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時節(jié),爺爺的菜園子里只剩下一小畦白菜地泛綠,棵棵挨挨擠擠,且身姿挺拔,宛如一群亭亭玉立的少女。那一片蔥郁、翠綠的顏色,在初冬的荒蕪中顯得格外惹人喜愛。
西北風像是鼓足了勁兒的“鼓手”,呼呼地吹個不停,寒霜也迅速凝結成冰。此時,這方白菜也到了該“起”的時候。所謂“起”,就是將白菜一棵一棵連根帶泥小心翼翼地拔出來。
我家屋后那片果園里有一個兩米見方的菜窖,菜窖向陽的坑面往里又挖進去一個洞,恰似西北地區(qū)的窯洞一般。爺爺將那些精心挑選,長得飽滿、瓷實的白菜移栽到這個洞里,一棵白菜一個坑,溫潤的泥土源源不斷地滋養(yǎng)著鮮嫩、水靈的白菜。如此一來,整個冬天都能品嘗到新鮮的白菜了。
菜窖里,洋芋和蘿卜也整整齊齊地埋藏著,與白菜共同構成了我家過冬的“老三樣”。不過,白菜在餐桌上始終是當之無愧的主角,餐餐頓頓必不可少。
剩下的白菜,爺爺留出十來棵供一家人早晚食用,其余的就交給奶奶腌酸菜。奶奶是我們家的“行政總廚”,總會手腳麻利地剝去白菜表層的干葉,切掉菜根,然后從中間一劈兩半,再各切一刀,一棵白菜瞬間就變成了四塊,很快廚房的案板上就壘起了一座“小山”。切開的一塊塊白菜依舊緊緊疊抱,外呈青綠,內色鮮黃,滲出的汁液散發(fā)著淡淡的清香。
腌酸菜有專門的缸,那是爺爺精心置辦的家當。奶奶沿著缸底一圈圈地碼放白菜,一塊擠壓著另一塊,就像在搭建一座緊密的堡壘,不留一點兒空隙。每碼完一層,奶奶就均勻地撒上一把鹽,再撒上些許花椒粒。就這樣,一層白菜一把鹽,壓瓷實后再碼上一層。
等到一層一層的白菜冒出缸沿后,爺爺便搬來洗得干干凈凈的大石頭順勢壓上去,再扣上一個盆。接下來,便可靜等時光發(fā)酵。冬日里,這是我家餐桌上最好吃的開胃菜。
奶奶在世時,我們??渌龔N藝好,能將一棵白菜做出不同口味的家常菜肴,土豆白菜炒粉條、醋溜白菜、酸辣白菜、白菜燉豆腐、涼拌白菜心、暖鍋涮白菜……尤其是加了半勺豬油烹炒的土豆白菜炒粉條,鍋里的每一片白菜都充分吸收了豬油的芳香,吃起來一股子肉味,讓素菜也成了葷菜。那是我童年的美味珍饈,一有這道菜,總比平時吃得多一些。
如今,白菜在我家依舊獨享一席之地。不知從何時起,母親腌出來的酸菜味道幾乎和奶奶一模一樣,只不過多了一點紅小米椒綴色。
天寒地凍之日,白菜總能帶給我們一方小小的溫暖。歲月繾綣,溫暖如初,白菜就像是味蕾記憶里的“白月光”,藏著特別的情懷,舒心暖胃,讓人百吃不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