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　成　劉雅琴

妻子一句下意識的情感宣泄，促成了顏福東的驚世之舉，拿著一份被公證員拒絕公證的生死契約，他在醫(yī)生面前長跪不起……

晴空霹靂女兒心臟像“不定時炸彈”

１９９０年，廣西欽州市沙埠鎮(zhèn)田寮小學３０歲的青年教師顏福東喜添千金，他給女兒起了一個很有詩意的名字：顏麗春。

１９９３年８月的一天，小麗春不明原因地突然高燒到４０度，呼吸困難，手腳抽搐。顏福東夫婦連忙抱著小麗春到醫(yī)院檢查，診斷的結果對顏福東夫婦來說不啻于晴空霹靂——小麗春患的是目前世界上病情最復雜、危險程度最高、心臟隨時都可能停止跳動的“法樂氏四聯(lián)癥”。

從得知病情的那一天起，顏福東便踏上了漫漫求醫(yī)路。不久，家里就債臺高筑。但為了女兒，他仍不停地往復穿梭奔波于廣西大大小小數(shù)十家醫(yī)院。長年累月的奔波加上缺乏營養(yǎng)，顏福東的體重從１４０斤下降到了不足１１０斤，壯實的漢子變得瘦骨嶙峋。為防止女兒隨時發(fā)生意外，他與女兒同居一室，每晚睡覺連衣服都不敢脫，隨時準備奔赴醫(yī)院。

一天深夜，女兒突然發(fā)病，顏福東光著腳背著奄奄一息的女兒一路小跑來到醫(yī)院。醫(yī)生感嘆說：“只要晚來幾分鐘，小麗春的心臟就會永遠停止跳動！”有一天，小麗春突然問顏福東：“爸爸，我得的是什么病??？為什么老是鼻孔里插根管子呀？”顏福東聽得鼻子發(fā)酸，強忍著眼淚說：“是傷風感冒，不礙事?！彼€給女兒編了一個故事：說他小時候的一個伙伴也患過這種“傷風感冒”，長大了身體特別健康，還考上了大學。

小麗春的心臟就像一顆“不定時炸彈”，隨時隨地都可能“爆炸”。多少個日日夜夜，顏福東每天都在擔驚受怕中小心翼翼地呵護著女兒。

小麗春到了入學的年齡，為了能更好地照顧女兒，顏福東把小麗春安排到自己任教的學校讀書。４０分鐘的一堂課，對小麗春來說卻顯太漫長。坐的時間久了，胸里悶得難受，她就蹲在座位聽課、看書、寫作業(yè)。這一蹲就是四年。課堂上發(fā)病時，疼得她額頭上大汗淋漓，她就趴在課桌上用手指狠狠地掐手臂，一聲也不吭。

每當同學們在操場上歡蹦亂跳時，顏麗春只能靜靜地蹲在操場邊，兩眼充滿渴盼地看著，上體育課成了顏麗春的一種奢望。一次，一名男生表演的栽跟斗讓她忍不住“咯咯”地大笑起來。這一笑超出了心臟的負荷，她頓覺天搖地晃，一頭栽在地上……

這件事發(fā)生后，只要女兒在校上課，顏福東就不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一次，顏福東正往教室走時，不經意間朝女兒所在的班級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女兒正趔趔趄趄地朝教室走，他的心里馬上“格噔”了一下，女兒又犯病了。三步并做兩步，剛跑到女兒身邊，小麗春就軟綿綿地倒在了他的懷里……

顏福東幾次想讓女兒退學，可小麗春卻一次次哀求爸爸：“我蹲著聽課難受，聽不到老師講課我會更難受。”４年來，除了發(fā)病期間不得不到醫(yī)院住院治療外，顏麗春沒有缺過一天課。每次統(tǒng)考，她的成績都在全鎮(zhèn)數(shù)千名學生中名列前三名，每學期都被評為“三好學生”和“優(yōu)秀少先隊員”。

救女心切父親跪地沿街行乞

２００１年１０月，顏福東把小麗春送到廣西醫(yī)學院附屬二醫(yī)院治療。一天，他看見小麗春托著下巴，一言不發(fā)地望著窗外的高樓大廈發(fā)呆，兩串淚珠順著她的臉頰直往下淌?！昂门畠?，你不舒服了？”顏福東忙幫她拍打胸口。小麗春癡癡地望著父親，輕聲地說：“爸爸，我想放聲哭一回，行嗎﹖”“為什么？”“爸爸，你們一直在騙我?！?/p>

隱瞞了多年的病情，在女兒與同室病友閑聊中“露餡”了。望著女兒絕望的眼神，想著孩子命懸一線，竟然連哭的權利也沒有，顏福東這個五尺高的漢子再也控制不住，躲在走廊的一角，泣不成聲……

