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版社上班那會兒,每年有1000多本樣書分批次放在我的辦公桌上,我的工作是對每一冊書的有關(guān)信息進行登記。
我喜歡那種被書環(huán)繞的感覺,一本本地撕開塑封,先聞墨香,再看細(xì)節(jié)。
登記完畢,坐在書堆里,我會隨意挑出一本覺得合意的書,轉(zhuǎn)動座椅,往后一靠,開始閱讀。
有時,讀著讀著,就著了迷,忘了下班的時間。但有時也會腦子里一片混沌,眼神變得迷離,目光飄向窗外,追逐著右前方飛馳而過的城際高鐵……
那個雙手捧書、茫然發(fā)呆的我,已經(jīng)過去很多年了。在時間的長河里,我從未刻意想起,直到離開出版社,直到遇見眼前這本書。
《這兒可沒人讀托爾斯泰》,是英國作家馬克·霍金森的自傳,是一本關(guān)于閱讀的書。書的封面很吸睛:一個穿著粗布條紋襯衣的男孩,坐在朝陽下,從書中抬起頭來,側(cè)身盯著遠(yuǎn)方沉思……
馬克寫作這本書時已小有成就。他說:“讀書既是驅(qū)趕迷茫的武器,也是擺脫平庸的良藥?!?/p>
他出生于一個工人家庭,家里并沒人讀書,但藏有一本皮面書,封面和書脊皆印著燙金的書名———《英國民間故事、神話與傳說》。父親鄭重其事地把這本書放在柜子的最頂層,與其他貴重物品擺在一起。馬克想看時,父親會全程監(jiān)督,確保他不會把書弄皺。就是這本書,給未滿10歲的馬克展現(xiàn)了一個深奧而神秘的世界。
馬克就讀于鎮(zhèn)上一所無可救藥的學(xué)校,那里的孩子都不讀書。但馬克每天都會隨身攜帶兩本書。他讀得津津有味,讓平淡無奇的生活樂趣盎然。
馬克成了一個書迷。鎮(zhèn)上有個圖書館,每周六上午,他會騎自行車去那兒,徜徉于書海之中。
鎮(zhèn)上的書店也是馬克的打卡地。有一次,他走進街邊一個黑漆漆的書店,里面擺滿了二手書,散發(fā)出一股霉味。店主是一個大約40歲的瘦弱男子,對馬克的到來很不友好,問他帶錢沒有,讀什么學(xué)校,想看什么書。馬克掏出一張書單,男子皺起了眉,很不屑地說:“這兒可沒人讀托爾斯泰,尤其像你這樣12歲的孩子。”
馬克很沮喪,其實他15歲了。他大步走出了書店,決意要讀到那些深奧的書。
很快到了暑假,馬克一口氣買了6本書,花光了攢下的所有零花錢。加上之前備好的25本書,共31本。他希望過一個陰雨連綿的假期,好把自己關(guān)在家里,享受閱讀的快樂。
可是母親并不喜歡他這樣,說他假日閱讀的任務(wù)太重了。馬克不以為意,每天都沉浸在讀書的氛圍里。對馬克來說,假期的意義就在于有大把的時間來閱讀,人生最大的快樂就是與書為伴。
他還喜歡在家以外的地方讀書,公園的樹下、林子深處的某個地方、田邊、沙灘上,到處都能見到他的身影。
在一個讀書得不到支持,人們看不到閱讀意義的偏遠(yuǎn)之地,馬克憑借著內(nèi)心對閱讀的熱忱和渴望,改變了他一生的軌跡。他從一個工人的后代,最終成長為一名新聞記者、作家和出版工作者。
潤物細(xì)無聲,閱讀的時候,你不會知道它將把你引向何方,但讀書對一個人的改變極具獨特性和持久性。
讀著馬克的書,我想到了讀書對自己生活的影響。
我出生在鄂東南山區(qū)的一個農(nóng)場,那里可沒有圖書館,也沒有閱覽室。印象中,除了學(xué)校發(fā)的幾冊課本外,沒有任何其他讀物,課外書幾乎不存在。而且在我身邊,我從未看到過有人讀書。直到有一天,我離開家鄉(xiāng),來到了省城,才知道世界之大,而書中的世界比目能所及的世界更加遼闊。
在出版社的那些年,我不知道讀書有什么用,也從沒想過這個問題。我只知道,當(dāng)我扎在書頁中時,我的心就開朗了,苦悶的日子出現(xiàn)了一道道光。我不喜歡跟人聊天,不喜歡參加那些無聊的社交,每天除了做好工作,剩下的時間就躲在狹小的角落里看書。每看完一本書,方覺得生活好充實。
我開始琢磨,我到底喜歡干什么,我要成為一個什么樣的人。
隨著閱讀的增加,每次手捧一本新書,我總能感覺到書背后的那個人,我想象著,他是怎樣構(gòu)思,并把自己獨特的生活寫出來。
我逐漸意識到,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是一本書,包括你,包括我。我的心從此便靜了,我不僅看書,也開始寫作。那些看過的書影響了我,豐富了我。
讀書是需要一點執(zhí)著的,環(huán)境不好的時候,你也要學(xué)會盡情地享受閱讀。正如書中所言,閱讀是一種美妙的自然體驗,它就像散步和聊天,你可以想做就做,只要你喜歡,便可以一直做下去。
馬克15歲到22歲期間,看了幾百本小說,他說這些書以及他此后讀過的每一本書都成了他的“老師”。
書籍就是我們?nèi)松詈玫睦蠋?。它能成就一個人,成就一個有趣的靈魂。
馬克不僅讀書,還藏書。他擁有3500本藏書,雖然其中只有幾本是他自己寫的書,但他明白,是大量的閱讀和這些藏書改變了他。
讀完《這兒可沒人讀托爾斯泰》,我才意識到,我在工作期間就開始有藏書的習(xí)慣了。到目前為止,家里藏書3000多冊。說不定哪一天,跟馬克一樣,我的書柜里也會多出一兩本我自己寫的書。
那將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啊!
請相信,每個人生都值得寫成一本書,值得放在書柜里供人閱讀。
(作者系本刊特約撰稿人)
責(zé)編:王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