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女兒今年碩士畢業(yè)，順利地被一家世界500強企業(yè)錄用。我和老公都由衷地為她高興。喜悅還未完全過去，女兒又給我們帶來驚喜。

那天吃過晚飯，她把我們叫到客廳，然后鄭重其事地從包里拿出兩個大紅包，分別遞給我和老公?？粗覀円苫蟮难凵?，她笑著說：“今天我發(fā)工資了，這是我給你們的紅包。”我下意識的反應就是拒絕。老公也連連擺手：“我們有錢，我們不要，這錢你自己留著花。你現在上班了，要花錢的地方多著呢?！迸畠鹤プ∥覀兺泼摰氖终f：“你們就拿著吧。難道你們不想和我一起分享喜悅？”她調皮的模樣把我們逗笑了?？次覀兪障录t包，女兒又一本正經地說：“爸爸、媽媽，謝謝你們這么多年對我的養(yǎng)育之恩。這個紅包只是我的一點小小心意?！?/p>

我的心驀然一動，沒想到平時大大咧咧、看起來沒心沒肺的女兒竟然這么有心。感到欣慰的同時，我也不由得想起許多往事。

還記得那一年，女兒開始懂事的年紀，春節(jié)時我和老公帶著她去給公公婆婆拜年。當看到我拿出兩個紅包分別交到兩個老人手里時，女兒瞪大了眼睛。她認真地看了一會兒，等到公婆走開后，悄悄地問我：“媽媽，你為什么要給爺爺奶奶發(fā)紅包?。考t包不應該是大人給小孩的嗎？你和爸爸也是爺爺奶奶的小孩，可為什么爺爺奶奶不給你們紅包，你們還要反過來給他們紅包呢？”我一愣，沒想到這孩子小小的腦瓜子里居然還有挺多想法。

我想了想，告訴她：“你說得對，大人會給孩子發(fā)紅包。我們小時候，爺爺奶奶會給爸爸發(fā)紅包，外公外婆會給媽媽發(fā)紅包。那是因為他們愛我們。現在他們老了，我們長大了，就應該換成我們給他們發(fā)紅包呀。你說對不對？”女兒想了一下，雖然表情還是有些懵懵懂懂，但堅定地點了點頭。

從那以后，女兒再也沒有問過類似的“傻”問題。而且每次去公公婆婆家拜年，看到我在準備大包小包的禮物，她還會主動提醒我：“媽媽，給爺爺、奶奶的紅包準備好了嗎？”到了公公婆婆家，她更是要求我把紅包交給她，然后再由她交到公公婆婆手里。她一邊給紅包，一邊用剛學會的吉祥話給公婆拜年：“爺爺奶奶新年快樂。祝你們身體健康、萬事如意、長命百歲?！甭犞赡鄣纳ひ?，公公婆婆每次都笑得合不攏嘴。我和老公也忍不住相視而笑。家里的氣氛平添了幾分熱鬧和喜慶。

二

給公公婆婆發(fā)紅包的習慣一直延續(xù)多年，除了紅包數目的增多，并無其他變化。但是其間也遇到過一個小插曲，有一年我和老公遭遇了“經濟危機”，差一點發(fā)不出紅包來。

那是女兒剛上初中的時候，眼看著她漸漸長大，即將進入青春期的女孩需要一個自己獨立的空間，家里原來的住房就顯得小了。于是我和老公商量之后，便決定把原來的住房置換成大一點的房子。

換完房子后還要裝修。沒想到，因為經驗不足，裝修的費用遠遠超出我們的預算。而工程已經開始，也不可能停下來。這一下我們傻眼了，但也只能硬著頭皮上。在我們的精打細算下，裝修總算如期完成，但我們的口袋已是空空如也，還問親戚朋友借了不少錢。

搬進新家沒多久就過年了。那天晚上，我和老公正在電腦前商量著采購些什么年貨準備過春節(jié)，老公忽然指著屏幕對我說：“過年給你買件新衣服吧，這件大衣的款式今年好像挺流行的，我看我們單位好幾個女同事都買了。我覺得也挺適合你的?！蔽覔u搖頭說：“算了吧，今年過年還是節(jié)約點。家里現在這個情況……”我話音未落，一旁的女兒忽然開口：“爸爸，你給媽媽買吧。今年春節(jié)的紅包我不要了，把我的紅包錢給媽媽買衣服?！崩瞎舱f：“是啊，這次裝修房子都是你在操勞，辛苦你了。給你買件衣服也算慰勞慰勞你。”他又轉過頭對女兒說：“但是不能用你的錢，這個錢得爸爸出?！?/p>

