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吳昌碩的《石鼓文》篆書是其書法研究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吳昌碩晚年的聲望與社會影響力,加之《石鼓文》風格的雅俗共賞,以及眾多藏家的競相購藏與贊助,共同推動了吳昌碩《石鼓文》的交易,使其在清末民初的上海書畫市場中占有突出地位。在消費群體下沉和經濟迅猛發(fā)展的大背景下,清末士人崇古尚樸的金石趣味與滬上市民趨新好異的審美心態(tài)相互交融,激發(fā)了清末民初的篆書消費風尚,有力地推動了現(xiàn)代書畫市場的形成與發(fā)展。
【關鍵詞】吳昌碩 《石鼓文》 書法市場 篆書消費風尚
中圖分類號:J292.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8-3359(2024)14-0056-06
清末民初,海派書畫大師云集、人才輩出,這種藝術盛況與上海的市場資源密切相關。中國書畫在市場經濟的推動下由士人書齋邁向民間,藝術創(chuàng)作的時間、場所及其與外界的溝通交互形式都隨之發(fā)生了轉變。海派書畫在承續(xù)與突破中展現(xiàn)出溝通雅俗、格古韻新的獨特氣質?!霸谇迥v史轉型及都市經濟崛起的這個轉折點,海派書畫家成了最先投身市場大潮、最先進入商品領域的弄潮兒?!眳遣T的《石鼓文》交易可以作為海派書畫的一個典型案例,通過其以潤例為中介的書畫交易,可以進一步加深對這一藝術高峰期的整體認知。
一、吳昌碩《石鼓文》在清末民初上海書畫市場中的突出地位
吳昌碩(1844—1927年),原名俊、俊卿,號老缶,別號蒼石、苦鐵等,浙江安吉人。吳昌碩出生于安吉縣鄣吳村的一個耕讀世家,年少時遭遇戰(zhàn)亂,二十二歲補考庚申科秀才,后赴詁經精舍拜俞樾為師。中年時期,他在蘇、滬兩地為官,在此期間尋師訪友,增廣見聞。辛亥革命后,吳昌碩遷居上海,以書畫為生。近代上海的發(fā)展為藝術市場的興起提供了經濟支撐,同時,沿自乾嘉時期的篆書復興直接影響到當時書法審美中對“金石氣”的追求。在開放包容的時代風氣下,吳昌碩以其高古奇崛的《石鼓文》篆書在上海書畫市場嶄露頭角。
吳昌碩篆書潤例的變化體現(xiàn)了市場對篆書消費需求的波動以及對其藝術價值認知的演變。楊峴(1819—1896年),字庸齋,號藐翁,浙江湖州人,其詩文書畫俱佳,在當時已頗具聲望。楊峴于1890年為吳昌碩擬定的“缶廬潤目”,是目前所發(fā)現(xiàn)的吳昌碩最早的潤例,對吳昌碩的書畫銷售給予了強有力的支持與推廣。這幅潤例形式完整,如若一幅書mWJ/raxnsdtthkEBXCvzZw3iSlO+vbRY9bgf+BZDalI=法作品,其中羅列了石章、書齋匾、橫直幅、條幅、折扇等品類及其價格,并聲明“只作篆書,分隸不應。行書與篆同潤,畫亦如之”。不難看出,楊峴對吳昌碩的篆書最為欣賞,同時也有意避開了他的薄弱處。此后,吳昌碩多次自訂潤格,但部分未刊出,不詳。據王中秀等人編的《近現(xiàn)代金石書畫家潤例》記載,吳昌碩在《上海振青社書畫集》1914年第1期刊登了“缶廬潤目”,1916年又訂立了“缶廬潤格”,并在《神州吉光集》1922第2期刊登了“缶廬潤格”。
