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童年的時候,鄉(xiāng)村的夜是黑暗的,是安靜的!深夜,是萬籟俱寂的,是眾人皆睡的,除了敲梆的更夫。
冬天的時候,尤其是臨近年關,躺在溫暖的被窩里,周公還沒找上門來,便有機會聽到“梆梆梆梆,梆梆梆梆”的更聲,由遠及近,由近及遠。夜,黑漆漆的,除了冷冷的月光,除了昏黃的油燈。更夫,是夜的獨行者,唯一的相伴者就是自己的影子。除了報時,更夫還是夜的守護者,提醒著小心火燭,關好門窗,也震懾著小偷小摸。聽著更聲,小小的心靈便格外溫暖,黑漆漆的夜也不再孤單,而且還可以知道時間。
聽父輩們說,村里的更夫基本會找家庭條件較差、膽子大的,或者單身的。無眠的夜,他們每隔兩個小時便出來巡邏敲梆,迎著寒風,攜著孤獨,或許他們并不怕孤獨。好像老家后面那個走路稍不同于常人的大叔做過幾年,他們家人丁興旺,尤其男丁甚眾。
家鄉(xiāng)賣餛飩的大多是在夜里出攤,除了在街上擺攤之外,也有騎著車走街串巷敲板子叫賣的。為此,有時他們也會有交集;為此,生性迷糊的我有時會傻傻分不清楚哪個是更聲,哪個是餛飩的叫賣聲。也正是他們,使夜有了人氣和煙火氣。
我年輕的時候偶爾失眠。家里掛鐘的秒針步履匆匆,嘀嘀嗒嗒的聲音格外清晰,仿佛走進了心里,越發(fā)覺得受到干擾沒有睡意。機械的嘀嘀嗒嗒使人越發(fā)焦慮和抓狂,倒是遠遠近近的更聲更親切?!耙宦暵?。一更更。窗外芭蕉窗里燈……”失眠的夜是焦慮的,是抓狂的,是空洞的,是寂寞的,唯有更聲才是實實在在暖心的。
近幾年,不知是否進入了更年期的緣故,有很長一段時間,曾經(jīng)上床即睡,一覺到天亮的我陷入了失眠的惡性循環(huán),整宿整宿地睡不著覺,一整夜感覺自己幾乎都是醒著的狀態(tài)。中藥調理,效果也不甚明顯,還是難以入睡,數(shù)綿羊沒用,聽音樂、聽書,一曲一曲,一段一段,仍未能進入夢鄉(xiāng)。沒有誰比失眠的人更渴望睡眠,尤其是睡眠質量曾經(jīng)那么好的我。有朋友說,干脆起來做事,或者看書,但是擔心影響第二天的工作,只希望早些入睡。而失眠,就那么頑固地纏上我,讓我不得安寧,中醫(yī)說我的問題在心,心不安所以抑郁失眠。只有聽著更聲由遠及近,一聲聲地敲進心房。夜,不獨我,那一時半會兒,能打幾個盹兒。熟悉的更聲、素未謀面的更夫,仿佛讓我重回童年,給了我些許溫暖和踏實。
如今,并不是每天都有更聲。然而,冬夜年關近了,必定會有更聲在我的耳畔響起,一聲聲,一更更。我仿佛又回到了童年,回到了冬日月夜守護村人的梆梆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