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　暖

2004年3月2日上午8時，大連市中級人民法院民事一庭正在開庭審理真假“張軍”姓名權(quán)糾紛案，法庭上，雙方代理人各執(zhí)一詞，爭執(zhí)不下。真張軍以假“張軍”盜用和假冒他的姓名，造成他妻離子散，名譽掃地，嚴重影響他的經(jīng)濟收入為由，要求假“張軍”賠償他經(jīng)濟、精神損失費4萬元，假“張軍”不服，提出上訴。一時間，法庭也難以判決，只好暫時休庭。這樁真假“張軍”案后面有著怎樣的故事呢？

陌生女郎的討債電話攪得張軍家不得安寧

2000年7月至2001年1月，家住大連市沙河口區(qū)蘭西街的張軍家里不斷接到陌生女郎的討債電話，這些女郎有的是女主持人，有的是女歌手，都正值妙齡。剛開始，張軍的妻子并沒在意，可這種電話多了，張軍的妻子就產(chǎn)生了懷疑。女郎們再來電話時，張妻就問：“張軍欠你多少錢？”有的女郎直接說或欠300元，或欠400元，有的女郎則不直接說，只是沒好氣地說：“你問張軍吧，張軍知道?！睆堒娛窃鯓忧废逻@么多妙齡女郎的錢，而且欠的數(shù)額為什么都是300元或400元呢？張軍的妻子越想越懷疑，最后認定了張軍在外面變壞了，找了許多女人，而且還不給人家錢。

2000年12月末的一天，又有一個女郎打來電話跟張軍要錢，張妻叫住要出門的張軍問：“你欠人家錢啦？”張妻的問話讓張軍摸不著頭腦，連說：“沒有??！我沒有欠人家錢吶?！睆堒姷幕卮鸷退且桓蹦涿畹臉幼幼審埰藓苌鷼?，她覺得張軍不誠實了，學(xué)會了撒謊。因此，兩人大吵了一架，張軍氣呼呼地走了，張妻一宿沒睡覺。

丈夫在外面“找女人”，這種事情一旦說破，家里還有安寧的日子嗎？自那次吵架以后，張妻幾乎每天都和張軍吵架，兩個人的感情越來越生分了。2000年舊歷臘月二十八，還有兩天就要過春節(jié)了，因為晚上要通宵演出，下午，張軍沒有出去開出租車，而是躺在床上睡著了。張妻忙著買年貨，做年飯，看著躺在床上的張軍，張妻氣不打一處來，聽著張軍沉沉的鼾聲，張妻想：張軍說不上剛在哪里快活完，要不然，他怎么會睡得那么香，那么沉？張妻越想越氣，就有意把鍋碗盆勺弄得丁當亂響，把張軍吵醒了，張軍說：“你不能小點動靜？”張妻說：“小點動靜干什么？讓你死睡，養(yǎng)足精神晚上出去再找小姐呀！”張軍的火騰的下就起來了，這半年多時間，張軍受夠了冤枉。妻子硬是說他找女人，他怎么解釋也解釋不清，而且更可氣的是隔幾天，就有莫名其妙的女人給他家打電話找他要錢。這日子可怎么過呀！張軍坐起來，看著斗雞一樣的妻子，說：“你怎么這么不可理喻，盯住我找女人不放，我哪里找過女人？”張妻說：“那這要錢的電話咋解釋？”張軍說：“我怎么知道怎么解釋？”兩人越吵越兇，最后竟打在了一起。那個年，張軍沒有過好，他和妻子是各在各的母親家分開過的。

張軍和妻子是一對相濡以沫的好夫妻

1986年初，在大連市城建局汽車修配廠做修理工的張軍，經(jīng)人介紹，和在大連市松山賓館做服務(wù)員的妻子相愛了，那年9月，兩人結(jié)婚了。1987年6月，他們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

1990年，為了有個第二職業(yè)，張軍拜大連市歌舞團有“東北鼓王”之稱的架子鼓演員林凱為師，學(xué)打架子鼓。張軍師承了他師傅的特點，架子鼓打得疏朗、悅耳、提神，再加上張軍還會彈鍵盤樂器，為人又豪爽正直，漸漸地，他在圈子里小有名氣了。小有名氣的張軍白天上班，幾乎每個晚上都出去到歌廳酒樓打架子鼓，打架子鼓收入不菲，每個晚場收入都會有八、九十元?？纯词杖敕€(wěn)定，掙錢又多，1992年，張軍干脆辭去了單位的工作，專門打起了架子鼓，這樣一來，下午場加上晚場，張軍每天收入都在120元以上，家里很快就富裕起來了。

