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漠
雖然早已在心中對自己百般排解,但當(dāng)離別“哐當(dāng)”一聲就來了時,我仍是那樣手足無措。忙碌顛倒的三天后,你要啟程,想到這不是短暫分別,我執(zhí)意要送你到車站。你說:“你累了,再說你還要上課?!蔽覜]再堅持,只送你到大門口。還沒站定,一輛中巴好象早就等著似的“刷”地一下開過來了,車門洞開。片刻的錯愕后,你已在車上了。你半躬著身子向著我,身體和眼神都是緊緊的,很勉強地舉起了手。我也揮揮手,同時迅急地轉(zhuǎn)過了身。我的眼淚怎么也盛不住,點點皆重重地砸在前襟上,歸去的路,變得迷蒙模糊。
第二天天氣就變冷了,我抖嗦著冰冷的身體卻擔(dān)心你:你只帶了一件毛衣。岑寂的夜,空蕩的屋,再也沒有你夜讀的一暈燈光從你的小屋透到我窗前,再也聽不見你怕吵我而在客廳開得極低的電視聲音——那是怎樣安謐舒適的夜啊!
我同多數(shù)的傻女人一樣,在愛的人面前,因為太在乎反而傷害了至愛。有多少女人對男人說:“你還不如走得遠遠的?!闭娴囊吡?個個哭得天塌地陷。我真是羨慕有些女人在丈夫面前嬌聲軟語、小鳥依人的俏模樣,我甚至嫉妒男人們似貶實褒地說老婆:“她呀,什么都依賴我?!蔽易霾粊?我從來不會給丈夫這種“大丈夫”的驕傲,因為一開始的他就不夠強大,因為我也驕傲。在他面前,我常是一副仗劍天涯的女英豪模樣。以至丈夫常調(diào)侃說:“別的女人對丈夫說‘沒有你我沒法活,你呢,肯定是說‘沒有你我活得更好?!辈?我活得不好,但我不會對你說。
我是女兒身,一樣是水做的骨肉啊,柔情三千,我深深掩藏。我不做你的“肋骨”,也不是你的“一半”。我只愿做一個單獨的個體。而你走后留下的空白,卻時時處處地昭示著兩人的日子。
我單位路遠,回來常常是筋疲力盡,還得冷清地站在廚房里,看著炊具了無生氣的沉默面孔,不由想起你在家時,每次進門,廚房里一片熱鬧繁華:抽油煙機轟轟響著,水管嘩嘩流著,砧板咚咚有聲……簞食瓢飲的簡單三餐,你卻做得有滋有味。而不管我回來多晚,你餓著也不肯先吃一口。冬天天冷,你就先燜好米飯,菜準備停當(dāng),等我回來才炒,而我卻對你發(fā)脾氣,你慌忙做菜,還急著解釋:“對不起,我怕炒早了菜涼了,馬上開飯!”寫到這里,我的淚涔涔落下,愛人,為什么我那么理所當(dāng)然地享受著你的關(guān)心卻從不溫存說一聲“你辛苦了”?
你是個沉默的人,我卻常??燎竽?“我在外一整天,回來你卻一點表情都沒有?!辟€氣不理你,也作深沉狀。后來再回來,無論你在做什么事,立即放下來,雙手有節(jié)奏地拍,臉上笑容可掬,口中還念念有詞:“歡迎歡迎,熱烈歡迎。”我被逗樂了,疲累一掃而光,又重新生動活潑起來。諸如此類,為了我的孩子氣,你該是怎樣的忍耐過。
我常常是霸道地強調(diào)著我的獨立與自由,常常為了工作為了玩?;貋硪咽且股?總能見你房間的燈亮著,而我一開門進來,燈就悄悄地滅了……現(xiàn)在我一個人的日子,守著長長的白天和漫漫黑夜,忽然想起那些我粗心的日子,任性的日子,你該是忍受了多少寂寞……
這一場分離猶如生活的突然斷層,看著無法更改的斷裂面,我才猛然明白:我們原來是血肉相連的整體,我盼望生活的唯一潤澤是你千里飛鴻寫來云淡風(fēng)輕的文字。每一次讀你的信,我都能讀出一個結(jié)果:我的淚滾滾流淌——就象戀愛時讀你的信一樣,就象新婚時讀你的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