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7日,日本舉行自民黨總裁選舉,在選舉的第二輪決勝投票中,自民黨前干事長石破茂擊敗經濟安保擔當大臣高市早苗,當選自民黨總裁。10月1日,經國會指名選舉,石破茂正式接任日本首相。
座右銘為“鷙鳥不群”的石破茂曾四次參選自民黨總裁失敗,被戲稱為“永遠的總裁候選人”。此番他第五次參選,終于打破敗選魔咒,以二百一十五票對一百九十四票的微弱優(yōu)勢獲勝。
對于石破茂而言,成為首相似乎應當是“天命所歸”。他在自己2024年9月出版的新書《保守政治家:我的政策、我的天命》中寫道:“如果像我這樣的人當上首相,那將是自民黨和國家陷入僵局之時,除非天命降臨,否則是不可能的。”
田中角榮的最后一位弟子
1957年2月4日,石破茂出生在日本東京。他是家中長子,上面有兩個姐姐。石破茂出生后僅一年,父親石破二郎便回到家鄉(xiāng)鳥取縣擔任知事,舉家隨之遷居鳥取。石破茂的爺爺石破市造曾做過鳥取縣大御門村的村長,父親石破二郎是參議院議員,后來還擔任過鈴木內閣的建設事務次官以及自治大臣兼國家公安委員會委員長。石破茂的外公,則是當過德島縣和山形縣知事的金森太郎。
石破茂的童年和少年時代都是在鳥取縣度過的,直到高中才到東京讀書。他自幼喜愛閱讀,小學時沉浸于吉村昭的《零式戰(zhàn)斗機》和《戰(zhàn)艦武藏》的軍事故事中,中學時則在閱讀清水幾太郎的《懷疑戰(zhàn)后》和田中美知太郎的《生命的意義》時深刻思考戰(zhàn)后日本的社會變革與人性,高中時期則關注石川達三等作家探討社會問題的作品。在慶應義塾高中讀書時,石破茂可以說是個偏科比較厲害的“文科生”,他問自己:“一個看到數(shù)字就頭疼的人去經濟學院做什么呢?”于是,石破茂選擇考入慶應義塾大學攻讀法律專業(yè)。
出色的口才,讓石破茂在大二的時候,就在全國學生辯論中獲得了第一名。當時他的理想是參加律師考試,成為一名律師。但最終,在大學畢業(yè)后的1979年4月,石破茂在父親的“建議”下,進入三井銀行(今三井住友銀行)工作。1983年1月,石破茂辭去了銀行職務。三年后,他決定利用家族傳承的資源和影響力,在家鄉(xiāng)鳥取縣競選眾議員。而這就不得不提到日本前首相田中角榮對石破茂的政治啟蒙。
石破家族與田中角榮的淵源可以追溯到石破茂的父親石破二郎擔任內務省官僚時期。1947年,時任戰(zhàn)災復興院總務課長的石破二郎結識了剛剛步入政壇的田中角榮。石破二郎來自鳥取縣,田中角榮來自新潟縣——出身于地方農村的相似背景使兩人惺惺相惜,他們在各自事業(yè)的成長期互相扶持,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1981年,石破二郎去世,田中角榮擔任其葬禮委員會主席。石破茂為表達對田中的感激之情,特意拜訪了田中的私邸。在那次拜訪中,田中角榮對時年二十四歲的石破茂說:“拿著名片感謝所有參加葬禮的人,這是選舉的基本功?!边@不僅是一句關于禮儀的建議,更是勸說石破茂投身政壇的箴言。
1986年決定參選眾議員后,石破茂遵照田中角榮“走訪的家庭數(shù)決定票數(shù)”的選舉理念,走訪了鳥取縣選區(qū)的五萬四千戶家庭,最終贏得了五萬六千五百三十四張選票,輕松當選,成為當時日本最年輕的眾議員。這一經驗深刻影響了石破茂后來的政治實踐。
盡管石破茂進入政壇之后并未正式隸屬田中派,但不可否認的是,田中的政治智慧、地方治理理念和經濟政策對石破茂的政治思想產生了深遠影響。田中特別強調基層政治的重要性,這一理念深刻影響了石破茂的競選策略。石破茂通過走訪選區(qū),與選民保持緊密聯(lián)系,形成了扎根地方、服務民眾的風格,使其在地方選民中獲得了長期的支持。