說明:1.本表僅列吳昌碩篆書潤例,其他書體不計入。整張與楹聯(lián)以四尺價格為例。2.為對比方便,將原缶廬潤例中的單位“兩”,按“每兩作大洋一元四角”,換算為“元”。
從吳昌碩篆書潤例中可以發(fā)現(xiàn),四尺整張的價格要高于四尺楹聯(lián),堂匾的價格又高于齋匾??傮w而言,堂匾價格處于最高,扇冊價格則最低,整張價格增幅最為顯著。1914年和1922年,他的篆書價格增幅較大。整體上,其篆書價格持續(xù)上浮。1922年1月,上海中等梗米的批發(fā)市價為每市石9.8元( 每市石合156市斤),而吳昌碩的堂匾定價已是一市石中等米價的四倍之多,可見其收入極為可觀。吳昌碩《石鼓文》篆書價格的抬高,與當時的物價升高有一定關系,更顯示了其市場需求量的不斷增大,這也提升了篆書在上海書畫市場中的參與度和影響力。
對比同時期篆書書家潤例,徐穆如在《神州吉光集》1922年第1期刊登的潤例中標明其篆書堂軸價格為四尺四元;王一亭在《神舟吉光集》1922年第2期標明:“楹聯(lián)三四尺四元,堂幅十二元,齋匾八元?!边@些價格與吳昌碩篆書價格差距較大,顯示出吳昌碩在上海書畫市場中的突出地位。此時,篆書消費已呈現(xiàn)出一定的跟風態(tài)勢,人們不僅注重作品本身的藝術品質,也關注創(chuàng)作者的聲譽和地位。而這時的吳昌碩人藝俱老,聲望日高,被譽為“詩書畫印”四絕,常為他人代訂潤例或充當介紹人。其獨特的個人風格成為當時篆書消費市場的一種審美導向,吸引著消費者進行購藏。
揆諸吳昌碩《石鼓文》篆書,多為酬酢應答之作。書風雄強豪放、渾穆大氣,得到受贈者和購藏者的喜愛與偏好。早在1881年,吳昌碩就曾為其摯友蒲華臨石鼓圓扇面。1907年,吳昌碩應錢經銘的請求,通臨阮摹天一閣本《石鼓文》一冊。錢經銘跋云:“盱衡近世研精石鼓篆書,無過吳軍倉碩。乃請臨北宋天一閣本存字,足成十鼓,附以釋文,并屬名手刻石。自戊申至庚午,三年始成?!薄妒奈摹窔v經漫長歲月,字跡模糊不清,難以準確辨識,友人向吳昌碩索要手臨《石鼓文》,不僅因為其藝術性,更想將其作為臨摹范本使用。
除了傳統(tǒng)的收藏、饋贈等用途外,篆書還出現(xiàn)在公共場合和商業(yè)領域,如書院、學堂以及會館中的匾額與楹聯(lián)。吳昌碩也以《石鼓文》篆書為友人題寫匾額、楹聯(lián)。例如,吳昌碩為沈煦孫題寫篆書“師米齋”三字額;張熊新居落成時,為其書“侶鶴草堂”四字篆書;蔣汝藻密韻樓落成時,為其集石鼓字八言聯(lián)賀之。另外,吳昌碩還以石鼓文篆書為他人生辰祝壽。如吳昌碩為鄒弢書篆書壽字中堂,款云:“翰飛先生七十大壽,篆畢,滕以二絕句,即蘄兩正。已未秋九月,吳昌碩時年七十有六?!鄙蜢銓O為民國收藏家;張熊以書畫見稱于世;蔣汝藻為著名實業(yè)家,曾任浙江鐵路公司董事;鄒弢曾任《蘇報》主編。大致可見,寓聚于滬的民族資本家、富商巨賈、文人雅士,常購置書畫作品用來觀賞和裝飾,以彰顯自己的審美品位和文化追求。同時,市民階層具有多元的審美需求,他們開闊兼容的心態(tài)和雄厚的經濟實力激活了書畫市場。而《石鼓文》篆書蘊含深厚的文化底蘊和藝術魅力,被市民階層所傾心。
