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亞凱

時間：2004年4月18日

地點：川西北高原（青藏高原東南麓）

氣候：天寒地凍，雪花飛舞，空氣稀薄

天剛蒙蒙亮，在四川松潘通往紅原縣的山路上，一輛面包車如蝸牛一般喘著粗氣，艱難地爬行著。這是一段高山峽谷路程，從松潘縣的川主寺谷底到青藏高原尕爾臺，由海拔2800米到3800米，60多公里盤升垂直距離1000米，汽車時而貼壁臨崖，時而仰天攀援。車上的人一個個眉頭深蹙，緊咬牙關(guān)，劇烈的顛簸和高原反應(yīng)，使他們個個面如土色，痛苦不堪。

車上坐的是深圳市福田區(qū)人大常委會副主任、皇崗實業(yè)股份公司董事長莊順福一行六人。他們是專程前往紅原縣看望“福田希望小學(xué)”師生的。10年前，皇崗實業(yè)股份公司捐資100萬元興建了這所藏區(qū)福田希望學(xué)校。

春節(jié)剛過，莊順福就著手安排行程。公司一位副總?cè)ミ^紅原，剛到海拔3000米的川主寺就“倒下了”，一路打著吊針吸著氧氣才走過來。他一聽說莊順福要去紅原，馬上前來勸阻。莊順福望著這個比自己年輕20多歲的部下，堅定地回答，“有生命危險我也要去，這是我10年的心愿！”他帶上了自己從小在國外長大的兒子，和總經(jīng)理莊任堂一起，踏上了當年紅軍長征走過的雪山草地。

汽車艱難地爬行，莊順福緊皺眉頭，呼吸急促?？吹贸鏊咴磻?yīng)很強烈?！岸麻L，實在難受，我們回去吧，等春暖花開的季節(jié)再來？”總經(jīng)理莊任堂謹慎地探詢。“莊董事長，身體能吃得消嗎？實在不行就不去了吧？”陪同的阿壩州的同志關(guān)切地建議?！鞍职?，你身體不好，我代表你去好啦”！小兒子莊創(chuàng)建也來相勸?！凹t原我是去定了，我一定要看看那些藏族孩子?！彼麚]了揮手。于是，車子繼續(xù)在茫茫的草原上跋涉。

雪山獻上最大的“哈達”

面包車喘著粗氣，艱難地翻上了尕而臺，這標志著已經(jīng)登上了青藏高原。尕而臺海拔3800米，是青藏高原東南麓的最邊緣。翻上高原，眼前一片雪域世界，放眼望去，皚皚雪山如銀蛇，上下飛舞好不壯觀。阿壩州文化局副局長藏族同胞桑巴指示司機把車停下來，她借口講述當年紅軍的故事，目的是讓大家感受適應(yīng)一下高原氣候。她用手指著眼前的茫茫草地說，那一塊塊低低洼洼、斑斑駁駁、閃射出粼光的草地，就是沼澤地。當年這片沼澤地吞噬過不少紅軍戰(zhàn)士，后來靠當?shù)剡M步藏民的帶路，紅軍才走出了這片死亡之地。

聽到這里，大家一陣沉默，好像眼前浮現(xiàn)出電視劇《長征》中紅軍過雪山草地的悲壯畫面，無不驚嘆紅軍的鋼鐵意志?！皩W(xué)習(xí)紅軍精神，繼續(xù)向紅原前進！”喊話的是呼吸急促、頭痛腦脹的莊順福同志。聽了紅軍的故事他精神大振，只見他把手一揮，“上車，加速，不要讓孩子們等得太久?！?/p>

到了，紅原就在眼前。經(jīng)過8個多小時的長途奔波，福田希望小學(xué)終于到了。莊順福一行一下車，立刻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一片用哈達匯成的白色海洋！本來這一天是星期六，學(xué)校放假，聽說遠方的恩人要來，全體藏族師生一大早就來到學(xué)校，激動地等待著來自南海之濱的貴客。聽到消息的紅原縣城及其附近的藏族群眾也紛紛趕來加入歡迎的隊伍。歡迎的人群從學(xué)校大門口一直往前延伸，足有一公里長。莊順福一行在縣委書記的陪同下從人群夾道中緩緩走過，滿臉高原紅的藏族孩子們綻開鮮花般的笑臉，把潔白的哈達高舉過頭頂，整齊地發(fā)出他們最真摯的聲音："扎西德勒，鏘鏘措！扎西德勒，鏘鏘措！"

宏大熱烈的場面使莊順福父子熱淚奪眶而出，使同行的人們個個情思洶涌，眼潮鼻酸。哦，如此真誠、如此純樸、如此知道感恩的民族，任何人都會從你們清澈的目光里、純凈的心靈里，得到靈魂的凈化和精神的升華！

正式的歡迎儀式開始了，全校師生人人手捧著哈達，整個校園是一片白色的舞動的海洋。紅原縣委書記在歡迎儀式上的致辭感人肺腑，他說：“莊順福先生來自遠方的深圳，10年前，他和他的公司捐出巨款，創(chuàng)建了我們這所學(xué)校，10年來，他無時不刻地牽掛著你們。今天，他冒著生命危險，跨越千山萬水來看望大家，就是希望你們努力學(xué)習(xí)，將來做草原上的雄鷹?！裉煸绯?，我們紅原下了一場大雪，這是草原為咱們的恩人獻上了最大的哈達，恩人的善心感動了活佛，雪山為之動容啊……”

還有比這更真摯的致辭嗎？600多師生舉起哈達歡呼著：“扎西德勒，強強措！扎西德勒，強強措！”不善言辭的莊順福再次落淚，他以最簡短、最質(zhì)樸的語言表達了自己內(nèi)心的感動，并把自己25歲的兒子莊創(chuàng)建推出來做了介紹，他深情地說：“我年紀大了，由于身體原因，可能不會常來看你們，但我的兒子年輕，以后他會代表我，每年都來看望你們?，F(xiàn)在，他要在你們中間，認領(lǐng)兩個歌聲動人的小弟弟小妹妹?！?

