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木玲
卡本忒的名著《愛的成年》描繪了一個愛的自由而合理的前景,它的第一個問題便是說明人類的身體和本能欲求無一不圣潔美麗,對此,人們?nèi)绮槐A袈手薄⒓儩嵉谋旧?,真正自由和悅的公共生活是無望的。
作者在肯定天賦的下意識的本性同時,強調(diào)了人的更有意識更有理智的精神意向——人類在必然趨向文明的社會中取得愛的自由與幸福和諧統(tǒng)一的重要因素。他以“本然的戀愛進化至更完全的戀愛”作為生命本能完全滿足的解釋。也就是說,人如果能容受身體上的需要,而且知道怎樣使之變化成為稀罕芬芳的情緒的花,那么,所謂性欲的滿足或沒滿足都是很美善而可喜的。他說,“進化到了某一程度的男子以及那大多數(shù)的女子,常于性的覺醒時,對于戀的對象生出一種纏綿的懷念之情,直至性的牽引力衰退,還是戀戀不舍。這個情,就是形成可以稱為人格的東西的基礎(chǔ)。”精神、人格,應(yīng)是人與動物的根本區(qū)別。卡本忒相信也具備這一“區(qū)別”,所以他筆下的“性”讓人感受到花的芬芳、綠的清新、海的深沉、天的廣博,令人感動、使人虔敬。同樣,必需有天使的心靈才能產(chǎn)生美善的文字,才能將一個談之色變或談之色迷的“性”溶入純樸自然,升華至美好高尚。這一“區(qū)別”可說是人類文明中愛之真正幸福的前提。作者并不主張把情欲撲滅,只是要攫得情欲的神髓。他認為“人格”使戀人把對象的幸福安樂擺在心中重要的地位,人們因此有了克己節(jié)制的機會,那虛偽的禁欲主義也就用不著了?!敖迸c“縱欲”,這兩種不完全的人性的葛藤,總有融合在完全的戀愛里的時候。由此可見,“人性的葛藤”未能融合,不是理想的戀愛產(chǎn)生的婚姻,即文明社會愛的自由與幸福統(tǒng)一的阻礙。
然而,“只是把所謂神圣的戀愛偶像化,把它在日常生活的火中燒得龜裂了,必須以生銹的法律的箍或什么圈限制它,才得幸存”的婚姻,在現(xiàn)代社會比比皆是。這種畸形婚姻,主要是兩性間特殊的財產(chǎn)關(guān)系和根深蒂固的社會慣習(xí)所造成。在由于幾千年社會的不平等而處于劣勢地位的女子,無形中也成了醉心于財產(chǎn)和私有權(quán)的男子的財產(chǎn)和奴隸時,她們覺悟到非得經(jīng)濟的獨立不能得到因為男子頑愚自私而不肯放手的女子的權(quán)力。而專制、抗爭的對衡,干燥、冷淡的關(guān)系必導(dǎo)致婚姻到達一個怎樣悲慘的境地是可想而知的。至此,丑惡的婚姻賴以輿論、法律、孩子維系殘局,人們竟須以死而后已的痛苦為墮落婚姻的代價,人生怕沒有比這更可悲的了。
為克服婚姻“弊端”,卡本忒的措施首要一條是婦女自由與自立。但婦女履行“天職”的多難生涯,又只有“社會共產(chǎn)”才能徹底“使她們無須依賴男子殘暴的意志”,方談得上徹底的自由與自立。殘酷的運命迫使婦女往往“墮落了本性,失卻女子的光輝和榮譽——戀愛的自由和純潔”。但是,“一性受損害,他一性必受損害;一性有缺陷或偏癖,他性也必相當?shù)陌l(fā)生了缺陷偏癖”,作者警告人們:婚姻的圓滿歡樂,只能存在于神圣自然的結(jié)合。在理想之鄉(xiāng)尚未到達之時,那就只有“人格”是避免婚姻悲劇最有效的因素了。無疑,女子須自尊自重、自強自力,而男子尤須同情、理解、尊重女子作母親的心情。唯有是“配偶而又是朋友”的結(jié)合,能夠消除彼此的經(jīng)濟利害觀念。當然,真正自由的戀愛是理想婚姻的唯一基礎(chǔ)保障,是不存在“經(jīng)濟利害”的。不過即便是自然自發(fā)的愛,也必須得到“人格”的養(yǎng)育才可能達到永恒。
卡本忒同時又特別指出婚姻失敗的另一不為人注重的原因:獨占的戀愛的思想。人們大都認為“愛是自私的,容不得第三者”,卻忽視了這種理想和驕傲一旦流于“兩重私己”,配偶的愛便要葬入利己、淫亂與褊狹。他以為,“宛于兩顆恒星,各自順著各自底軌道回旋”的配偶中才可能存在真正的愛情、誠實、常識與自制。
卡本忒的合理的社會是“既不剝奪一切行動的自由以屈服于鐵也似的制度,也沒有陷入于亂婚的泥淖的危險;它對于造成復(fù)雜的社會有機體的組織的關(guān)系的種種微妙的差別,是要承認和創(chuàng)立的?!边@個地上的天國,可以肯定人皆向往,既如此,“天國”就總有降臨的希望。
(《愛的成年》,卡本忒著,岳麓書社一九八八年十二月第一版,1.2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