1995年后，舞廳、酒樓生意不景氣，收入下降，張軍就從歌廳酒樓出來，包了一臺夏利車搞出租。1997年又拿出這些年的積蓄，花17萬元買了一輛桑塔納車搞出租，到2000年末，出租車行業(yè)效益也不好了，張軍就雇了個司機開夜班車，自己開白班，晚上又回到舞廳、酒樓打架子鼓。

張軍這次回歌廳酒樓打架子鼓不像以前那樣受人歡迎了，有幾家歌廳他去串場，人家客客氣氣地拒絕了他。張軍把這些理解成他離開這個行當幾年人家已經(jīng)淡忘了他的緣故，因此，沒往深想。只是一心一意地重操舊業(yè)，他想只要自己好好干，過一段時間就會重新贏回聲譽的。再次回到歌廳最初那些日子，張軍仍然帶著妻子趕夜場，一是想繼續(xù)熏陶妻子，二是那時妻子已下崗在家了，帶出來也是散散心。

張軍有張軍的苦衷，妻子有妻子的想法，時間久了，不跟丈夫進出歌廳酒樓的妻子對張軍產(chǎn)生了懷疑。正在這時，他家又有妙齡女郎頻繁打來的討債電話，這使只有小學(xué)文化，又生性多疑的妻子死死咬住他有了外遇，花了心，在外面頻繁找女人。

2001年春節(jié)前那一仗撕破臉皮后，張軍家再沒有安寧過，他和妻子天天吵架，妻子咬定他花了心，在外面玩女人。他越解釋越說不清，最后，發(fā)展到兩人不能說話，一說話就吵架的地步。到這時，張軍才體會到什么叫愛之深恨之切了，他和妻子簡直是仇敵了。

在張軍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情況下，2001年2月8日，妻子突然到法院起訴和張軍離婚，4月，竟和張軍分居了。張軍怎么哀求，找人調(diào)解都不行，認了死理的妻子堅決要和他離婚。2001年5月8日，大連市中級人民法院下了民事判決書，判妻子與張軍離婚。

由于張軍是過錯方，再加上妻子當時沒有固定工作，法院判決明顯傾向妻子。房子歸妻子，還有9個月就得報停的出租車歸張軍，張軍幾乎凈身出戶，女兒也不跟他，判給了妻子，在分割家中近10萬元的家產(chǎn)時，張軍只得了1.9萬多元。

就因為這些莫名其妙的妙齡女郎的討債電話，張軍15年苦心經(jīng)營的家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散了。妻子沒了，女兒沒了，經(jīng)濟上也陷入了一貧如洗的境地。

身心飽受摧殘的張軍發(fā)誓要抓到假“張軍”

張軍在離婚書上簽字時，心里很痛苦、很無奈，但他心里還存有一線希望。同妻子15年婚姻生活，他知道妻子是個做事沒有主見、處理問題有些游移不定的人，他希望妻子同他離婚只是一時氣憤難忍。隨著時間的推移，妻子氣消了，明白了他張軍不是那種花心的男人，他們還會復(fù)婚的。可是，接下來發(fā)生的一連串事件，卻讓張軍萬分恐懼，他不得不認識到，他和妻子女兒也許真的就從他在離婚書上簽下字的那一刻起，變得形同路人，妻子和女兒同他沒有一絲感情了。

2001年5月9日，法院離婚書下達的第二天，張軍同往常一樣回家?？墒牵诩议T前，他悲哀地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回不了家了，家門已被妻子換了鎖，一氣之下，他想撬門，妻子卻叫來了“110”民警。在妻子女兒對張軍無情的同時，張軍過去的一些好朋友也有意地疏遠了他。有一天，張軍給一個前幾天還在一起喝過酒的朋友打電話：電話中那個朋友對他態(tài)度180度大轉(zhuǎn)彎，直到他說出前些天還在一起喝酒的事，那個朋友才親熱起來，說：“啊！是張軍大哥呀！我以為是那個張軍呢！”放下電話后，聯(lián)想到最近一段時期，他到有些歌廳酒樓打架子鼓受阻，張軍猛地意識到，他家莫名其妙的討債電話，他妻子離婚，他找活干受阻，也許跟另一個張軍的存在有直接關(guān)系了。張軍決定找到另一個張軍。

