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　農(nóng)

[60多歲的老奶奶和14歲的小保姆，都是農(nóng)村打扮。小保姆乳名豆豆。

[奶奶一副病態(tài)，跚跚而上，至桌前取藥，藥瓶已空，拿水壺倒水，水瓶亦空。

奶奶（習(xí)慣性的嘟噥）唉，藥也沒有了，開水也沒有了。豆豆，豆……（猛然想起）嗨，我都把人家硬給辭退了，今日一大早人都走了，還叫豆豆，老糊涂了，老糊涂了。人在不覺得，人一走還真有點不習(xí)慣呢。這豆豆是找上門來，硬要留下給咱當(dāng)保姆的。我讓娃走，娃就是不走，左說右說，反說順說，給她冷臉?biāo)疾蛔呗?。昨日晚上，我哄她說要去女兒家住一段日子，這才好不容易把她給打發(fā)走呢。都說請保姆難，我看這辭退保姆還難……

[豆豆早已提一塑料袋默默無聲地站在奶奶身后。奶奶回頭猛一愣。

奶奶啊——

豆豆奶奶，我知道你哄我走呢。（從塑料袋里取出藥）這是藥。（遞與奶奶）

奶奶……你……不是讓你回家嗎，誰讓你去給我買藥了？（順手奪過藥并取藥喝，沒水，硬咽下干藥片）

豆豆啊，沒水了，我去燒……

奶奶不用了。（欲從袋里掏錢）買藥用了多錢，我給你錢，你快回家！

豆豆這還有中藥。（取出一紙袋中藥）錢，昨晚上你不是給了我嗎？

奶奶哎喲喲，昨晚上是給你一個月的工錢。

豆豆……工錢？奶奶，我不要工錢。

奶奶瓜娃呢，大老遠出門當(dāng)保姆，不要工錢？

豆豆奶奶……你就留下我這個瓜娃吧。

奶奶咱村子里有的是吃穿不愁住大廈高樓的，有的是富得流油腰粗如牛的，人家都沒雇保姆，我雇保姆，是耍排場呢還是咋哩？咱是農(nóng)村人不是……（見豆豆一聲不吭，自去內(nèi)取出藥罐準(zhǔn)備熬藥）哎，我跟你說話呢，你倒聽見沒有？

豆豆（一邊埋頭倒藥一邊回答）聽著哩。

奶奶我現(xiàn)在還能動彈呢，就是實在有難處了，政府還管咱哩嘛。

豆豆奶奶，這幾副中藥喝完，你身子一定會很快好起來的。

奶奶唉，豆豆，你倒是走還是不走？

[豆豆端藥罐入內(nèi)，又由內(nèi)端面盆出。

豆豆奶奶，下午還是搟面吧？

奶奶（沒好氣地搶過面盆）有掛面！

豆豆……那我燒湯去。

奶奶不用燒湯，我泡方便面。

豆豆那——我燒壺開水去。（取暖水壺）

奶奶（奪下暖水壺）我……我就愛吃那干面，嚼冷饃饃。

豆豆（不知所措地）奶奶，我笨……你討厭我就打我罵我吧，（傷心地走近奶奶）你可別，別生氣。

奶奶（突然心酸地注視著豆豆）打你，罵你，你都不愿走嗎？

豆豆只要奶奶高興，打我罵我……我不在乎。

奶奶（久久注視豆豆，一把摟在懷里）孩子，奶奶知道，你是家里太窮，上不了學(xué)，才14歲就離開爹媽出來打工糊口……

豆豆……奶奶，你哭了？（替奶奶揩淚）奶奶，我給你唱歌聽。（說著就認真地唱起《愛的奉獻》）

奶奶（突然動情地）別唱了。豆豆——（站起走到桌前捧起兒子的遺像，自言自語地）新年他也常這么說：“假如人人都獻出一點愛，這個世界就會變成美好的人間?！保ㄋ坪躅D悟出什么）新年啊，媽媽明白，你為啥每月要從35塊錢的津貼中，省出15塊錢，寄給一個從不認識的山里孩子楊家梅！媽媽明白，你為啥躺在病床上，臨死前還再三叮嚀我要繼續(xù)給楊家梅寄錢，支持她上學(xué)啊……新年……

豆豆奶奶，我唱的歌惹你傷心了嗎？

奶奶（自言自語地）楊家梅，她……該小學(xué)畢業(yè)了。新年，從你死后，媽媽病倒在床也快一個多月了。竟忘了給楊家梅寄錢哪。說不定她考上中學(xué)沒錢上學(xué)又會失學(xué)呢。新年，你放心，媽這就去給她寄錢?。ㄕf著開抽屜取出錢來）