還沒等女兒說話，我便趕緊攔住老公：“我不缺冬天的衣服。凡事得分個輕重緩急，我們當下先要把這個年過好?！甭犖疫@樣說，老公和女兒都不作聲了。

不久之后的一天晚上，我正在廚房洗碗，女兒忽然悄悄地來到我身邊，輕聲對我說：“媽媽，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蔽覇枺骸笆裁词?？”“這次過年的壓歲錢我不要了，你們把錢給爺爺奶奶發(fā)紅包吧?！笨磁畠盒⌒囊硪淼臉幼?，我一下子反應過來，原來她還牢牢記著上次我拒絕買新衣服的事，看來她也清楚家里現在的經濟情況。

我不想讓孩子有心理壓力，本想拒絕，但再仔細一想，又改變了想法，說：“過年的紅包我們還是要給你，這是過年的儀式感。但是爸爸媽媽現在確實手頭不太寬裕，這樣吧，今年的紅包就少給點。但你放心，爺爺奶奶的那一份絕不會少?！薄澳銈冇绣X嗎？”女兒還是不太放心?！胺判模职謰寢尪紩才藕玫?。”女兒這才點了點頭。

三

大年初一，我們一家三口來到公公婆婆家。當女兒拿出我們交給她的紅包準備送到公公婆婆手里時，兩位老人卻連連擺手：“不行，今年的紅包我們不能要。你們現在經濟緊張，本來我們還想給你們紅包呢，可又怕你們不肯收。但我們這一份無論如何也不能要?！?/p>

我還沒張口，女兒就乖巧地拉過婆婆的手，說：“奶奶，您和爺爺就拿著吧。爸爸媽媽說，他們有能力解決這事兒，不用你們擔心?！闭f著，她又拉過公公的手說：“爺爺，這個紅包您拿著。”公公婆婆一同轉過臉看著我，我朝他們點點頭。兩位老人這才接下紅包。“奶奶，我肚子餓了，可以開席了嗎？”“可以，可以?！逼牌琶Σ坏攸c著頭?！澳棠蹋易钕矚g吃的八寶飯做了嗎？”“做了，做了。奶奶這就去給你蒸?！逼牌胚呎f邊樂顛顛地向廚房跑去。老公輕輕地拍了一下女兒嗔笑道：“小饞貓?！狈块g里頓時響起一陣笑聲，歡樂的氣氛充滿每一個角落。我悄悄地松了口氣，看著女兒笑意盎然的臉，心里既欣慰又驕傲。

接下來的一年，我和老公分外忙碌。為了能盡快還清向別人借的錢，我和老公在精打細算過日子的同時，也鉚足了勁兒掙錢。老公在工作之余又找了一份兼職，而我則抓緊一切時間寫稿。看我們每天非常忙，懂事的女兒不但學會了自己照顧自己，還主動分擔了一部分家務，比如洗碗、拖地。

到了年底，我和老公一核算，按照我們這樣的進度，大約再過一年就可以還清債務。于是，過春節(jié)的時候，我們高高興興地準備了很多禮物，同時也給女兒封了一個大紅包?？粗畠阂苫蟮谋砬椋覀兏嬖V她：“這既是對你去年紅包的彌補，也是對你這一年幫爸爸媽媽一起承擔家庭責任的獎勵。”女兒點點頭，開心地接過紅包，笑嘻嘻地說道：“好，這個紅包我要?！闭f完，她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問：“那爺爺奶奶的紅包呢？”“你放心，我們也給爺爺奶奶加了錢?！迸畠郝勓孕Φ酶_心了。

回想起這一幕幕，我忽然理解了女兒今天的舉動。父母就是子女最好的榜樣，正因為我們當初的言傳身教，潛移默化地影響，才讓女兒有樣學樣，學會了感恩，也學會了回報。

我正獨自沉思，忽然聽到女兒說：“我唯一的遺憾就是爺爺奶奶都不在了。要不然，我也給他們一個大大的紅包。”我抬起頭，認真地對她說：“不用遺憾，爺爺奶奶在天堂知道你這么孝順，一定會很高興的?！迸畠狐c點頭，舒心地笑了。

編輯|龍軻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