田中的基層政治理念不僅貫穿了石破茂的整個政治生涯,還成為他政治實踐的核心,因此,石破茂自稱為“田中角榮的最后一位弟子”。2018年,在慶祝自己成為國會議員三十三周年時,石破茂特意訪問田中角榮紀念館,表達對這位政治導師的深厚敬意,并重申將繼續(xù)踐行田中的政治理念,延續(xù)他的務實精神與政治遺志。
政治世家子弟的崛起之路
1988年,日本政界爆出“利庫路特事件”,政商勾結引發(fā)了巨大丑聞,石破茂與同期的十名當選議員感到自民黨有可能崩潰,于是成立了“烏托邦政治研究會”,公開秘書薪資和辦公室開支,直接推動了后來的政治改革。
在從政的最初幾年,雖然也有一些作為,但總體來看,石破茂的表現(xiàn)相對默默無聞,直至1992年底,石破茂出任日本農林水產政務次官,政治生涯才算稍有起色。但僅僅過去半年,石破茂就迎來了一個政治生涯的轉折點。
1993年,自民黨內部就政治改革相關法案發(fā)生分歧,石破茂與其他一些自民黨議員逆主流而行,對在野黨提出的內閣不信任決議案投了贊成票。正是他們的“造反”,導致不信任決議案通過,結束了自民黨長達三十八年的連續(xù)執(zhí)政。石破茂也因不滿自民黨的選舉制度改革,決定離黨,轉而加入七黨執(zhí)政聯(lián)盟中的新生黨。1994年12月,他加入新進黨(由新生黨和幾個新黨合并而成)。
兩年后,因安保主張分歧,石破茂退出新進黨,并以無黨派人士身份參加1996年眾議院選舉,當選眾議員。一年后,他重返自民黨。
重新回歸自民黨后,石破茂開始發(fā)揮重要作用。2002年9月,石破茂被時任首相小泉純一郎任命為防衛(wèi)廳長官。2007年9月,在首相福田康夫組建的新內閣中,石破茂出任防衛(wèi)大臣,這是其首次入閣。2008年,石破茂進入麻生太郎內閣,擔任農林水產大臣。然而,因經濟政策飽受抨擊,麻生內閣支持率一降再降,石破茂和時任財務大臣一起呼吁麻生辭職。2009年自民黨下野,麻生執(zhí)政不到一年引咎辭職。此后,石破茂先后擔任自民黨政務調查會會長和自民黨干事長。2015年,時任首相安倍晉三將石破茂提拔為首屆內閣府特別擔當大臣,負責管理“地方創(chuàng)生事務”和“國家特區(qū)戰(zhàn)略”。
因從政經歷豐富,涉足過多個領域的施政管理,石破茂被稱為“政策通”。不過他最擅長的,還是他任職時間最長的國防領域。
四次參選自民黨總裁失敗
石破茂首次競選自民黨總裁的時間是2008年。當年9月1日,執(zhí)政不到一年的首相福田康夫突然宣布辭職。9月5日,石破茂宣布競選自民黨總裁,而他的對手是麻生太郎。結果,麻生強勢獲勝,接任總裁,石破茂鎩羽而歸。
2012年,石破茂再次挑戰(zhàn)自民黨總裁選舉,正面對決安倍晉三。石破茂雖然在首輪投票領先,最終卻因國會議員支持不足,在第二輪中敗給安倍。安倍則在同年的大選中領導自民黨獲勝,開啟了超長執(zhí)政?;趯]能獲得國會議員支持的反思,石破茂在2015年成立派閥“水月會”,試圖通過更強的組織來推動政策討論,并打造一個在選舉中更具實力的團隊。
2018年8月,石破茂第三次參加自民黨總裁選舉,再度挑戰(zhàn)安倍晉三。雖然他獲得了約百分之四十五的黨員票,但在國會議員票的四百零五票中,安倍已獲得細田、麻生、岸田、二階各派系共計二百四十五人的支持,稍后又獲得了石原派和竹下派三十四人中大多數(shù)議員的支持,石破茂仍然敗北。
2020年9月,石破茂第四次參與自民黨總裁選舉,與菅義偉和岸田文雄競爭,結果他只排名第三,敗給了菅義偉。派閥“水月會”于2021年解散,石破茂的影響力一度受到削弱。
石破茂四次競爭總裁大位均折戟沉沙,其實是有著多方面原因的。
石破茂坦言自己似乎有一種與多數(shù)意見相悖的“反叛基因”。他是自民黨內部的“反對派”,被視為“黨內在野黨”,20世紀90年代甚至一度脫離自民黨。日本有很多政治家曾離開自民黨后又回歸,包括河野洋平、西岡武夫、二階俊博等人,但他們當中無人在離黨后當選首相。背叛自民黨的歷史被視為一個污點,是石破茂在黨內難獲廣泛支持的原因之一。