二、多元助力下的吳昌碩《石鼓文》篆書交易
鴉片戰(zhàn)爭后,上海開埠通商,市民階層崛起。傳統(tǒng)書畫的銷售模式由此受到影響,逐漸朝著商業(yè)化和市場化的方向發(fā)展。在此背景下,藝術品成為商品,書畫的消費群體擴展到了附庸風雅的商賈、買辦、市民以及外國人,其需求量也同步出現(xiàn)增長。書畫家作品的價格與他們的聲名、師承、社會關系等附加價值產生了關聯(lián)。故而,吳昌碩《石鼓文》交易的成功,不僅與他自身的書法造詣密切相關,同時也得益于同時期文人畫家的欣賞與推崇,以及購藏者、贊助商的大力支持與推動。
(一)吳昌碩的藝術成就及其社會影響力
吳昌碩諸藝會通,在詩書印畫上都有極高的成就。他的詩歌題材廣泛,形式多樣,語言質樸,意味深長。書法上,缶翁擅篆隸,通行草。在碑學思潮的影響下,他對《石鼓文》進行了獨特的演繹,融入了自己的理解和創(chuàng)新。其成熟期的《石鼓文》篆書在結構上開張大氣,用筆豪放老辣,用墨枯潤變化,整體呈現(xiàn)出雄強豪放、渾厚有力的特質,體現(xiàn)出一種堅韌不拔、奮發(fā)向上的力量。其行草書參以篆書筆意,于粗頭亂服中見個性。
吳昌碩的印章取法金文、石鼓文、磚瓦文字及封泥等材料,追求豪放勁挺的金石味。他的繪畫一貫保持著“詩書畫印”合一的文人畫形式,主攻酣暢淋漓的大寫意花卉,筆墨厚重,敷色古艷。其喜作清供題材之畫,生動雅致,既具備文人氣質又飽含生活情趣。吳昌碩在藝術上的全方位突破,為其贏得同時期文人名士的認可,其壯闊豪放的藝術表現(xiàn)與當時民眾渴望國家強大、民族振興的精神訴求相呼應,與當時藝術領域追求突破傳統(tǒng)、尚奇好異的趨勢相契合,符合商業(yè)文化下人們喜聞樂見的審美偏好,在書畫市場中更受關注和青睞。
除了在藝術方面的卓越成就,吳昌碩以其寬廣仁厚的胸懷,廣泛參與社會活動,構建社會關系網,在上海藝壇扮演著領袖角色,極具個人魅力與文化影響力。他與高邕、王一亭等人共同創(chuàng)立豫園書畫善會,被眾人一致推舉擔任西泠印社社長、上海書畫協(xié)會會長、海上題襟館金石書畫會會長等職務。滬上書畫社團的主要功能為整合書畫資源、提供交易平臺,外來書畫家常需借助書畫社團訂制潤格、經銷作品。吳昌碩還熱衷于參加詩會雅集,如“淞社”詩會、“九老會”筆會等,在文人精英中展示自己的文化修養(yǎng),促成一段段翰墨佳話。他常為公益賑災不辭辛勞地奔走呼吁,參與搶救《漢三老諱字忌日碑》,以實際行動展現(xiàn)責任與擔當。吳昌碩的公共意識和社會參與,在一定程度上確立了他在上海藝壇的領袖地位,他成為繼任伯年之后的新一代海派書畫領軍人物。
(二)同時期文人畫家的推崇
金石文化滲透在晚清文人的交游中,吳昌碩學習篆書時先是從鄧石如、楊沂孫入門,后在潘鐘瑞等師友的幫助下,獲得多種《石鼓文》拓本。在吳昌碩所藏的明拓石鼓文上,楊峴作跋:“學篆不師古,猶學制舉藝,但作墨裁,而不讀先正名文,雖工奚貴。昌公篆法探海星源,必不以余言為謬?!眳遣T后來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對《石鼓文》的鉆研之中,大概是受到這番話的啟發(fā),這也使得吳昌碩的篆書風格發(fā)生了很大的轉變。吳昌碩寓居上海賣字時,當時諸多重要的海派書畫家都是其友人,如沈石友、蒲華、曾熙、張熊、鄭孝胥等,他們常聚會雅集,談藝論畫,互相砥礪與激賞。鄭孝胥曾在《題吳缶廬石鼓冊子》中盛贊吳昌碩篆書筆力雄強,意趣盎然,成就超過楊沂孫、吳大澂。吳昌碩《石鼓文》受到師友的認同和推薦,很快就譽滿書壇。
