從你口中飛出的祈求風(fēng)調(diào)雨順五谷豐登的山歌,我的心靈為之震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