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耕源

2000年3月22日上午9點30分，廣東省深圳特區(qū)和東莞市的相鄰地段——牛湖村和天堂圍村，連接兩村的道路被挖斷，原來日均車流量萬余輛的交通要道，驟然中斷。

《南方日報》于3月24日在頭版發(fā)表了署名盧嶸的新聞報道，題目是《不滿收費竟挖斷公路》。這是事件發(fā)生后，最早披露此事的媒體。

緊接著，3月25日，《深圳特區(qū)報》在當日頭版也登載了署名李偉文的報道，題目是《挖斷道路是何道理？》（以下簡稱“L文”），這是當事一方深圳的首次表態(tài)。“L文”在指責東莞一方的同時，為深圳方設牛湖收費站引起東莞天堂圍村村民不滿的這一“焦點問題”做了深圳方面的解釋，并暗示東莞方在“達成協(xié)議”后“出爾反爾”，“突然襲擊”。對于深圳方將原來可通行的省道公路天水路封堵死的“事實要點”卻用“作廢棄路處理”一筆帶過。

當天，中央電視臺《晚間新聞》中也播出一條新聞，基本沿用了深圳媒體的基調(diào)和內(nèi)容，批評東莞方斷路違法。一時間，“3．22”事件沸沸揚揚。

作為一名新聞記者，我跟蹤采訪了事件的全過程。對上述媒體的報道，我認為有失公允和客觀，尤其是《深圳特區(qū)報》對事件的報道帶有明顯的“地方保護”色彩。

3月22日上午9時30分，也就是事件發(fā)生的同時，我和記者張國良正在天堂圍村采訪另一件新聞。聽說公路被挖斷，我們迅速趕到現(xiàn)場。一條剛挖出的新土壩和水泥管已將公路攔斷，土壩下橫著一條深溝。不知情的車輛正在調(diào)頭。我們攝完現(xiàn)場畫面后，采訪了深圳方牛湖收費站一位收費稽查人員，他認為東莞天堂圍村挖斷路是違法的，完全是對方責任。同時采訪了現(xiàn)場群眾，他們卻對深圳設牛湖收費站實行雙向收費有意見。我感到了問題的嚴重和復雜。有幾位天堂圍的村民很氣憤地拉我們?nèi)ジ浇∩狡潞驮〉捞焖穬商幍胤?，指給我們看，一道水泥墻把天水路堵斷，過路人正扛著自行車和東西吃力地沿臺階登上公路，山坡上的一條便道也被封堵住了，石墻上寫著“99年11月25日建成”幾個字。村民告訴我們這都是深圳牛湖收費站為了逼迫大家走收費站而堵的。漸漸的，我對事件發(fā)生的背景和原因初步明了了。原來，1994年東莞天堂圍村集資數(shù)千萬元修了路，1998年深圳牛湖村也修了路后兩路相接。1999年11月，深圳在緊靠公路相連處建了“牛湖收費站”，自此，兩地矛盾開始產(chǎn)生。深圳方認為：己方設站收費經(jīng)過省有關部門批準，合法。東莞方認為：路是雙方修的，由一方收費不合理，雙向收費更讓村民不堪重負，東莞方外資企業(yè)運輸成本也大大增加，影響了外商投資信心。

天堂圍村委會為此報告鳳崗鎮(zhèn)政府，鳳崗鎮(zhèn)又向東莞市反映，請求解決，東莞市也向深圳市交涉。但是，問題仍是久拖不決，村民們醞釀要集體上訪，被村、鎮(zhèn)領導發(fā)現(xiàn)后，苦口婆心地勸阻住了。但每天往返的收費給行路的人們造成的經(jīng)濟負擔仍在與日俱增。尤其是深圳方封堵了省道天水路和山間便道，更是如火上澆油，激起天堂圍村民的強烈不滿。終于，不該發(fā)生的事發(fā)生了，天堂圍村民采用極端手段挖斷了公路。造成轟動一時的“3．22”中斷公路事件。

僅從表面上來看，天堂圍村民這種作法是錯誤的，造成的影響也是惡劣的，在報道中批評這種做法也是必要的。但是，揭開“膿包”就發(fā)現(xiàn)，事情并不那么簡單。首先，矛盾焦點是關系到群眾切身利益的收費是否合理？其次，深圳方面堵塞原有省道公路的做法同樣是錯誤的，前錯不糾，后者效法，不可不說是事件惡化的誘發(fā)因素之一。第三，久拖不決，是導致矛盾無法化解，最終爆發(fā)的關鍵。

3月25日晚，東莞有線電視臺播出了我們的題為“有路不通為那般？”的電視新聞，客觀地報道了此事的來龍去脈和爭論的焦點。

3月24日到25日，廣東省政府鐘啟權(quán)、許德立副省長親自委派省工作組由省政府副秘書長徐尚武率領來到現(xiàn)場辦公，實地調(diào)研協(xié)調(diào)很快做出五項決定：

1．深圳牛湖村五日內(nèi)恢復省道天水線通車。

2．牛湖收費站后退二十公里設站。

3．即日起停止收費。

4．東莞鳳崗鎮(zhèn)做好群眾工作，立即恢復路面通車。

5．加強《公路法》宣傳，杜絕此類事件再次發(fā)生。

隨后，鳳崗鎮(zhèn)全體領導趕往天堂圍村做群眾工作。

3月25日下午5點30分，中斷了80個小時的道路恢復通車。

之后，《羊城晚報》在第二天刊登署名潘木、蔣兵的報道：《斷路復通》。《南方日報》也在3月27日頭版比較客觀地刊登了關于此事的第二篇報道。可是，《深圳特區(qū)報》3月27日在十七版又發(fā)表了題為《積怨的壕溝》的“新聞調(diào)查”，仍然為深圳方辯解，且借深圳“有關部門負責人”之口提出要讓“有關人員負刑事責任”，矛頭明里暗里指向東莞鳳崗鎮(zhèn)領導。這種做法，既違背了新聞報道要尊重事實的基本原則，又與省工作組的決定不符。同時，該文中提到“深圳與東莞共同投資興建的公明到黃江的公路的收費站就設在東莞那邊”，但是對該收費站收的費均由深圳方分成的事實只字不提。

我認為，我們的新聞媒體是黨和人民的喉舌，不能因行政歸屬而影響其公正客觀的形象，應防止在新聞報道中帶上“地方保護”的色彩。

另外，新聞媒體批評應力求客觀準確，調(diào)查采訪應全面深入。在批評教育的同時，應該以理服人，在與群眾平等、民主的交流中統(tǒng)一認識，協(xié)助黨和政府化解矛盾，做好群眾的思想工作，而不應居高臨下，動輒指責，板起面孔教訓別人。如像省工作組在處理協(xié)調(diào)這件事的過程中所做的那樣，自然會得到群眾的歡迎和擁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