吳昌碩《石鼓文》篆書亦受到學生和眾多追隨者的學習和仿效。當時服膺于吳昌碩藝術的后學者不可勝數(shù),缶翁熱心提攜后輩,廣收弟子,傾囊相授,憑借樸實淳厚的人格得到弟子們的敬仰。其門下出眾者有趙子云、王一亭、陳師曾、諸樂三、王個簃、沙孟海等人,他們得到吳昌碩《石鼓文》的真?zhèn)鳎ば慕吡Φ赝茝V其作品,其中王一亭充當了吳昌碩書法銷售的經紀人角色。
王一亭(1867—1938年),名震,號白龍山人,浙江吳興人,善書畫。據吳昌碩所作《白龍山人傳》,他與王一亭在1911年秋訂交,此后相從甚歡。王一亭頗為推崇吳昌碩的《石鼓文》篆書:“安吉聲名抱絕藝,憑依石鼓見精神。我今老眼模糊甚,望斷河山無一人?!弊鳛楫敃r上海灘的洋行買辦、商界大亨,王一亭借助自身的多重身份,有意識地將吳昌碩的作品介紹給一些行業(yè)精英與社會名流,并與日本友人白石六三郎共同策劃了吳昌碩書畫篆刻展,使其《石鼓文》篆書聲名鵲起、廣開銷路。
(三)書畫贊助商的購藏
寧波、湖州的商人是吳昌碩藝術交易中關鍵的贊助人。吳昌碩與金融資本家嚴信厚有著近二十年的持續(xù)往來。在吳昌碩尚未定居于上海北山西路的吉慶里之前,他時??途釉趪佬藕裎挥谏虾5脑⑺¢L蘆館。嚴信厚(1838—1906年),字筱舫,號石泉居士,浙江慈溪人,寧波商幫開山鼻祖。1903年,吳昌碩擔任上海義渡局委員,而彼時嚴信厚擔任上海商務總會總理,二人交往極為密切。在吳昌碩作品的落款中不時出現(xiàn)“客小長蘆館”的字樣,并且他還會為嚴信厚作畫、題字。這一年的花朝節(jié),吳昌碩為嚴信厚書《集石鼓文八言聯(lián)》,款云:“筱舫觀察大人命,集獵碣字,即正之。癸卯花朝客小長蘆館,吳俊卿?!辈痪弥螅瑓遣T又題《小長蘆館集帖》道:“觀察書法得右軍、大令神髓,故所刻精妙如此,古今默契,豈偶然哉?!眹佬藕耠m然對吳昌碩的《石鼓文》篆書頗為贊賞,但他更為追慕二王書風,集唐詩、楹聯(lián)、石刻等成十二卷。吳昌碩將《小長蘆館集帖》與《淳化閣帖》相媲美,并認可嚴氏書法,這正是他善結情誼的一種體現(xiàn)。重陽節(jié)后,嚴信厚囑托吳昌碩繪制《春風滿庭圖》,由此可見他對吳昌碩的藝術創(chuàng)作有著長期的支持,是吳昌碩詩書畫印的忠實擁躉。
在吳昌碩定居滬上期間,他與湖州商會人士頻繁進行集會。周慶云(1866—1934年)、張均衡(1872—1927年)、劉承干(1881—1963年)、張增熙(1875—1922年)等人,皆是其重要的購藏者。實際上,這些具有雄厚財力的巨商同時也是雅好金石的鑒藏家,本身具備很高的書畫素養(yǎng),他們積極地對海派書畫家進行投資,收藏金石碑拓,默默為國家的文化事業(yè)貢獻著力量。張增熙,字弁群,湖州巨富張頌賢之孫,精鑒藏,善書畫,與吳昌碩為金石交,在張增熙所收藏的諸多拓片上都有吳昌碩的題跋。1910年,吳昌碩寓居在張增熙在京城的住所,與其一同遍訪名山勝地,“極文酒之雅,詼諧之樂”。1919年,張氏獲宋拓《太氏石闕銘》后,王一亭為其創(chuàng)作了《得碑圖》,吳昌碩則在扇面上題了兩首詩來記錄此事。同年閏七月,吳昌碩為其篆“一角樓”三字額。
