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利娟

弗雷德·艾普斯坦是美國著名的小兒神經(jīng)外科主任，他開創(chuàng)了包括摘除脊髓腫瘤和腦干腫瘤在內(nèi)的許多新外科手術(shù)。在學生時代，他始終是個苦苦掙扎、艱難求學的人，但他堅信:

那個難忘的日子清晰地出現(xiàn)在我的腦海里。我站在黑板前，認真地寫著我的小學老師讓我寫的所有的英語生詞。當我寫完回到座位上時，同學們的哄笑聲使我意識到我寫錯不少。怎么回事?我惶恐不安。老師提醒道:“弗雷德，你把所有單詞詞尾該加es的地方都寫反了，寫成se了?！?/p>

第二年情況更糟。不管我怎么努力，也掌握不了最簡單的數(shù)學，甚至連2+2都算不對。這是怎么了?我陷入迷茫之中。我的父母也為之擔心。

到了下一年，我的學習令父母的擔心有增無減。母親傷心地問:“弗雷德，你將來怎么辦呢?”我的父母都是事業(yè)有成的人。父親約瑟夫從大學醫(yī)學院畢業(yè)，是杰出的精神病學者；母親莉蓮在獲得碩士學位后成為精神病學方面的社會工作者；我哥哥西蒙在學校功課很好；我弟弟亞伯拉罕也是天生的優(yōu)秀學生。

可是我呢?盡管苦苦掙扎，還是跟不上功課。為了逃學，我經(jīng)常裝病。在小學，我極不情愿地承認，可能我不是個聰明的孩子。

是我的老師赫伯特·墨菲幫助我改變了這個看法。一天下課后，他把我叫到一邊，給我看我交上去的試卷。我垂著頭，窘迫不安——試卷上的每道題都錯了。

他說:“我知道你學會了?，F(xiàn)在，咱們?yōu)槭裁床辉僮鲆槐槟?”他讓我坐下，逐一問我試卷上的題目，我做口答。

每答完一道題，他都說:“對了?！彼奈⑿喼蹦苁谷澜缱兊孟矚庋笱?。“我就知道你學會了!”他給我的試題都打了勾，把不及格改為及格。

墨菲先生還教我怎樣拼讀單詞的辦法。他的那些招數(shù)還真靈。他總是那么耐心，給人鼓勁，我甚至盼望著每次放學后都能和墨菲先生多呆一會兒。有一次，他對我說:“弗雷德，你是聰明的孩子，我知道你的好運氣就要來了?！?/p>

下一年，我轉(zhuǎn)到另一所學校。我的新老師肖小姐也看到我在努力爭取進步，她盡力幫助我。練了很長時間書寫后，她建議我去見見女校長，好讓那位女校長看看我的書寫進步有多大，因為校長總是小瞧我。我朝校長辦公室走去，心想，這回該讓她知道我是個聰明的孩子。

可是，校長誤解了肖小姐叫我來的意思。她對我的書寫整整批評了半個小時。她最后說:“你的問題在于你不想學好功課，你根本就不在乎。”她哪里知道，我是多么“在乎”，而且是痛苦地“在乎”!

從校長辦公室回到教室里，我還在發(fā)抖，以至于沒有告訴肖小姐剛才發(fā)生的事。我感到無地自容，徹底垮了。

可是，在家里，我從自身具備的、取之不竭的奇怪能力中看到了希望:那就是我有極強的記憶力。我能清清楚楚地記得三四個星期以前晚飯吃什么或天氣怎么樣。我怎么會這樣呢?我怎么會在一方面這么好而在另一方面又這么糟呢?這令我費解。

我的父母也疑惑不解。他們對我的智力作了一次心理學測試，我的分數(shù)相當高。這令他們吃驚，也讓我吃驚。當時，我真糊涂了。

后來，是我的洛迪姨媽幫助了我。她是小學教師，為人和氣善良，經(jīng)常幫助在閱讀方面有困難的孩子。每逢星期六和星期日，我都騎車3公里到她家去。洛迪姨媽讓我坐在餐桌前，沒完沒了地、耐心地訓(xùn)練我，她勸我說:“別著急，咱們明天再努把力，你就通過了?！?/p>

我寫作不行，不論寫什么，都是單詞的胡亂堆砌。洛迪姨媽于是讓我把每個星期都干了什么寫下來。如果她無法表揚我的作文，她就表揚我作文中的某個思想:“這個主意真不錯，咱們把它重新寫下來?！比缓螅龘肀?，給我餅干和姜汁汽水。

我慢慢地取得了一些微小進步。我說話聲音大了，并且開始在學校里演戲劇。我記性好，背臺詞很容易。我在自然科學方面學得也不錯，這對我是個鼓舞。我想學醫(yī)，想當個像父親那樣的精神病學者。我知道，對我這樣功課不好的人來說，實現(xiàn)這個夢想將是多么艱難!可是，挑戰(zhàn)越大，我的努力也越大。