原來，這里還有個小插曲，莊順福平日十分喜歡聽藏族歌曲，尤其是藏民原汁原味的放歌，那遼闊的音域、那深情的向往，能為人打開一片如寶石般明澈的天空。為此，此行之前他交待兒子一定要在紅原希望小學(xué)里認領(lǐng)兩個唱歌最好的弟弟妹妹，讓他負擔(dān)兩個小歌手從小學(xué)到大學(xué)的全部費用，鼓勵他們考入民族學(xué)院，將來好成為才旦卓瑪、容中爾甲一樣的藏族歌手，為人民送去最美妙的歌聲。

經(jīng)過教師特別推薦的十幾個小歌手一個個展開了宏亮的歌喉，一支支優(yōu)美的歌兒在雪山下回蕩，草原上的風(fēng)把這歌聲帶到很遠很遠——那明亮的、深情的，帶有穿透力的歌聲。最終，兩個唱歌的佼佼者——13歲的男孩桑巴、12歲的女孩卓瑪脫穎而出。于是，他們共同擁有了一個深圳大哥哥。莊創(chuàng)建緊緊地擁抱著一對異族小弟弟小妹妹，當場捐出1萬元作為他們的學(xué)雜費，而且還要捐助到他們大學(xué)畢業(yè)。莊順福當場也捐出3萬元，給孩子們做學(xué)雜費。

嚴重的高原反應(yīng)，使莊順福一行不能在紅原久留，就要離開紅原了，莊順福依依不舍，他要看看教學(xué)樓、宿舍樓、圖書室、學(xué)生食堂等等。莊順福不管走到哪里，學(xué)生們便舉著哈達簇涌到哪里，此情此景，感人至深。在學(xué)校大門口，莊順?？吹搅思t原人為深圳人捐資助學(xué)建造的功德碑，上寫著：公元1995年8月17日，紅原縣深圳福田希望小學(xué)奠基于此。

昔日長征路，今開幸福花，社會各界，群情歡悅。觀夫此校之建立，福田人民萬水千山之外，情系老區(qū)，慷慨捐資，濟千秋功業(yè)，激起紅原父老，紛起響應(yīng)，上下同心，共圖大計，民族團結(jié)開鮮花，精神文明結(jié)碩果，希望小學(xué)，一年即成，其中佳話，無以盡敘。百年大計，教育為本，特區(qū)草原手拉手，藏漢人民心連心，開我縣辦學(xué)之先河，造福當代，澤被后進。凡夫竭心奉獻，建設(shè)長利者，其心可嘉，其功不可沒，其德不可不彰。刻石本原，以表于進?！?/p>

讀著這樣的碑志，莊順福的心中一次次涌起熱流。是啊，那些一輩子從未看過外面世界的藏胞牧民們，那些嘗夠了沒有知識苦頭的藏胞牧民們，看見自己的孩子坐在這樣漂亮的小樓里讀書，心中的燈盞一定點亮了。想到自己的付出，能給那么多的孩子以光輝的未來，這就是最大的快樂，最大的幸福，最大的滿足了。是的，無論是誰，他能用慈善之舉書寫人生，必將流芳千古。

尾聲

當莊創(chuàng)建被父親推到藏族師生們面前的那一刻，他覺得自己一下子成熟了，一種責(zé)任的莊嚴和神圣開始在他的心底升騰。同時父親的形象在他的心目中升華了自己忽然間有了一種自豪，為有這樣的父親而自豪，為有這樣的父親而驕傲！

25歲的莊創(chuàng)建是在外國讀書長大的。他有時在暑假時回國探親，由于父親忙于工作，不能帶他去祖國的各個地方走一走，看一看，莊創(chuàng)建以為中國到處都和深圳差不多。這次，父親帶他來到四川紅原，他見到父親受到了那么多人的愛戴、受到如此隆重的禮遇，一下子茅塞頓開：父親和他的同事們把人生的高坡自覺地伸向很遠很遠，他們把為別人謀幸福作為人生的追求，而不是在晚秋薄暮的祥靜中享受豐裕的物質(zhì)生活。那天夜里，莊創(chuàng)建失眠了，白天的場景一遍遍在腦海中閃爍：縣委書記把青稞酒舉過頭頂，藏族同學(xué)"扎西得勒"的呼喊，海洋般的哈達隨風(fēng)飄動……

莊創(chuàng)建說，他通過此次紅原之行，知道了中國原來是這么大，知道了中國還有這么多民族，知道了中國還有一些地方很貧窮。莊創(chuàng)建感謝父親，感謝他以自身的善舉照亮了他的靈魂，感謝父親為他指引了一條通往大海的道路……

返回深圳的莊順福暢快極了，他逢人便說雪山如何美麗、草原如何遼闊，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那是因為他把看望藏族孩子的班交給了兒子，他的心愿完成了。 “六一”兒童節(jié)前夕，福田區(qū)婦聯(lián)和文化局聯(lián)合舉辦了一場“同在藍天下——關(guān)心特困兒童”大型文藝晚會，在鮮花簇擁下、在300多深圳兒童的歡呼聲中，莊順福微笑著走上舞臺，他從主持人手中接過話筒，用渾厚的男中音說道：我代表深圳市皇崗實業(yè)股份公司，向福田區(qū)特困兒童基金會捐款人民幣10萬元！全場掌聲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