從吳昌碩與富商大賈的人際往來中可以看出,他并沒有攀附之意,而是在相交相識和共同喜好的推動下,獲得了眾多書畫贊助商的接納。贊助商的購藏對吳昌碩藝術交易的推動作用是顯著的。他們的購藏行為直接增加了市場對吳昌碩作品的需求和交易數(shù)量,為吳昌碩的藝術交易提供了穩(wěn)定的支持和動力,并吸引了其他藝術愛好者的關注與跟風。
(四)海外市場的推動
民初上海往來者眾多,大批海外人士在滬活動,成為書畫藝術的重要購藏者,其中以日本市場最為繁盛。自漢字傳入日本以后,日本書法長期受到中國書法的影響。1880年,楊守敬赴日長住,所攜帶的大量碑版拓本在日本引起廣泛關注。日本書法家嘆服清代碑學、金石學以及文學的成就,對北碑和篆隸書風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許多日本學者、書家來華游學,逐步接觸、認同、理解并喜愛上吳昌碩那具有金石氣的書畫風格。
吳昌碩與傾慕其藝術的日本友人十分投緣,如日本書畫家長尾甲(1864—1942年)、水野疏梅(1864—1921年),以及京都學派創(chuàng)始人之一的內藤湖南(1866—1934年)等。最先將其《石鼓文》篆書傳播至日本的是日下部鳴鶴。日下部鳴鶴(1838—1922年),明治時期日本書法界泰斗,曾向楊守敬請教碑派書法。1891年,他來華并與吳昌碩在蘇州晤面,回國后兩人仍保持書信往來。1903年花朝節(jié),吳昌碩客居小長蘆館,為日下部鳴鶴繪《墨梅圖》并題詩。日下部鳴鶴在日本有很高的聲譽,他對吳昌碩《石鼓文》篆書的喜愛,影響了門生弟子和大批書法愛好者。其中,河井荃蘆與山本竟山分別在日下部鳴鶴的介紹下到上海拜訪吳昌碩。在日本友人的宣傳下,吳昌碩受到日本書畫界的關注,并直接帶動了其作品在日本市場的交易熱度。
經王一亭協(xié)助,吳昌碩晚年時在日本多次舉辦書畫展覽,使其名聲大噪、訂單不斷。他的收入持續(xù)攀升,讓同時期書畫家望塵莫及。吳昌碩將《石鼓文》篆書入印、入畫,這逐漸影響了日本近代的書畫審美趣味。吳昌碩去世后,他的書畫冊、印譜在日本不斷出版,一些日本的藏家和學者通過對吳昌碩篆書的研究和推廣,不斷提升了其市場影響力,他無疑成為20世紀對日本書法影響最大的人物。
三、吳昌碩《石鼓文》交易的影響與啟示
從篆書發(fā)展的歷程來看,吳昌碩的《石鼓文》無疑引領了清末民初篆書的消費風尚,將篆書創(chuàng)作推向了高潮。自唐以后,書法的抒情屬性日益凸顯,篆學近乎中廢,研習篆書者寥寥無幾,篆書作品也極為稀少。到了清代,因學術風氣的轉變以及金石考據之學的興起,碑學一脈逐步發(fā)展,書家們開始將篆書引入自身的書法創(chuàng)作之中。乾嘉時期,以王澍、錢坫、孫星衍為代表的學者型書家擅端雅優(yōu)美、細瘦勁挺的鐵線篆,主要取法李陽冰、李斯等人的小篆風格。而伴隨著金石材料的出土、書寫工具的革新以及審美觀念的變化,鄧石如、楊沂孫、徐三庚等書家采用長鋒羊毫作篆,對篆書風格進行了全面的創(chuàng)新。至晚清時,吳大澂、吳昌碩等人將目光投向金文、石文、古磚、陶文等新出土材料,這些風格奇異的文字為書法注入新的活力,增添了篆書的意趣。吳昌碩的《石鼓文》在清末民初的廣泛流行,成功地將篆書推入市場,這也是篆書重回日常書寫領域的體現(xiàn)。由此,書法藝術在清末民初呈現(xiàn)出筆法多樣、風格多元、應用廣泛、綜合創(chuàng)新的嶄新面貌。
