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清文(臺灣)
鄭清文
筆名莊園、谷嵐,臺灣省臺北縣人,一九三二年九月十六日生于桃園。臺灣大學(xué)商學(xué)系畢業(yè),曾任職于華南商業(yè)銀行,現(xiàn)已退休,專事寫作。著有小說、散文作品二十幾種。曾獲第四屆臺灣文學(xué)獎(吳濁流文學(xué)獎前身)、吳三連文藝獎、中國時報文學(xué)獎小說推薦獎。
鄭清文寫作文類以小說為主,間有童話之作。他的小說寫臺灣人民的悲歡和尊嚴(yán),約可分為兩個系列:一是以故鄉(xiāng)舊鎮(zhèn)為背景,一是以身處的現(xiàn)代工商社會為背景,在這個與生活經(jīng)驗相疊合的場景上,宏觀各種階層的命運流動,微視人性的底層真相。在表現(xiàn)上,則以含蓄、簡潔為特色,運用文學(xué)的技巧,一如他所選取的小說素材與結(jié)構(gòu)情節(jié)的安排,不見奇詭浮華,卻造就出純樸自然的獨特風(fēng)格。
冬天的早晨,天剛亮,彩鳳突然驚醒過來。在這些日子里,每天天快亮的時候,她常常會忽然睜開眼睛。她好像聽到一點微弱的聲音,從廚房那邊傳過來。一定又是婆婆在弄早餐了。
天氣很冷,彩鳳一抓起晨袍,匆匆披上,趕到廚房一看,婆婆果然在里面。飯已煮好了,煮湯的鍋擱在爐上,可能因為天氣冷,炊煙顯得特別濃。婆婆站在爐前,一手拿著歌譜,一手打著拍子低聲唱著。
“媽,我說不必那么早……”彩鳳說,內(nèi)心覺得又感激,又愧怍。
“在鄉(xiāng)下,早起慣了,要睡也睡不著?!?/p>
婆婆來臺北已兩個多月了,每天好像和她比賽誰早起來一般,搶著做早餐。婆婆沒有來的時候,他們都吃得很簡單,有時只沖一杯牛奶,啃兩片土司面包就算是早餐,但婆婆一定不依。
“你們都要上班,吃那么一點,營養(yǎng)怎么夠?”
婆婆雖已六十多歲了,講話的聲音還很清亮。
她身上罩著一件白色的圍裙,毛衣的袖口卷起,拿著歌譜的手,已被冷水凍得紅紅的,看來有點浮腫。她臉上沒有抹粉,皺紋比較明顯,頭發(fā)沒有完全梳攏,有幾根半白的頭發(fā)松散。她戴著一副老花眼鏡,可能是水汽的關(guān)系,已挪到頭頂上??磥硭绕匠In老一些。但她雙腳并攏站立的樣子,顯得那么莊重。
“媽,你去休息一下。剩下的讓我來。”
“休息?我每天都在休息。除了這一點事,我不是整天都在休息嗎?”
“等一下正宏起來,我又要挨罵了?!?/p>
“罵什么?正宏今天還是到工廠上班?”
“嗯。只有星期一,要在總公司開會,可以遲一點出門?!?/p>
“沒有聽到要調(diào)回總公司的消息吧?”
“可能還要等三四年吧?!?/p>
“那你也要多辛苦幾年了。該叫他起來了吧?”
“我已起來了?!闭暌舱驹趶N房門口,雙手一伸,長長地打了一個哈欠。
“媽,你也真是,我不知說過多少次了,給彩鳳弄就好了?!?/p>
“這一點事,我還可以做。”
“媽……”正宏好像要說什么,卻又吞了進(jìn)去。
“什么事?”
