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海：北美生物滅絕檔案（16世紀至20世紀）》

[加]法利·莫厄特 著 高見 劉瑩 譯

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23.4/98.00元

[加]法利·莫厄特

自然文學作家，堅定的環(huán)保主義者。一生出版著作44本，代表作有《鯨之殤》《與狼共度》《鹿之民》《屠海：北美生物滅絕檔案（16世紀至20世紀）》等。他透過極具熱情和洞察力的寫作啟發(fā)世人：不同的選擇對人類和生態(tài)會有重大影響，曾經(jīng)的選擇影響當下的生態(tài)系統(tǒng)，現(xiàn)在的抉擇將左右人類和所有地球生命的未來。

本書詳盡地記錄了自16世紀西方人踏足北美洲之后的500年間，北大西洋沿岸超過50種動物減少甚至滅絕的過程。原本這里的各種動物不計其數(shù)，然而隨著歐洲移民的進入和商業(yè)性捕殺的加劇，無數(shù)的大海雀、鯨類、海象、北極熊、美洲獅等被奪去生命。本書出版后掀起了世界范圍內(nèi)海洋生態(tài)保護的熱潮，推動了環(huán)境改革和海洋立法進程，影響了一代人的海洋保護意識。

被遺忘的白色幽靈——北極熊

17世紀的頭十年里，歐洲人開始從歐洲大陸向北推進，貪婪地尋找著當時的“黑色金子”——鯨油。不久他們就發(fā)現(xiàn)了斯匹次卑爾根群島（Spitzbergen），到了17世紀中期，已經(jīng)有好幾十艘捕鯨船在這個群島周邊的海域中作業(yè)。這些船只是之后迅猛發(fā)展的船業(yè)的先鋒。在隨后的幾個世紀里，它們對海洋哺乳動物的大屠殺是空前的，鮮血染紅了北部海洋。

這場屠殺的主要受害者是鯨、海象和海豹，但是捕鯨者們很早就知道從一頭大熊身上可以煉出多達十二加侖（約3.7升）優(yōu)質(zhì)油，而且北極熊身上的毛皮寬大且蓬松，可以向歐洲貴族們賣出不菲的價錢。貴族們覬覦熊皮，想將其作為地毯鋪在他們的宅邸和城堡中冷冰冰的地面上。因此，從歐洲人向北航行伊始，只要有機會就會殺害北極熊。但直到近18世紀末，他們才開始有條不紊地獵殺北極熊，部分原因是他們手中的火器命中率還不足以讓他們在面對北極熊時有足夠的信心。然而到了19世紀早期，由于有了新的殺傷力更大的槍炮，北極熊便成為了他們的首要目標。

隨著其他海洋哺乳動物被獵殺到極為稀少的地步，人們加大了對北極熊的追殺。一些船長去了北極熊特別喜歡的地方，有計劃地屠殺能找到的所有北極熊，一個相當有效的辦法就是在鯨尸體附近埋伏上全副武裝的人。有一次，挪威一艘捕殺海豹的船用一條死鯨做誘餌，在東格陵蘭島的浮冰上殺死了三十頭他們稱之為冰熊的動物。

屠殺的規(guī)模每年都在加大。18世紀90年代，在拉布拉多海岸邊作業(yè)的新英格蘭捕鯨船捕殺了他們能找到的每一頭北極熊，并與拉布拉多的因紐特人交換熊皮。他們給因紐特人提供槍支，讓他們整年都忙于獵熊。到19世紀初，這種獵殺產(chǎn)生了雙重影響：由于從捕鯨者那里感染上了疾病，因紐特人的人口數(shù)量減少了一半；而因紐特人稱為那努克的北極熊，在整個拉布拉多海岸成了一種正在消失的動物。就在半個世紀前，卡特賴特還在那里發(fā)現(xiàn)了大量的北極熊。

不僅僅是因紐特人，越來越多的漁民、獵獲毛皮者、商人，甚至傳教士都蜂擁進拉布拉多，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人一看到北極熊就殺死它們。到1850年，能看到的北極熊已經(jīng)寥寥無幾，而這為數(shù)不多的北極熊還常常成為獵槍的目標。有一份記載提到在南拉布拉多的斯喀爾島（Square Island）有人活捉了一對幼熊，這表明到1850年還有一小部分北極熊仍在此處繁衍，但是不久以后，連一頭熊都沒有了。

曾經(jīng)生機勃勃、數(shù)量龐大，生活在美洲東北通道海岸邊的北極熊已經(jīng)被滅絕了。那時，北極熊在所棲息的幾乎每一個地方都遭到了大屠殺。隨著弓頭鯨的真正滅絕，北極的煉油者將目標轉(zhuǎn)向了北極熊，這造成了可怕的后果。1906年，一艘挪威船的船員在格陵蘭海域中僅一個夏天就殺死了296頭冰熊。在1909年到1910年的“捕魚季”，英國捕鯨船在加拿大東部的北極水域宰殺了476頭冰熊，并將其脂肪煉成油。同時，美國北方捕鯨者在北太平洋對北極熊也造成了同等規(guī)模的浩劫。