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調(diào)查，張軍發(fā)現(xiàn)了在這個圈子里還有一個叫張軍的人，這個張軍也住在沙河口區(qū)蘭西街，也是大高個，也開過出租車，這個張軍名聲很不好。但姓名是公民的合法權(quán)益，你叫張軍就不許人家叫張軍嗎？只不過那個張軍干了些拖欠演員、樂手、主持人錢等不光彩的事。因那個張軍做不好的事他受到了牽連，也是沒辦法的事，張軍只有自認倒霉，誰讓他和那個張軍同名呢？

2002年末的一天夜里，張軍在大連市某歌廳打鼓，散場時，被一個女歌手攔住了。在黑暗的歌廳過道里，那個女歌手對張軍說：“張軍，你欠我的錢該還了吧？”張軍說：“你是誰？我什么時候欠你錢了？”張軍這一說，女歌手不吱聲了，忙拉張軍來到燈下，女歌手一看張軍，笑了，說：“你也叫張軍？你不是我要找的那個張軍，那個張軍欠我錢，我聽說張軍今晚在這里打鼓，以為是那個張軍呢，就找來了。”女歌手還說她曾找到張軍家電話號碼，往張軍家里打過電話討債，張軍的妻子賴賬等等。張軍和女歌手對了下電話號碼，女歌手打的正是自己家的電話號碼。女歌手說“張軍”總換電話號碼，她也不知道哪個對哪個錯。張軍說：“你知道他總換電話號碼，怎么還敢跟他組臺子出去演出呢？”女歌手說：“在圈內(nèi)，人家都說張軍這人鼓打得好，為人正直又講義氣，因此，聽說張軍招人組臺子，就來了，誰知道那個張軍不是你，誰知道還有個人品差的張軍呢，算我倒霉?！?/p>

女歌手走了，張軍愣在那里，他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聯(lián)想到那些打到家里莫名其妙的討債電話，張軍得到了結(jié)論：另一個“張軍”正是害得他妻離子散、一貧如洗的罪魁禍首。張軍正在那里愣神，歌廳的女主持人走了過來，說：“張軍，剛才那個女演員要找的那個‘張軍我認識，是我們廠里的一個工人，他不叫張軍，原名叫張德田，家也不在蘭西街住，而是住在沙河口區(qū)敦煌南街，他家沒有出租車，他只是給人開過一段時間的出租車?！?/p>

女主持人的一番話，說得張軍頭發(fā)都炸了起來。那天夜里，張軍回到租住的房子里，氣憤得怎么也睡不著。假“張軍”假冒他的名字，到處招搖，掙點錢也就算了，可假“張軍”的劣行，致使妻子對他產(chǎn)生懷疑，一個好端端的家散了，女兒也不認他這個爸爸了，這個責(zé)任誰來負，這樣慘重的精神上的折磨、物質(zhì)上的損失誰來補償？張軍越想越氣，他恨恨地咬著牙說：“‘張軍，我決不會放過你這個害得我妻離子散的家伙?！钡诙煲辉纾瑥堒娋驼业搅诉|寧宏都律師事務(wù)所王開立律師，聽過他的案情，王律師說他這個官司可以打，可以告假“張軍”侵犯公民的姓名權(quán)。

從王開立律師那里回來后，張軍就開始收集假“張軍”的證據(jù)了，他搜集到假“張軍”許多證據(jù)。假“張軍”是大連市某廠的工人，2000年前后開始用張軍的名字到歌廳打架子鼓，在打架子鼓的同時，他用張軍的名字召集歌手、樂手、主持人組團演出。他把人召集上來后，用上3至5天，就不用了，錢就不給人家了。許多人知道張軍的名，知道張軍仗義、厚道，但沒見過張軍的人，因此，假“張軍”一召集，他們就來了。假“張軍”的電話號碼又經(jīng)常換，因此，許多要錢的人就把電話打到張軍的家里了，這才造成了張軍妻離子散、名聲掃地的后果。

