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阿姨站在夢蝶湖邊，手執(zhí)一根長長的竹竿，目光緊隨著湖面上慢慢浮動過來的塑料瓶。從對面吹過來的風(fēng)，將她身上印有“夢蝶湖物業(yè)”字樣的保潔服鼓脹得像帆一樣飽滿。

巧了，這一幕正好被記錄下來，并發(fā)布在一個名為“自由者”的視頻號上。一時間，各個自媒體競相轉(zhuǎn)發(fā)，網(wǎng)上關(guān)于這條視頻的討論鋪天蓋地。由環(huán)保志愿者協(xié)會發(fā)起的“尋找最美環(huán)保人”活動，更是將何阿姨推上了熱搜榜。

何阿姨不想出名都不行，這是件由不得她自己做主的事情。

過往的行人紛紛向何阿姨投以贊許的目光。到了周末，一群來夢蝶湖賞游的小學(xué)生，蝴蝶一樣飛到何阿姨身旁，非要跟她合影留念不可。孩子們歪著小腦袋，嘟著小嘴，一張張笑臉，花一樣綻放著。自然，何阿姨也笑得燦爛無比。

其實，何阿姨是個閑不住的人，退休前就是單位的勞動模范，退休后便跑到物業(yè)找到一份保潔工作。

何阿姨的老伴走得早，按理說，她完全可以再找個可以陪伴她的人。可是，那時女兒正在讀書，何阿姨害怕影響女兒的前程和心理，她一個人默默肩負起生活的重擔(dān)。

女兒大學(xué)畢業(yè)后，自主創(chuàng)業(yè)，經(jīng)營著一家新媒體宣傳策劃公司，生意不錯。女兒極力反對何阿姨再就業(yè)，說要是實在閑得慌，可以到自己的公司里工作。何阿姨不干，她獨立自主慣了，受不了女兒“指點江山”的樣子。

有一天，一位老板找到何阿姨，想請她配合拍一個戶外廣告。

“廣告？怎么拍？”何阿姨瞪大眼睛，一頭霧水。

老板滿面笑容，說：“這個好辦，只要按劇本出演就行。”

劇本是這個樣子的：何阿姨站在夢蝶湖邊，手執(zhí)一根長長的竹竿，目光緊隨著湖面上慢慢浮動過來的塑料瓶。從對面吹過來的風(fēng)，將她身上印有“夢蝶湖物業(yè)”字樣的保潔服鼓脹得像帆一樣飽滿。

這個場景太熟悉了，何阿姨拍了拍腦袋：“這不就是我嗎？”想想，覺得可笑。

老板搖擺著肥胖的身體，說：“對頭對頭，這個您老演過，所以嘛，劇本對您來說，小菜一碟。至于報酬，咱們先明后不爭，一千元怎么樣？”老板把肥胖的食指，豎到何阿姨眼前。

何阿姨倒不在乎多少錢，心想能給人方便，比多少錢都要緊。

天氣正好，風(fēng)向正好，攝像機像機槍一樣架在了夢蝶湖畔。

所有的道具都是何阿姨自己的，只有一個是老板提供的，就是那個從湖面上慢慢浮動過來的塑料瓶子，瓶子包裝腰間捆扎著六個紅色大字“？菖？菖天然飲料”。

何阿姨還是站在那個位置，還是手執(zhí)竹竿，眼睛盯著那個帶有六個紅色大字的塑料瓶子，表情卻不是那個表情。

攝像師傅說：“您老人家自然點，表情自然點。”越這樣說，何阿姨越感到不自然，甚至哭的表情都快冒了出來。

“這怎么行！”老板躲在攝像機的后面，急得團團轉(zhuǎn)，大聲吼，“這個表情不行！”

何阿姨急出一頭的汗，擦也擦不干。

老板吼了又吼，何阿姨撂了挑子，說：“我演不了，你們另請高明吧！”

老板將勞務(wù)費從一千元加到兩千元，又從兩千元加到三千元。

何阿姨手擺得跟樹葉子似的，轉(zhuǎn)過頭說：“不是錢多錢少的事！”

傍晚，女兒開車接何阿姨去吃飯，在飯店里，又見到了老板。

女兒在何阿姨耳邊悄聲說：“老板是我的大客戶，忙要幫到底！”

真是沒辦法，誰的話何阿姨都可以當耳旁風(fēng)，唯有女兒的例外。

又一個秋高氣爽的日子，拍攝工作準備就緒。

何阿姨站在夢蝶湖邊，手執(zhí)一根長長的竹竿，盯著湖面上慢慢浮動過來帶有六個紅色大字的塑料瓶子，從對面吹過來的風(fēng)，將她身上印有“夢蝶湖物業(yè)”字樣的保潔服鼓脹得像帆一樣飽滿。

“表情！表情！”攝影師邊喊，邊在空中做手勢。胖老板氣得直跳腳，恨不得把夢蝶湖蹬翻了。

“不演了！要演自己演去！”何阿姨大手一揮，只留下倔強的背影。何阿姨硬氣著呢，老板給的紅包，她壓根沒收。

何阿姨每天依舊在湖邊做保潔，不時有人認出她，向她投來贊許的目光。成群結(jié)隊的小學(xué)生依然喜歡跟何阿姨合影留念。

不久，何阿姨在夢蝶湖畔接受市電視臺的專題采訪，討論的是關(guān)于環(huán)保的話題。鏡頭前的何阿姨表示，她要用實際行動守護好夢蝶湖的美麗。背景中的湖面波光粼粼，不時有飛鳥從空中滑翔而過。

選自《中國鐵路文藝》

2025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