北極捕鯨的結(jié)束并沒有讓殘存的北極熊松一口氣。在紐芬蘭、拉布拉多、格陵蘭島附近獵捕豎琴海豹和冠海豹的挪威人、蘇格蘭人和紐芬蘭人都會殺掉他們碰到的每一頭熊，但是他們并不是唯一給北極熊帶來苦難的人。早在1820年，隨著一支又一支遠征船隊北上，一股北極探險的熱潮席卷了歐洲和美洲。有些遠征隊是去尋找傳說中的西北和東北通道，有些是試圖到達北極，有些是為了科學考察，還有些是為了打獵。所有人都理所當然地認為，他們可以用他們認為合適的方式來處置所碰到的任何一種動物。

1909年，歐內(nèi)斯特·湯普森·西頓這樣描述他們是怎樣對待北極熊的：“去北極的旅行者習慣于盡量捕殺北極熊，這與旅行者是否需要北極熊的尸體無甚關(guān)系。近年來，這種愚蠢的屠殺有所增加，因為去北極旅行的人越來越多，他們所攜帶的武器也越來越具有殺傷力。一位北極探險者告訴我，僅他一個人就殺死了兩百頭北極熊，卻沒得到幾具尸體?！?/p>

作為宣稱發(fā)現(xiàn)北極的兩名美國人之一的羅伯特·皮里（Robert Peary），他的行為非常有代表性。他將諸如北美馴鹿、海象、麝牛和北極熊之類的大型動物當作探險隊的主要食品、燃料和衣服來源。在探險的最后階段，他迫使幾十位因紐特人和幾百條雪橇狗為他服務，還迫使手下和因紐特人設(shè)陷阱用槍捕殺所有的帶毛動物，尤其是北極熊，因為它們的毛皮在美國很暢銷。

北極遠征隊對格陵蘭島西北部和埃爾斯米爾島（Ellesmere Island）上數(shù)量本來就不多的哺乳動物施加的殺戮十分慘烈，以致整個地區(qū)都沒有了大型動物，結(jié)果不少因紐特人被餓死。僅皮里的遠征隊就至少毀滅了兩千只大型動物。事實上，對于許多自詡為探險家的人而言，殺死北極熊本身就是一種成就。歐洲和美國有錢的獵槍手們駕著私人游艇和租來的船只，進入眾所周知的動物避難所，將他們見到的所有北極熊都殺死。

他們中的一些人寫下了他們對抗“北部兇猛的白色嗜殺者”的英雄事跡，這種做法創(chuàng)立了一種新時尚。隨著20世紀的到來，擁有北極熊地毯成為那些愛慕虛榮者的地位象征。這種地毯上織滿了齜牙咧嘴咆哮的北極熊頭，由此引發(fā)了一場新的商業(yè)性捕獵?，F(xiàn)在這種捕獵仍在繼續(xù)，并且由于極高的利潤，捕獵程度可能還會加劇。1964年，一張未經(jīng)鞣制加工的北極熊皮賣到了一千美元，到現(xiàn)在其賣價就更高了。到1964年時，在商業(yè)性捕獵和那些為了獲取紀念品的捕獵活動中，獵槍手們使用了配有滑雪用具的飛機和履帶式雪上汽車。這樣的獵捕所造成的破壞之嚴重，使得即使是政府中的官僚主義笨蛋們也開始對北極熊的未來感到隱隱的擔憂。到了那個時候，北極熊已經(jīng)成了名副其實的北極熊，除了哈得孫灣的低地外，北極地區(qū)是北極熊唯一的生存之地了。

第一屆國際北極熊科學研討會（International Scientific Meeting on the Polar Bear）于次年召開，參與成員是那些擁有北極熊的國家，包括加拿大、美國、蘇聯(lián)、丹麥（代表格陵蘭島）和挪威（代表斯匹次卑爾根群島），會議旨在探討是否真的有理由為北極熊感到擔心。在專家們得出的重要結(jié)論中，有一項是“自17世紀以來，捕鯨者和海豹捕獵者對北極熊的密集性捕殺可能造成了其數(shù)量的下降”，但是對于減少到什么程度并未達成一致意見。更荒唐的是，關(guān)于有多少頭北極熊還活著也沒能取得一致意見，美國科學家給出的數(shù)字是19000頭，蘇聯(lián)科學家估計有8000頭。

關(guān)于每年被捕殺的北極熊的統(tǒng)計數(shù)據(jù)就更不準確了。加拿大代表認為，在其領(lǐng)土內(nèi)可能會“接近600頭”。美國主要是打獵愛好者和商業(yè)性獸皮獵取者從飛機上對阿拉斯加近海浮冰上的熊進行獵殺，其數(shù)據(jù)為1000頭左右。挪威的專家承認，他們不清楚其國民殺死了多少熊。除了一個國家以外，其余與會國沒有哪個認為北極熊的生存已受到威脅，這個國家就是蘇聯(lián)。十年前蘇聯(lián)就確信北極熊已瀕臨滅絕，1957年時就已對北極熊實行了全面保護。

這次大會之后的十年里，在阿拉斯加、格陵蘭島、加拿大、斯匹次卑爾根群島，尤其是在國際海域的冰面上，北極熊遭到的屠殺有增無減。到1968年時，人們承認每年殺死的北極熊總數(shù)為1500頭，然而真正的數(shù)量可能遠遠超過2000頭。雌熊每三年才生育一次，全世界的北極熊總數(shù)也不過20000頭，對它們進行這樣大量的殺戮，有導致它們最終滅絕的危險。盡管如此，大多數(shù)擁有北極熊的國家對此仍然漠不關(guān)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