２００１年１２月２７日，中午吃飯時小麗春忽然不見了。全家人焦急萬分，趕快沿街四處尋找。有路人告訴顏福東，曾見過一個穿紅衣服的小女孩往城東一家農藥店方向去了。顏福東一路找去，果然看見女兒正與店老板討價還價。老板見小麗春臉色蒼白，眼睛紅腫，蹲著走進門，沒敢輕易把農藥賣給她。外婆在小麗春的枕下找出了一封“遺書”：“親愛的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外公外婆，我死后，請您們不要哭。我多活一天，就會多拖累爸媽一天……求求您們，讓我死吧……”

那一天，全家人肝腸寸斷，惟獨顏福東一滴眼淚也沒有流。他把自己反鎖在臥室里，徹夜未眠，從不抽煙的他一根接一根地吸著，腦海里總是浮現(xiàn)女兒發(fā)病時痛苦萬分的樣子。他暗暗發(fā)誓，無論如何，一定要籌錢給女兒治好病。

第二天，在行人如織的東風市場路邊，出現(xiàn)了一位瘦弱憔悴、衣衫襤褸的中年男人，跪地向路人行乞。他的脖子上掛著一塊牌子，上面寫著：“……我女兒得的不是絕癥，可她的心臟隨時都會停止跳動。善良的人們啊，您們施舍的每一分錢，都連著我１２歲女兒的命啊……”

盡管顏福東沿街行乞時臉上涂抹了灶灰，但還是被熟人認了出來，妻子趙瓊艷知道后跑到街上拉住他，夫妻倆抱頭痛哭。

情撼天地剜心救女甘簽“生死契約”

后來，顏福東打聽到北京一所醫(yī)院治療先天性心臟病的成功率高達８０％，可手術費卻要１６萬元。這對早已家徒四壁的顏福東來說，無異于天文數(shù)字。妻子趙瓊艷絕望地仰天哀嘆：“老天啊，你怎么這么不公平??！哪怕把我的心剜出來換給女兒都行啊！”

妻子一句無意識的悲號，卻讓顏福東為之一震。第二天，他趕到廣西一家醫(yī)院，向主治醫(yī)師咨詢能否實施心臟移植手術。醫(yī)生說，國外曾有過先例，國內尚不清楚。即使掌握了心臟移植手術技術，恐怕也沒有哪個醫(yī)生敢做，因為在挽救一個人生命的同時也在結束另一個人的生命。

２００２年４月１３日，顏福東瞞著家人來到欽州市公證處，開口就說：“我要做一份法律公證。”當公證員接過他遞上的文書時，驚得目瞪口呆

這是一份《獻出心臟自愿書》，上面寫著：“每個人都有生的權利，也有處分自己身體和生命的權利。我自愿獻出心臟移植給女兒顏麗春，我的死亡完全是我個人的意志，與做手術的醫(yī)生無關。特申請司法公證?！甭淇钍牵侯伕|親筆，名字上按有鮮紅的指印。公證員對這份空前絕后的“生死契約”拒絕公證，理由是：不僅不合法，而且“殘忍”。

公證失敗對顏福東的打擊是致命的，他最后的一線希望被擊碎了，回家后躺在床上兩天兩夜不吃不喝。

第三天，心有不甘的顏福東懷揣《獻出心臟自愿書》，再次來到欽州市紅十字醫(yī)院，面對醫(yī)生猛然撲通一聲雙膝跪地，連磕三個響頭：“大夫，求求你，把我的心剜出來，移植給我的女兒吧……”此情此景，令在場的醫(yī)護人員一個個熱淚橫流。

蒼天無情人有情。顏福東“生死契約”鑄造的剜心父愛，通過媒體很快傳遍全國，各地捐款紛至沓來?！罢埌盐业男墨I給小麗春吧。”桂林市一位姓曾的阿姨在信中寫道：“可愛的顏麗春小朋友，看到躺在病床上的你，阿姨的心好痛。我有一個１６歲的聰明可愛的女兒，我希望你能和她一樣的健康快樂。我雖是一位腎癌患者，但身體其他器官全部是正常的，我想把我健康的心臟移植給你，讓你和其他健康的同齡人一樣能夠快樂上學、生活……”

２００３年１２月１３日，顏福東帶著小麗春來到北京武警總隊第二醫(yī)院做手術。小麗春不僅牽動著全國許多網友的心，也感動了許多海外華人。２００４年春節(jié)前夕，一位叫曉月的美籍華人女士，組織美國、英國、法國等１０多個國家的６００多人，在美國紐約為這個素不相識的中國小女孩舉行了隆重的祈禱儀式。

２００４年１月１８日，顏麗春在北京手術成功！當醫(yī)生向顏福東報告這一喜訊時，１３年來對女兒日日夜夜的揪心企盼，在那一刻都化成了奪眶而出的幸福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