此外,石破茂與安倍晉三、麻生太郎的對立關系是他近年來政途坎坷的重要因素。石破茂在黨內會議上直接批評時任首相安倍晉三,指出安倍的競選策略失敗;在出任麻生內閣農林水產大臣期間,呼吁麻生辭職。這種質疑領導人的作風讓石破茂得到了“從背后射擊盟友”的評價,他也承認自己“多次直言不諱引發(fā)不滿”。
資深政客的另一面
在日本的政治家中,石破茂是一個個性鮮明的人物。他興趣非常廣泛,喜歡做模型、看書、聽音樂,也經常游泳。
石破茂是一名狂熱的讀者,從夏目漱石、森鷗外等作家的文學作品到漫畫,他都有所涉獵。在他位于日本國會大廈的辦公室里,還有很多技術類書籍。
石破茂以軍事知識豐富而聞名,也被稱為“國防極客”。他不僅喜歡閱讀軍事書籍,還經常搬出古代戰(zhàn)例來說明現(xiàn)代防衛(wèi)策略。在業(yè)余時間,他還愛走訪古戰(zhàn)場和軍事博物館,并收藏了一些軍事紀念品。他愛好拼建戰(zhàn)斗機和軍艦模型。2002年,時任防衛(wèi)廳長官的石破茂為迎接訪日的俄羅斯國防部部長,曾經不眠不休兩個晚上,親手制作了一個俄羅斯航母的模型送給對方。
除了喜歡軍事之外,石破茂還追過星。石破茂曾“吹噓”自己是日本政壇里少見的對流行偶像組合了如指掌的“演藝通”。他最喜歡的組合是20世紀70年代日本少女偶像團體Candies。在日本廣播節(jié)目中提到該組合時,他說:“偶像們都是令人震撼的,因為你看到他們的時候,他們都在閃閃發(fā)光,這可以被定義為一種感動人心的存在?!笔泼€表示,他小時候就非常喜歡河合奈保子和巖崎宏美等歌手,不過那時一張正版唱片要兩千日元,“逼得我認真考慮要不要買盜版”。
石破茂還是一個鐵道迷,喜歡乘坐“超級因幡號”特急列車和“出云號”客運臥鋪列車往返家鄉(xiāng)鳥取縣和東京市。他曾經透露,他喜歡撇開助理,一個人在臥7PABMlQJuQiZ9R0oZpJrTg==鋪列車的私密空間里發(fā)呆放空。2015年,日本的主要客運臥鋪車型“藍色列車”宣告停運,石破茂在自己的博客里撰文表達悲傷。一名日本鐵道迷曾發(fā)文稱自己在一次乘車過程中和石破茂聊得很開心,石破茂對鐵路列車的很多技術細節(jié)了如指掌,還表示如果沒有從政,可能會去當一名鐵道工程師。
石破茂還是個愛貓人士。此前,他曾多次和一只小貓一起上綜藝節(jié)目,后來小貓死了,他特意為小貓發(fā)了唁電。
石破茂也是個烹飪愛好者,經常給別人做他拿手的咖喱飯。此外,他還擔任過推廣拉面文化的議會團體的主席,并試圖通過到處吃拉面來做宣傳。2018年4月1日,石破茂出席鳥取縣倉吉市手辦博物館“圓形劇場”的開館儀式。在開館儀式上,他裝扮成日本著名漫畫《龍珠》中的魔人布歐,給觀眾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在普通民眾心中,政治人物往往是不茍言笑、一本正經的,而石破茂種種“接地氣”的表現(xiàn)讓民眾們了解到他有著和普通人相似的令人感到親切的一面。
為愛情放棄政治聯(lián)姻
值得一提的是,石破茂的家庭關系也十分和諧美滿。
石破茂與妻子中村佳子相識于慶應義塾大學法學部。兩人雖然不在一個班,但是有很多大課是一起上的。剛上大學的一個晚上,石破茂在圖書館遇到中村佳子,驚為天人。在一次社團活動時,石破茂終于有機會和佳子認識?!奥犝f你是女子學院出身的,我家族有兩個姐姐也是你那個高中畢業(yè)的?!笔泼炔患按馗炎犹捉酰炎訉λ麉s沒有心動的感覺。此后的大學時光,石破茂只能跟佳子以同學、朋友的身份來往。直到大學畢業(yè)時,石破茂才鼓足勇氣表白,佳子的回應卻是“我還年輕,不想那么早結婚”。1981年,報紙上刊登了石破二朗的訃告,佳子因此重新聯(lián)系上了石破茂,安慰他的同時還在事業(yè)上給予他一些支持。借著這個契機,兩人開始交往。
而為了幫助石破茂獲得更多的政治資源,田中角榮曾想給他介紹一樁聯(lián)姻。然而,石破茂心里只有佳子,他毅然謝絕了恩師的好意,于1983年與中村佳子走進了婚姻殿堂。