“沒有,沒有什么?!?/p>
“圓圓還在睡覺吧?”彩鳳問。
“我去看一下?!闭暌步又f。
“小孩子,讓她多睡一下吧。等一下,我?guī)ビ字蓤@?!?/p>
圓圓是正宏和彩鳳的女兒,還不到五歲,因這兩個多月前發(fā)了一次高燒,久日不退,正宏寫信回鄉(xiāng)下,請母親前來幫忙照顧。因為夫婦兩人都上班,圓圓三歲的時候,就提早讓她上幼稚園了。但她一生病,兩人就忙不過來了。
“正宏,彩鳳,我把孩子送去上學(xué)后,就回鄉(xiāng)下去。”
“你要回去?”
“你們都記得吧,明天是爸爸的忌日?!逼牌耪f,聲音有點哽啞。
“媽,你不必回去,我叫彩鳳買一些東西回來給爸爸做忌日?!?/p>
“不,我要回去?!?/p>
“那邊的,大哥會照料,你在這里不是一樣?”
“不,不一樣。我必須回去看看?!?/p>
“那圓圓呢?”
“她可以再上幼稚園了。我在這里,她就賴著不上學(xué)。而且,我們昨天已講好了,她答應(yīng)讓我回去?!?/p>
“真的?”
“我覺得她很聰明,也很好講話?!?/p>
“阿嬤,阿嬤……”
就在這時候,圓圓推開房門出來。她光著腳,身上穿著一件薄薄的睡衣。頭上結(jié)著兩個發(fā)辮,有一個,發(fā)帶已松開了。
“圓圓,你這么早起來做什么?”
“我找不到阿嬤。”
“阿嬤在這里。你穿這樣子不行,趕快拿棉袍來。”婆婆說,把小女孩抱了起來,摟在懷里。
“阿嬤?!?/p>
“圓圓好乖。阿嬤不是在這里嗎?”
“阿嬤,你不要回去?!?/p>
“傻瓜,我們昨天不是講好了?”
“阿嬤,你不要回去?!?/p>
“你要去上課,知道嗎?”
“知道,可是阿嬤不要回去?!?/p>
彩鳳下午下班,去幼稚園一看,知道婆婆并沒有走,已把圓圓接回家了。
她回家,先站在門外一聽,知道婆婆和圓圓在鋼琴前,用一只手指彈著單音,在學(xué)唱歌。
“阿嬤好笨,這一句唱了好幾次,都唱不對。”
“阿嬤好笨,圓圓最聰明,我們再來唱一次?!?/p>
一只青瓜一張嘴,
兩只眼睛四條腿,
…………
“不對,不對。是青蛙,不是青瓜。”
“青蛙,對,青蛙才對?!?/p>
“媽?!辈束P推開門進(jìn)去。
“媽,阿嬤好笨,老是唱一只青瓜,一只青瓜?!?/p>
“阿嬤的聲音好好喔。”
“圓圓的聲音也好好喔?!?/p>
“當(dāng)然,圓圓的聲音當(dāng)然好好喔?!?/p>
“媽,你來彈琴好不好?”
“好呀,先唱阿嬤的歌。”
“媽,先唱圓圓的歌好嗎?”
“對,先唱圓圓的歌才對。”婆婆說。
彩鳳坐在鋼琴前,輕輕地彈著。
一只青蛙一張嘴,
兩只眼睛四條腿,
卟通卟通跳下水呀,
…………
“圓圓好棒喔!”一唱完,婆婆就猛拍著手。
“阿嬤好棒喔,這一次沒有唱錯呀!”