在我上高二那年，父親告訴我:“我們想讓你上霍爾斯蒂學校?！蹦赣H插話說:“我們覺得這對你是最好的?！?/p>

霍爾斯蒂學校是一所小型的私立學校，善于幫助學生克服學習方法上的嚴重缺點。我進入這所學校后，有生以來第一次成了第一流的學生，我還被選為學生會主席和學校6人足球隊的隊長。最后學年的期末，我被命名為優(yōu)秀學生田徑隊員，得了一個大獎杯。

那一年，學校的女校長給馬薩諸塞州沃爾特漢姆市布蘭戴斯大學的錄取委員會主任寫了一封有分量的推薦信，我被錄取了，我想這是個奇跡。但是，入學后，我總是趕不上布蘭戴斯大學功課一流的學生，這實在令人沮喪，我的分數(shù)和自信心因此一落千丈。我好歹堅持了兩年，后來還是決定轉(zhuǎn)到紐約大學完成最后兩年的學業(yè)。

在紐約大學一次重要的有機化學考試之后，我感到自己像個死囚，公布分數(shù)的那天，我沖向化學樓，當我看到自己的成績時，不禁垂頭喪氣——不及格。一位朋友說:“上醫(yī)學院不成了?！焙髞恚艺埩艘晃凰饺私處煛Ｔ谒膸椭?，我勉強得了個及格分數(shù)，就從紐約大學畢業(yè)了。

我知道進醫(yī)學院很難。果然，我接二連三地碰了釘子。本地一所著名醫(yī)學院院長對我說:“你不屬于這里，你的成績表明你的情緒不穩(wěn)定?！比欢抑溃也⒎遣环€(wěn)定，我只是在掌握某些學科上有困難?？扛赣H的幫助，我進了紐約醫(yī)學院。父親提醒我:“功課是很難的，但我知道你能克服?！奔热桓赣H是這樣認為的，也許我就能克服功課上的困難吧。我想。

我喜歡醫(yī)學。三年級時，我開始照顧病人，學習神經(jīng)外科，我找到了自己在生活中的位置。我?guī)缀趺刻於伎吹胶芏嗍苣[瘤和血管畸形折磨的病人，外科醫(yī)生的責任心和技術(shù)可以使他們恢復(fù)健康。

最重要的是，我被患這類病的孩子打動了。他們的天真和嬌弱，他們無法言表的恐懼和希望，深深地影響了我。在我后來的受訓(xùn)中，我選擇了專攻小兒神經(jīng)外科。比起任何其他的醫(yī)學領(lǐng)域，這門課給我提供了我曾夢想的一切——迎接重大挑戰(zhàn)，首要的是，幫助別人。

1963年初，當我走上臺接受我的醫(yī)學學位時，我看見母親和洛迪姨媽眼中的淚花，看見父親微笑中的驕傲，我擁抱了他們每一個人。有了他們的幫助才有了我的今天。但是，為什么我學得如此吃力?對我來說仍然是個謎。

20年后，我和我妻子凱西以及一位心理醫(yī)生討論我們10歲的女兒艾萊娜的問題。心理醫(yī)生認定她的智力很高，可是艾萊娜要跟上功課卻力不從心——這跟我過去一樣。當艾萊娜又要考試的時候，心理醫(yī)生告訴我們，她有嚴重的學習障礙癥。我一下子全明白了。

我發(fā)現(xiàn)每年都有一部分中小學生接受心理測試，被查出患有學習障礙癥。這些孩子的智力從中等到高等都有，卻在學習的四個步驟之一或全部四個步驟上有困難。這四個步驟是:記錄、整理、記憶和口頭表達。更為嚴重的是，學習障礙癥常被忽視或難以診斷出來，很多有學習障礙癥的孩子被認為是懶惰、情緒不穩(wěn)甚至是智力低下。

我聽到這些，就好像在我童年的黑暗的角落里射進一道亮光，我對凱西說:“既然我知道了是什么在困擾著艾萊娜，我就理解了我自己在學校里的苦苦掙扎是怎么回事了。”

今天，教育家們經(jīng)過多年的研究，檢查學習障礙癥更加熟練，并且能教孩子們怎樣戰(zhàn)勝這種病癥，很多孩子由此得到了幫助。艾萊娜現(xiàn)在已是大學三年級的學生，她是優(yōu)等生，正在考慮將來也從醫(yī)。

多年來，我和許多幫助過我的老師和朋友們失掉了聯(lián)系。去年，我的著作《時間的天才》出版了，我要向赫伯特·墨菲老師贈送一本。我在扉頁上寫了這么幾句話:“獻給墨菲先生:你始終是我最親愛的老師，我將永遠記住，當我是個苦苦掙扎的學生時你給我的善待。我將永遠記住你?！?/p>

(劉大鵬摘自《世界之窗》1995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