豆豆（拉住奶奶）奶奶，你跟楊家梅不沾親不帶故，連她什么樣都沒見過，還給她寄錢去干啥呀？

奶奶（感嘆地）我兒子參軍兩年，不圖升官，不圖發(fā)財，就因為看到窮山溝的孩子上不起學(xué)，心里不是滋味，才省吃儉用去援助一個失學(xué)兒童的呀。豆豆，你不正是因為太窮失學(xué)出來當(dāng)保姆的嗎？你剛才不是還唱的是——（也動情地唱出聲來）

豆豆奶奶——新年叔叔不幸逝世，你一口氣嘔得躺了一個多月，自己連藥也舍不得花錢買，還給人家寄錢。我想楊家梅收到錢也不忍心用呀——

奶奶別說話了。我得馬上去寄錢。這是一個當(dāng)媽的替兒子去完成一樁心愿哪。

豆豆不，奶奶，你別去……

奶奶不行！我去城里寄錢，順便也把你送上車回家去！

豆豆我不走！

奶奶別怪我，奶奶今天要趕你走?。ㄓ餐隙苟梗?/p>

豆豆奶奶——我……我就是楊家梅，奶奶——

奶奶（驚奇地）……啊！你，你……就是楊家梅？！

豆豆我就是在新年叔叔幫助下才讀完小學(xué)的楊家梅。三個多月前，爺爺領(lǐng)上我按匯款單上的地址，找到新年叔叔的武警部隊，本來想當(dāng)面感謝新年叔叔，可是他……他患白血病送西安住院了。爺爺和我趕到西安醫(yī)院看望時，新年叔叔他已經(jīng)……已經(jīng)……

奶奶（傷心地抱住豆豆）孩子……（二人哭泣）

豆豆新年叔叔每月按時寄錢給我，就連奶奶你給他寄去看病的300塊錢，他都拿出一半給我交了學(xué)費呀！而他……卻瞞著所有的人，自己還忍受著病痛的折磨。直到他病危，還從醫(yī)院給我寄去50塊錢，又寫了一封長長的信。

奶奶信？那信呢？

豆豆（取出信，恭敬地捧給奶奶）奶奶，這是信。

奶奶（接信打開念）……小家梅，這是我寫給你的第一封信，也是最……最后一封信。在你讀這封信時，恐怕我已經(jīng)去了另外一個世界。……在我咽下最后一口氣時，惟一的遺憾就是不能再資助你上學(xué)了……我只好托我媽媽代我……了卻這個心愿。我對媽媽沒有……盡孝心，但我想獻上一片愛心……給這個世界。家梅……好好讀書……讀書。叔叔走……了……

豆豆叔叔——我一定好好讀書。

奶奶新年——我的好兒子。媽一定替你了卻遺愿……

豆豆（哭著跪下）奶奶——你就收下我這個孫女兒吧。我要替新年叔叔孝敬你！

奶奶家梅……奶奶認你做孫女兒，可現(xiàn)在，你得回去上學(xué)，不然，你新年叔叔在九泉之下也……也不會心安的呀！

豆豆（抱住奶奶慟哭）奶奶——

奶奶（拿出錢來）新年臨死前對我說，媽媽，我死后，部隊上給的撫恤金，你把它分成三份，一份留給自己，一份給楊家梅，一份捐給楊家梅的學(xué)校……家梅，今天，我就按你新年叔叔的遺囑，把這份錢給你吧！

豆豆奶奶，我回去讀書就是，錢，我不要。

奶奶你……不聽你新年叔叔的話？

豆豆我……奶奶，以后每學(xué)期家梅一定給你匯報學(xué)習(xí)成績。假期……來看你。

奶奶好，好，快收拾一下趕車進城走吧?。ㄈX給豆豆）

豆豆（勉強接錢）奶奶……（進內(nèi)端一碗藥出）奶奶，你喝下孫女兒為你熬的這碗藥吧。

[奶奶接藥碗喝下。

[豆豆捧起新年遺像。

奶奶家梅，快走吧，再晚就趕不上班車了。

豆豆（放遺像，暗將錢放在像后，恭敬地向遺像敬禮。提一布包，向奶奶鞠躬）奶奶——（一步一回頭下。）

奶奶（抹一把老淚，捧遺像）新年，媽媽按你說的做了……（發(fā)現(xiàn)桌上錢）唉，這錢……家梅，還要我跑一趟給你寄去嗎？家梅——（追下）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