婆婆在兩個多月前來幫忙照顧圓圓,經(jīng)過一個禮拜,看圓圓的熱度一退,病也好了,就一直想回鄉(xiāng)下去。以前,婆婆來臺北,最多只住過兩夜。
彩鳳曾經(jīng)想盡了辦法要把她留下來。她帶她去看戲,她沒有興趣,帶她去逛百貨公司,她說東西太貴,帶她去餐館,她也吃不多,她惟一的興趣,就是帶圓圓出去走走。彩鳳正沒有辦法,學(xué)校里一個同事告訴她,說有個朋友在合唱團當(dāng)伴奏,里面有一個老人團,團員都是五六十歲的老人家,也許可以帶婆婆去看看。
彩鳳真的帶了婆婆去,婆婆果然一看就發(fā)生了很大的興趣。婆婆說在臺北,除了合唱團,沒有一樣比鄉(xiāng)下好。
以前,彩鳳和正宏回鄉(xiāng)下,也曾經(jīng)聽到幾位長輩說過,婆婆從前也很喜歡唱歌,而且唱得很好。她也曾經(jīng)對婆婆提起過這件事,但婆婆卻不承認(rèn)。但當(dāng)時,彩鳳曾經(jīng)看到她臉上掠過一點暗影。
這一次,婆婆來臺北,彩鳳也沒有想到合唱團的事,更沒有想到婆婆居然會著迷。
婆婆最大的困難是在歌詞上。歌譜方面,她是毫無問題的??梢娝谀贻p時的確有點根基。
婆婆有時也會坐在鋼琴前,自己彈著單音,把音調(diào)配準(zhǔn),有時碰到難一點的,就請彩鳳伴奏。彩鳳的鋼琴不算好,但還可以應(yīng)付一下。
至于歌詞,就沒有那么簡單了。婆婆的歌譜上,總是密密麻麻地打著各種符號。有些是注著閩南語的發(fā)音,有些好像是日文的假名。彩鳳實在沒有想到婆婆那么喜歡音樂,更不了解以前問她時,為什么還要否認(rèn)。
自從婆婆參加合唱團以后,彩鳳就常??吹剿粋€人在哼著歌,有時在廚房煮菜的時候,有時在掃地的時候,有時在洗澡的時候。開始,她唱得很低,好像有點畏怯,但越唱越清晰。她雖然年紀(jì)那么大了,她的聲音卻還很清純,聲音也還相當(dāng)足實。
有一次,彩鳳在深夜醒來,看婆婆房間的電燈還亮著,以為她睡了忘記關(guān)燈,但打開門一看,看到婆婆正埋頭抄著歌譜。
對這件事,連正宏也感到了意外和驚奇。
“我們一直沒有辦法留住她,這一下,恐怕要趕她都趕不走了?!闭晷ξ卣f。
“大哥他們也先后來問了好幾次,說媽媽怎么還不回家。”
彩鳳說,和正宏交換了一個眼色。
“圓圓唱得好好喔,下一支歌該輪到阿嬤了?!?/p>
“嗯?!?/p>
“阿嬤唱什歌?”
“雨夜花。阿嬤最喜歡雨夜花?!眻A圓說。
彩鳳先起了音。婆婆站在鋼琴旁邊,和以前一樣雙腳并攏,一手扶搭著鋼琴,她的手好像在輕輕地發(fā)抖著。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來有點緊張。這是以前沒有的現(xiàn)象。
“雨……”
婆婆只唱了一個字,音調(diào)就突然變了,聲音也哽住了。彩鳳轉(zhuǎn)頭一看,婆婆已垂下頭,眼眶也紅了。她把眼鏡拿下來,用手背把眼眶擦了一下。
“媽,怎么了?”
“阿嬤?!眻A圓也趕過來拉了婆婆的手搖著。
“我,我想回去?!?/p>
“阿嬤,不要回去?!?/p>
“圓圓,不要這樣?!?/p>
“圓圓,阿嬤必須回去?!?/p>
“媽,你真的非回去不可?”