2003年春節(jié)前的一天，張軍發(fā)現(xiàn)假“張軍”在中山區(qū)叢林歌舞廳打架子鼓，那天晚上8點多鐘，張軍來到了叢林歌舞廳，特意沒買票進了歌廳，對歌廳的人說他要找張軍。張軍看到了在歌臺上打架子鼓的假“張軍”，給自己造成慘重傷害的“張軍”就在眼前，張軍恨得幾次想沖上去揍假“張軍”一頓，但他忍住了，躲藏在一邊看著假“張軍”。在張軍看來，假“張軍”的架子鼓打得實在不怎么樣，聽著假“張軍”的架子鼓，張軍有一種被褻瀆的感覺。

晚上9點30分，歌舞廳散場了，假“張軍”和一個女人親親密密地走出歌廳，一路恩愛著往回走，根本沒有發(fā)現(xiàn)悄悄跟在后邊的張軍。張軍跟著假“張軍”一路走到沙河口區(qū)敦煌南街21世紀大酒店附近，看著假“張軍”和那個女人走進一個門洞，看到感應(yīng)燈亮到5樓。5樓的一個房間燈亮了，張軍才離開。第二天，張軍和王律師到沙河口區(qū)侯家溝派出所了解了假“張軍”的情況，又到大連市公安局戶籍管理中心調(diào)出了假“張軍”張德田的有關(guān)材料。至此，假“張軍”被真張軍抓到了。

真張軍把假“張軍”告上法庭

2003年5月23日，張軍向大連市中山區(qū)法院提起訴訟，以假“張軍”盜用、假冒其姓名從事架子鼓演奏，對其家庭、個人名譽造成嚴重損害，對其經(jīng)濟收入也造成損害為由，要求假“張軍”賠償其經(jīng)濟損失2萬元，精神撫慰金2萬元，并請求判令假“張軍”停止對張軍名譽的侵害，并在媒體上公開賠禮道歉，消除影響。

張軍的代理律師王開立在代理詞中說：張軍從事架子鼓演奏，在演藝界有一定知名度，這種商業(yè)性質(zhì)的知名度能夠帶來一定的經(jīng)濟利益，所以假“張軍”以張軍的名義，先后在全市多家歌廳打架子鼓，組織商業(yè)性演出，收入不菲，對張軍造成了一定的物質(zhì)、精神損害。假“張軍”盜用、假冒張軍姓名，在姓名侵權(quán)上主觀有過錯，行為上違法。因假“張軍”的過錯，導(dǎo)致張軍家庭破裂，名譽掃地，難以從事架子鼓職業(yè)，這些都是由假“張軍”侵權(quán)行為造成的。

2003年11月20日，大連市中山區(qū)法院開庭審理了此案，中山區(qū)法院審理認為：公民享有姓名權(quán)，禁止他人盜用和假冒，假“張軍”假冒張軍姓名對外演奏，對張軍的姓名權(quán)已構(gòu)成侵權(quán)，應(yīng)當給予適當賠償；張軍訴其與妻子離婚，沒找到工作，無充分證據(jù)，不予采信，判決假“張軍”賠償張軍5000元。

張軍起訴假“張軍”時，假“張軍”曾幾次給張軍打電話，想找張軍談?wù)?，但過后就沒音信了。2003年12月23日，假“張軍”向大連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上訴，要求法庭撤銷一審判決，依法改判。2004年3月2日8時，大連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了此案，真假張軍再次對簿公堂。假“張軍”的代理人在庭上表示：張軍作為公民的一個姓名，在社會上不計其數(shù)，不是哪一個人的專有名稱。假“張軍”用“張軍”作為藝名使用，無違法性，也沒造成對張軍的侵權(quán)，何況張軍又不是社會名人。張軍與妻子離婚及架子鼓工作難找，與假“張軍”無關(guān)。

張軍認為假“張軍”使用“張軍”的姓名絕不是藝名那么簡單，張軍雖然不是名人，但在大連演藝圈也是小有名氣，假“張軍”對姓名權(quán)的侵害是直接的。

法庭上，雙方各執(zhí)一詞，爭論激烈，該案法庭沒有當庭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