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特長是什么呢?”
在學校社團的招新現(xiàn)場,負責面試的學長問的問題讓我一時語塞。我突然很后悔答應唐季陪她來這里。
我用余光瞥了眼旁邊的唐季,她正在和一個短發(fā)的學姐眉飛色舞地交談,時不時發(fā)出清脆的笑聲。她總是這樣,不論在哪里,都能輕松地成為人群中的女主角。我低下頭,扶了扶眼鏡,努力擠出一句話:“我……我寫過一些散文、小說。”
對面的學長拿出一張紙,寫了幾個字,他柔和的聲音如一抹冬日暖陽:“如果方便,你可以發(fā)一些你寫過的文章到我的郵箱,校報社最看重的是應聘者的文字功底?!?/p>
深夜,我鼓足勇氣點了郵箱里的“發(fā)送”。我在發(fā)光的屏幕前心不在焉地翻了幾頁書,正準備關電腦睡覺時,意外地收到了寫著“歡迎加入校報社”的郵件。我感覺自己像是青春言情小說里的路人甲,陪著女主角去面試,自己卻意外收獲了一個角色。這部青春言情小說的女主角應該是唐季吧。認識她的人,評價她時說得最多的就是“活力四射”。她那高高扎起的馬尾辮會在她走路時左右甩動,連頭發(fā)絲都充滿了向上的力量;她笑起來嘴角有兩個淺淺的梨渦,仿佛盛滿了整個夏天的光彩。
作為她的同桌,我則是白天的月亮,我的光芒被太陽嚴嚴實實地蓋住了。連我的臉都和月亮表面一樣,看起來坑坑洼洼的。與唐季的活潑開朗不同,我更習慣于沉默。有時我會想,像我這樣相貌平平、成績平平的女孩,沒有驕傲的資本,就像路邊的野花,不喧鬧才能安穩(wěn)地生存。
唐季加入了全校最受關注的話劇社,每天放學都有一群人在班級門口喊她去排練,這讓班上的同學更關注她了,下課時常常有人來把我們倆的課桌圍得水泄不通。他們來聽唐季繪聲繪色地講述話劇社的排練,唐季的聲音像小鳥的叫聲一樣清脆悅耳。每每這時,我都會默默起身,拿起一本小說到走廊里打發(fā)時間。
與唐季在話劇社風生水起的生活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我在校報社的日常工作。
作為新人,我被分配去校對大家的稿件,這在我看來就是找錯別字。剛開始還有點兒新鮮感,但過了一段時間,我便失去興趣了。這似乎是一份誰都可以做的、毫無意義的工作——就像我,是一個誰都可以代替的可有可無的人。
在一次校報社的例會結束后,我找到了我們的社長,向他述說了自己心中的困惑。他很認真地聽著,眼神和窗外的夜色一般沉靜。他告訴我:“校對稿件看上去可能是一項無聊的工作,但是你可以把它當作一個學習的途徑,從中學習新聞稿的寫作……我每次感到迷茫的時候,就會選擇先把手頭的事做好,你或許也可以試試?!?/p>
我不記得那個晚上和社長聊了多久,只記得回家的時候,我抬起頭恰好看到一輪圓月,而它皎潔的光不偏不倚地鋪在了我前方的路上。
我開始研究校報上的文章,思考如果給我這樣的主題,我該怎么寫,是否有更好的表達方式。當我開始扮演編輯這個角色時,我發(fā)現(xiàn)自己逐漸喜歡上了這份工作。
我終于等來了社長讓我獨立負責一篇新聞稿的機會。那天晚上,我認認真真地寫好了稿子,檢查了三遍,確定沒有錯別字后,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將稿件發(fā)給了社長。沒想到這篇新聞稿獲得了社長的認可。之后,社長又交給我許多大大小小的撰寫新聞稿的任務,我也開始熟練起來。越來越多的肯定,逐漸點亮了我青春期的灰暗底色。
有時候我也會暗地里觀察唐季:她放學后會去排練,我就在放學后去圖書館看書;她戴了粉色的發(fā)卡,我也會去精品店買一個類似的款式。我就像一只笨拙的丑小鴨,努力模仿著天鵝的舞步,幻想自己有一天也能成為一只天鵝。
那個學期的最后一項工作任務是報道校話劇社的會演。我坐在學校禮堂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像一個攝像機一樣記錄著當晚的細節(jié),在謝幕的漫天彩紙和歡呼聲、掌聲中,我靜靜地完成了新聞稿。
當我看到幾個同學拿著校報走過來時,甚至幻想著他們會對我寫的文章大加贊賞。
“唐季,你們的演出太精彩了!”同學們的贊揚是給女主角的,并沒有人在意這篇新聞稿的作者是誰。窗外射進來的陽光刺痛了我的眼睛。
晚上,我給社長發(fā)了一封郵件,問他:“有的人,是不是注定只能當配角?”
“我們也可以當一片鮮亮的綠葉?!彪娔X上的這句回復映入我的眼簾。寒假,我在家整理那個學期寫的文章,并聽從社長的建議,認認真真地進行打磨,投稿參加作文比賽。那個冬天,沒有喧囂,沒有較量,窗外的寒風拍打著窗戶,屋里是我獨享的溫暖愜意。
新學期的開學典禮上,我從校長手中接過了全市作文比賽一等獎的獎狀。那個瞬間,我抬起頭迎上陽光,我看到草叢里開了一片淡黃色的花,春天快要來了。
我終于在自己的青春小說里,當上了主角。
(本刊原創(chuàng)稿件,莉莉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