“嗯?!?/p>
“那也要等正宏回來?!?/p>
“等他回來,怕太晚了?!?/p>
“正宏吩咐我明天買東西回來給爸爸做忌日。”
“我必須回去一趟?!?/p>
“那我送你去火車站?!?/p>
彩鳳帶著圓圓送婆婆去火車站,在等火車的時候,請她去吃點點心。
婆婆告訴她,她以前很喜歡唱歌,正宏的父親也一樣,兩個人剛好是一對。但正宏的祖父和祖母都是鄉(xiāng)下人,而且都很守舊,不贊成女孩子唱歌。有一次,在鎮(zhèn)上有個游藝會,正宏的父親帶她一起去,兩個人一起上臺演唱。
祖父和祖母知道了這一件事,都很生氣,說女人家上臺唱歌成什么體統(tǒng),又說只有乞丐、藝妲、走江湖的和戲子才那樣拋頭露面,禁止她再上臺唱歌,不然就要把她趕出家門。
她很害怕,就是平常在家里,也不敢再唱歌了。但是那些歌卻一直要沖出喉嚨口。
有一天,她實在按捺不住,就在房間里輕哼著。那是在睡覺之前。她一哼,自己也嚇了一跳,趕快把口捂住。但正宏的父親已經(jīng)聽到了。他要她唱下去,她不敢。他忽然想了一個辦法,用棉被蒙住她,他也鉆了進(jìn)去。她輕輕地唱,雖然不能放聲盡情地唱,她卻很滿足,因為只有一個歌者,也只有一個聽眾。有時,他也會陪她唱,有時合唱,有時對唱。他們把這當(dāng)做日常生活的最大樂趣,好像整天的工作就是為了這個時刻,整天都在等待這個時刻快點到來。他們一到傍晚,就把家里的事趕快做好,有時他看她做不完,就來幫她忙,然后兩個人把房門關(guān)起來,躲到被窩里唱歌。
祖父和祖母雖然也覺得奇怪,也可能知道,但卻沒有深究。他們就躲在棉被里,不停地唱。在冬天,棉被里很溫暖,但一到夏天,他們經(jīng)常唱得滿頭大汗。他們把汗一擦,又繼續(xù)唱下去,一直到有一天,正宏的父親因病去世。
正宏的父親去世之后,有時她也會蒙在棉被里唱著。但已沒有人聽她了,也沒有人和她的了。當(dāng)然,有時,她也會覺得他就在身邊,她就多唱幾支。但,有時她也會覺得他已離開她很遠(yuǎn)了。有時候,她唱得很認(rèn)真,有時候,哭泣代替了歌唱。日子一久,他的影子也越來越模糊了,她唱歌的聲音也越來越低,有一天,終于連她自己都聽不到了。
慢慢地,她把歌詞也忘了,把曲子也忘了。等正宏的祖父祖母都過世,環(huán)境也變了,已沒有人再干涉女人唱歌的時候,她已沒有歌了。
彩鳳靜靜地聽著,眼眶也紅了。她的眼睛還是直直地望著婆婆。婆婆的臉已漲得緋紅。彩鳳覺得,婆婆在這時候,好像年輕了好多,但婆婆的視線一碰到彩鳳,就垂了下去,臉也漲得更紅。
彩鳳很感激。她在心里想著,婆婆這種話,就是親生的母親,也不一定會講出來給她聽的吧。她伸手去拉著婆婆的手。
圓圓也睜大著眼睛望著婆婆,靜靜地聽著。難道她也懂些什么嗎?
“阿嬤……”
“圓圓最乖。”
“阿嬤,你真的要回去嗎?”
“嗯。我會再回來的?!?/p>
“媽,你是要回去唱歌給爸爸聽?”
“嗯?!?/p>
“在棉被里?”
彩鳳好不容易才開口問了這一句話。起先,她覺得有點過分,臉也漲紅了。隨即,她又覺得,婆婆已能把心里的秘密告訴她,她為什么要那么拘謹(jǐn)呢。
“嗯。現(xiàn)在,我雖然可以自由唱歌了,但我還是想藏在棉被里唱。昨天晚上,我和圓圓一起睡覺,我們一起學(xué)唱歌,后來她累了,就要我唱給她聽。我唱了,我一邊想唱給她聽,另一邊卻想唱給她阿公聽。這幾天,可能是因為他的忌日逼近,我一直想著他。后來,我看圓圓已經(jīng)睡了,就改唱一些老歌。好像歌詞都忘了,我就哼著,有些連曲子也忘了。我唱了很久,但總覺得他不在身邊。因為我已忘了好多,唱不完全,我的聲音也比以前差了,也許是對臺北的房子還陌生。所以我要回去,我要躺在那舊式的八腳眠床上,蒙在以前和他一起蓋過的棉被里,唱歌給他聽。我覺得,那樣子,他也許可以聽到?!?/p>
婆婆說,眼眶更加紅了,眼淚也掉了下來。彩鳳趕快把手巾遞給她。
“阿嬤,你真的會再回來?”圓圓趕快問。
圓圓的眼眶也是紅的,難道她也知道什么?
