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官員周去非著有《嶺外代答》一書,該書第六卷有一個小節(jié)叫《木蘭舟》,對宋朝海船以及船上生活描寫如下:
浮南海而南,舟如巨室,帆若垂天之云,舵長數(shù)丈,一舟數(shù)百人,中積一年糧,豢豕、釀酒其中,置死生于度外……人在其中,日擊牲酣飲,迭為賓主,以忘其危。
從南海往南航行,海船如同高樓廣廈,船帆就像白云從空中垂下,船舵有幾丈長,一艘船可以乘坐幾百人,艙里貯藏著這幾百人一年的口糧。為了能吃上肉、喝上酒,他們在船上養(yǎng)豬、釀酒。為了對付長途航行中的寂寞、無聊和恐慌,他們每天殺豬、喝酒,輪班做東。
周去非是浙江溫州人,南宋第二個皇帝宋孝宗在位時考中進士,在廣西做了六年官,曾經(jīng)在桂林當縣尉,在欽州當過教授,還在陸游的好友范成大和岳飛的兒子岳霖手下任過職。他在岳霖手下任職時,岳霖是欽州知州,而欽州毗鄰北部灣,適合遠洋貿(mào)易,是宋朝廣西最重要的港口城市,所以周去非能夠接觸來自越南、緬甸、柬埔寨、爪哇、印尼等地的商人,也有機會參觀前往南亞、東南亞、西亞和北非貿(mào)易的中國商船。
然而,周去非畢竟沒有親自在遠洋商船上生活過,所以他的描寫不免有傳聞和夸大之處。從常理推想,04d06d85e7a95c3c624cef2b6607a6f0c4476d8eced73a553093d3c2a4821c4a真實的海上旅程應該不會像他描寫的那么瀟灑和浪漫,宋朝的船員也不太可能過著梁山好漢一般的生活,每天都能大塊吃肉、大碗喝酒。
北宋末年有一位官二代,名叫朱彧,是廣州知州朱服的兒子。當時廣州是宋朝第一大港口城市,遠洋貿(mào)易比廣西欽州還要繁盛得多,所以朱彧也能了解到一些相關(guān)信息。按朱彧《萍洲可談》一書記載,宋朝的遠洋商船危機重重,不僅常常面臨飲食短缺,還會有食物發(fā)霉、發(fā)臭的問題,進而導致船員陸續(xù)染病身亡。
朱彧說,當食物短缺的時候,船員不得不釣魚救急。怎么釣呢?“用大鉤如臂,縛一雞鶩為餌,使大魚吞之,隨其行,半日方困,稍近之,又半日方可取,忽遇風,則棄?!庇酶觳泊值拇箬F鉤做魚鉤,用雞鴨做魚餌,等大魚吞鉤,就拽緊釣竿,跟著大魚的路線走,直到大魚筋疲力盡,才能將其拽到甲板上。這樣釣一條大魚,往往需要一天時間,如果遇到狂風巨浪,人在甲板上站不住,大船還有可能弄翻,眾人為了保命,只能松鉤放棄。
朱彧還說,船員得了病,往往傳染,如果不能自動痊愈,病情就會越來越重,直到奄奄一息。為什么不搶救呢?因為當時醫(yī)學太落后,船上的醫(yī)療條件更差,不太可能搶救成功。
2019年,中國社科院考古研究所考察了南海Ⅰ號上的生物殘骸,其中有人的遺骨,暫時還不知道是死于疾病,還是死于沉船。另外,還有雞骨、鵝骨、豬骨、羊骨、牛骨、魚骨,以及一些貝類。那些魚骨和貝類可能是船員們在航行途中捕撈的,而那些家禽和家畜則必定是出發(fā)前裝上船的。目前考古團隊已經(jīng)從南海Ⅰ號發(fā)掘出86件羊骨、46件雞骨、40件鵝骨、9件豬骨和1件牛骨。這些動物在活著時被裝船,然后在航行中飼養(yǎng)、宰殺,這樣能讓船員們吃到新鮮的肉類。
宋朝腌制肉類的技術(shù)相當成熟。在北宋開封風俗寶典《東京夢華錄》和南宋杭州風俗寶典《夢粱錄》里,我們能讀到當時市面上出售的腌肉、臘肉、魚鲊和弝子,其中“魚鲊”是腌好的魚干,“弝子”是腌好的肉干,都能長期存放而不腐敗變質(zhì)。南宋食譜《吳氏中饋錄》則記載了弝子的加工方法:將豬肉切成三寸長的細條,用食鹽、砂糖、花椒、砂仁拌勻,曬干,再蒸熟、攤涼,用紙包裹,用草繩扎緊,懸掛起來保存。
除了肉類,考古工作者還在南海Ⅰ號上發(fā)掘到大量果核和果殼,包括梅核、棗核、檳榔核、橄欖核、荔枝核、銀杏核、葡萄籽、栗子殼、核桃殼,以及殘存的榧子和松子。在船艙底部有一些壇壇罐罐,不是運到海外出售的,而是用來釀造和貯藏黃酒的。另外還有一個罐子,里面裝的居然是咸鴨蛋??梢娺@艘船出發(fā)前,船員們準備充足,從糧食到肉類,從果子到酒水,所有飲食都備齊了。
(摘編自《北京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