薜明珠

要生存,先把淚擦干

1963年的初夏,李肖鳴出生在河北省唐山市的一個知識分子的家庭。李肖鳴一家人一直對上?！坝泻酶小?。家里要買一臺半導體收音機,爸爸媽媽商量,一定要買上海的牌子。買毛巾,她發(fā)現(xiàn),上海產(chǎn)的毛巾總是柔軟結(jié)實又總是好看。唐山大地震后,遇到病得很重或者其他醫(yī)療隊沒能治好的病人,大人們馬上會異口同聲地說:快去上海醫(yī)療隊。上海醫(yī)療隊成了唐山人的救星。從此,李肖鳴的心中萌生出了一份對上海、對上海人的感情,既神秘陌生,又好奇向往。

第一次踏上上海的土地是1995年10月18日。

李肖鳴作為唐山建材工業(yè)學校教市場營銷專業(yè)《公關(guān)概論》的老師、校學工辦主任兼團委書記,帶著10名畢業(yè)生到上海進行為期一年的畢業(yè)實習。因為丈夫已先到上海數(shù)月準備做陶瓷生意,她和學生便算是有了一個立足之地。

到上海的第一件事是幫丈夫籌劃開業(yè)典禮,讓學生演練營銷公關(guān)課程。

開業(yè)那一天,李肖鳴讓學生穿上統(tǒng)一訂制的印有“唐山陶瓷”的T恤,佩上一條鮮艷的紅色綬帶,在鞭炮聲中笑盈盈地列隊在商店門口。一時間,穿戴整齊的學生隊列成了開業(yè)典禮的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那時候,李肖鳴既是營業(yè)員、開票員、收款員,又是公關(guān)教師,她耐心地向顧客介紹產(chǎn)品的性能,細致地讓學生在實踐中體驗營銷公關(guān)藝術(shù)。在與顧客親切隨和的交談中,李肖鳴與顧客的距離拉近了,生意也漸漸地做開了。

但是,時日的增加并不能磨滅李肖嗚的另一分深刻的感受——來自某些上海人鄙夷“外地人”的眼神和話語中的壓力。

這些壓力,常使她和她的學生傷心難過,下班后回到靠近臭河浜的簡陋的住房里,又是冷暖自知。冬天,西北風毫不留情地從門縫窗隙里往屋子里鉆;夏天,電風扇和紗窗都沒有,蚊子蒼蠅圍著人團團轉(zhuǎn)。晚上,大家睡的是地鋪,睡夢中會有老鼠從身上頭上爬過去,女生們被嚇得尖叫著跳起來。生活很苦,但大家常放聲高唱“愛拼才會贏”和“真心英雄”。簡陋的宿舍里,一架小錄音機反復播放著電視劇《上海一家人》中的插曲“要生存,先把淚擦干,走過去,前面是個天……”

一年時間很快過去了,學生完成了實習任務。這時,李肖鳴面臨的問題是“去還是留”。

夜燈下,李肖鳴苦苦思索,艱難抉擇:從唐山的教師、團委書記變成上海的“外來妹”,這是一種很大的心理落差和生活沖擊,自己能適應嗎?考慮再三,李肖鳴下決心放棄唐山優(yōu)越的工作條件,留下來從頭創(chuàng)業(yè)。

然而,災難降臨了。

在李肖鳴回唐山聯(lián)系業(yè)務時,一位上海客戶用假支票騙走了三車貨,價值2.5萬余元。一波未平又起一波,兩位湖北小工將商店為廠家準備的貨款和工資等4.8萬余元全部竊走,逃之夭夭。為追竊款,商店又花去近2萬元的開銷,可結(jié)果依然是“黃鶴一去不復返”。半月后,人禍未了,天災又起,商店的一輛金杯面包車在送貨回來時自燃起火,堵塞交通45分鐘,10余萬元的面包車被燒得面目全非,殘車只賣了800元,消防部門要罰他們5萬元。

一連串的打擊使剛剛有一點起色的商店蒙受了巨大的損失。李肖鳴的丈夫病了,人瘦了一大圈。

災難當頭的時候,女人有時候比男人更鎮(zhèn)靜,更堅強。李肖鳴對丈夫說:“人的一生中什么事情都有可能遇到,錢財乃身外之物,失去了可以賺回來。如果我們老了回首往事的時候,這不過是段插曲;如果跟地震中喪生的同學比,我們還有生命;如果說不幸的話,世界上不幸的人要比我們更加不幸。”一席話,又鼓起了丈夫的信心:哪里摔下,哪里爬起來。

上海是真實的,它不是海市蜃樓,也不是冒險家的樂園。它展示給你的不僅僅是美好,更多的是挑戰(zhàn)和艱辛。

走過去, 前面是個天

李肖鳴是有眼力的:上海家庭的裝修費用,平均每戶要有三四萬,多的要十幾萬,這種現(xiàn)象在全國少有。

李肖鳴是明智的:要想在上海發(fā)展自己的事業(yè),必須用知識來武裝自己。于是,白天做生意,晚上挑燈夜讀,好強的李肖鳴終于在1996年10月考取了中科院研究生院經(jīng)濟系企管專業(yè)的碩士研究生。

李肖鳴報考研究生后,給她最大支持的當屬她的知己——丈夫?qū)O連生。他們倆是大學同學,深厚的感情基礎,志同道合的默契,加上共同的理想追求,使他們有著同甘共苦的相知和相容。孫連生喜歡“闖”,喜歡“開拓”;李肖鳴樂于謀劃,樂于支持。

1992年,孫連生停薪留職與別人合辦煉鐵廠,不到一年,賠掉了全部投資15萬元。李肖鳴只是說:如果真能前事不忘,后事之師,乃一生之大幸也。李肖鳴不在時,商店被盜被騙合計10余萬元,員工們都以為她回來后會大發(fā)雷霆,可李肖鳴對孫連生更加溫柔體貼。在得知這一消息的當天晚上,她破天荒地拉著丈夫一起去舞廳,一邊喝茶、聽音樂,一邊開導他:“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情是無法挽回的,能把握的是將來?！苯?jīng)過幾次挫折之后,孫連生變得更加成熟,業(yè)務上更加老練,夫妻間也更平添了一分默契與體貼。

現(xiàn)在,李肖鳴已是注冊資金80萬元的“上海明生工貿(mào)有限公司”及“河北省商務代理中心”的法人代表、董事長。公司下設“明生陶瓷公司”、“明生塑鋼門窗廠”、“明生食品分公司”、“明生商貿(mào)服務部”四個分支機構(gòu)。目前,“明生”牌商標已經(jīng)誕生,“明生”牌系列產(chǎn)品也已悄然問世。

對孩子,李肖鳴自有她的見解:若將來孩子成為有用之才,她又何必要父母的錢?父母不需要給孩子留下什么財產(chǎn),關(guān)鍵要努力給她創(chuàng)造一個盡可能好的教育環(huán)境。她說經(jīng)商的環(huán)境不利于孩子的健康成長,于是她把孩子送到青浦的寄宿制學校。在她的家里,我看到了她的女兒孫逸幾乎是每學期一張的“三好”獎狀。我知道,李肖鳴的希望沒有落空。

問她從“外來妹”到私企老板的感受,李肖鳴莞爾一笑:九苦一分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