“嗯?!?/p>
“媽,你真的會再回來?”彩鳳也覺得喉嚨哽住了,勉強開口問了一聲。
“我,我不會騙你,也不會騙圓圓。圓圓,阿嬤騙過你嗎?”
“沒有?!?/p>
“我要再回來唱歌。我要學(xué)唱新歌,更要把以前唱過的老歌唱好。這一次回去,要是運氣好的話,也許還可以找到一些舊歌譜吧?!?/p>
導(dǎo)讀
在臺灣前輩作家中,鄭清文的小說,往往令人感到細(xì)膩溫柔的深情。這篇《我要再回來唱歌》就是他的佳作之一。小說開始登場的是一對好婆媳,兩人早起,搶著做早飯。媳婦希望留住從鄉(xiāng)下北上的婆婆,所以安排她加入合唱團,沒想到婆婆竟著了迷。在公公的忌日將近,婆婆想要返家祭拜時,娓娓道出了一段年輕時的往事。
婆婆與公公是愛唱歌的一對佳偶,年輕時的婆婆曾在丈夫的帶領(lǐng)下,參加鎮(zhèn)上的游藝會,上臺演唱。這件事讓保守的長輩生氣,認(rèn)為女人不應(yīng)該拋頭露面,禁止她再上臺唱歌,使得婆婆害怕得從此不敢再唱歌。
禁止女人唱歌,可以視為壓迫女性自主發(fā)展的一種方式。如果小說就此打住,也許可以解讀為父權(quán)體制對女性的壓迫。但是,小說的精彩是情節(jié)一轉(zhuǎn),寫男人對女人的扶持。丈夫鼓勵她唱,她不敢,最后想了一個辦法:兩人蒙在棉被里唱歌,時而陪唱,時而合唱,時而對唱。在被窩中營造的兩人世界,成為生命的樂趣。鶼鰈情深,不只在琴瑟和鳴,更在于丈夫帶領(lǐng)妻子走出受壓制的痛苦。丈夫不直接反抗父母,而是溫柔陪伴妻子,為她找到唱歌的方式。兩人躲在被窩中唱歌,這是兩人的秘密,也是兩人共同的甜蜜。
鄭清文《我要再回來唱歌》,以一種幽默溫柔的方式,為女性的歌聲找到出口。雖然躲在被窩中,不符合激進(jìn)女性主義者的愿望,但是,作者的用心在于試圖說明:男女互相扶持,才是幸福的泉源。這篇小說處理的不是矛盾沖突,而是人性中自然流露的善良人性。歌聲在文中具有重要的意義,枕邊夫妻的對唱,祖孫的合唱,喪偶的妻子在棉被中以歌聲來懷念丈夫,呈現(xiàn)的是和諧溫柔的深情。
“文字平實,情節(jié)簡單”是鄭清文小說的特色。但是,出色的小說家,卻營造小說的驚奇之處。一個總愛低聲哼著歌的老婦人,曾有過什么難忘的往事?一對老愛反鎖在房間的夫妻,究竟在做些什么?從被窩里傳出來的聲音,又是什么呢?答案竟是:歌聲。
(陳玉玲)
(選自《臺灣文學(xué)讀本》/ 臺灣玉山社出版事業(yè)股份有限公司)
·責(zé)編宋瑜/圖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