盡管政治聯(lián)姻常被日本政界視為穩(wěn)固關系的手段,石破茂卻選擇了真情與原則。他與佳子的愛情經受住了考驗,也成為他人生的重要支柱。在石破茂漫長的政治生涯里,中村佳子的支持可謂功不可沒。
在日本,議員是職業(yè)政治家。各地選出的議員,都住在東京,周末或休會期才有時間回到自己的老家。石破茂回鳥取縣,從東京坐新干線列車轉城際列車,一趟要五個小時,所以他很少回家,家里就由佳子守著。而守家其實就是守選區(qū),選區(qū)眾多支持者的婚喪事宜和各種訴求,都由佳子出面打理。這些瑣事都與石破茂的選票有著直接的關系。
石破茂與中村佳子育有兩個女兒。大女兒今年三十七歲,自早稻田大學政治經濟學部畢業(yè)后,在東京電力公司工作。小女兒今年三十四歲,畢業(yè)于東京理科大學。石破茂工作繁忙,幾乎和女兒們見不上面。雖然孩子們沒抱怨過什么,但他總覺得她們心里有疙瘩:“電視上幾乎每天都有關于我的報道,面對那些并不都是正面的報道,孩子能好受嗎?”但石破茂又說,他父親也是政治家,在他的印象里,小時候幾乎沒和父親在一起生活過,這也許就是政治家家庭的宿命。好在石破茂沒有日本男人的大男子主義,他雖然不是特別會做家務,但是哪怕再晚回家,他都會幫著妻子做家務。
“黑金”丑聞曝光
2023年11月,日本執(zhí)政的自民黨曝出“黑金”丑聞。即自民黨多個派閥被曝向所屬國會議員下達銷售指標,要求他們出售政治籌款派對券。這部分資金未在派閥收支報告和議員政治資金收支報告上登記,從而成為一筆不受監(jiān)管的秘密資金。此事一經曝光立刻引發(fā)日本政壇“地震”,令自民黨和首相岸田文雄狼狽不堪。
隨著“黑金”丑聞發(fā)酵,岸田內閣的支持率持續(xù)下跌,一度跌至百分之二十以下,不支持率則一度升至百分之七十七。日本民眾要求岸田和自民黨下野的呼聲日漸高漲。重壓之下,岸田文雄再也撐不住了。2024年8月14日,岸田文雄宣布,不參加9月舉行的自民黨總裁選舉。這意味著,選舉后,自民黨新總裁將接任首相一職。
8月24日,石破茂宣布參加競選,這是他第五次參選自民黨總裁。他在家鄉(xiāng)鳥取縣八頭町的神社宣布:“這是我三十八年政治生涯的總結,作為最后的戰(zhàn)斗,我將回歸初心,竭盡全力尋求支持?!?/p>
本次選舉,共有創(chuàng)jn8sKu9Yn58soVVwpF1SFDUASDwlMSB6o3hUa5kpH4w=紀錄的九名候選人參與角逐。競選期十五天,也是歷史上最長的一次。選前民調顯示,前干事長石破茂、經濟安全保障擔當大臣高市早苗以及前環(huán)境大臣小泉進次郎三人保持領先優(yōu)勢。其中,高市早苗為女性,80后小泉進次郎則在一眾候選人中年紀最小。
自民黨總裁選舉于9月27日在黨總部進行投計票。在首輪投票中,所有候選人得票均未過半。排名前兩位的是高市早苗和石破茂。但石破茂以一百五十四票對一百八十一票的結果落后于高市早苗。然而,在第二輪即最終投票中,石破茂終于改寫敗選命運,以二百一十五票對一百九十四票勝出,當選自民黨第二十八任總裁。新總裁任期為三年,到2027年8月結束。由于自民黨在議會中占多數(shù)席位,因此無論誰被任命為新任自民黨總裁,都將成為日本下一任首相。
在選舉結果公布后,石破茂激動地向議員們發(fā)表了簡短講話。他說:“我們必須相信民眾,勇敢而真誠地說出真相,共同讓日本成為一個安全的、有保障的國家。”此次總裁選舉正是在自民黨派系文化走向消亡的背景下展開的,石破茂專業(yè)、務實、反叛等特點反而使他得到了自民黨黨員的支持。
10月1日,石破茂正式就任第一百零二任日本首相。石破茂的競選口號是“守護日本的未來”,至于他能否兌現(xiàn)承諾,還需更多觀察。
名人傳記2024年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