可以說,吳昌碩《石鼓文》交易的成功得益于天時、地利、人和。面對易代之際的思想沖擊,要在清末民初的上海市場中立足,就必須迎接新的機遇和挑戰(zhàn)。吳昌碩曾言:“附庸風雅,世咸譏之,實則風雅不可不有附庸,否則風雅之流,難免餓死?!彼揽康牟⒎莻€人獨立創(chuàng)作與經營,而是來自購藏者、贊助商、經紀人、海外友人等社會網絡的支持匯聚,他吸納了來自普羅大眾的市場需求,從而適應商業(yè)文化背景下的書畫消費。正是上海市場海納百川的開放性和創(chuàng)新性,為書畫家提供了交易平臺,為多樣化的藝術創(chuàng)作營造了溫床,培育出健康運行的藝術市場。上海新興市民的雅好翰墨與樂于投資,使得海派書畫形成了一個具有標志性的書畫創(chuàng)作高峰,并且對現(xiàn)代書畫藝術的創(chuàng)作與消費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直至21世紀,吳昌碩的《石鼓文》在藝術市場中仍備受追捧,而他的交易活動為書畫商品常態(tài)化交易提供了有益的參照。自改革開放后,深圳率先舉辦了當代名人書畫拍賣會。此后,隨著經濟的迅猛發(fā)展,全國范圍內各類美術館不斷地建設與完善,舉辦了大量的展覽活動。藝術拍賣行也相繼成立,如上海的朵云軒,北京的嘉德、榮寶齋等,私人畫廊更是接連涌現(xiàn),民間收藏持續(xù)活躍,致使藝術品交易的價格一路攀升,成交量也大幅增加,中國的書畫藝術市場呈現(xiàn)出前所未有的繁榮景象。1997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拍賣法》頒布,為中國藝術市場的有序運行提供了有力的保障,藝術品拍賣市場邁入了法制化的軌道。目前中國的藝術市場中仍存在著諸如市場不規(guī)范、評估體系不完善、區(qū)域發(fā)展不平衡等問題。書畫家的重視和參與,有助于緩解上述問題,推動藝術消費體系的長遠發(fā)展。書畫家可以以吳昌碩《石鼓文》交易為鑒,通過現(xiàn)代傳播媒介發(fā)布書畫潤例,與拍賣機構建立良好的溝通關系,將個人的藝術創(chuàng)作與時代需求緊密結合,與書畫同道做到求同存異、互幫互助,并積極參與藝術協(xié)會組織的活動。
四、結語
清末民初,傳統(tǒng)的“四民觀”已經無法適應新時期的生活,文人士大夫從書畫自娛轉向鬻藝自給。吳昌碩的《石鼓文》篆書不僅奠定了其在篆書領域的崇高地位,而且對當時的藝術市場產生了深遠影響。其藝術交易及其潤例猶如一面鏡子,清晰地映照出上海作為新興都市的經濟活力,折射出動蕩時局下社會階層的構成與變化,展現(xiàn)了篆書消費的獨特面貌與發(fā)展趨勢。書畫藝術不單是供人欣賞的藝術品,也一定程度上參與到社會的構建和發(fā)展中,成為都市經濟文化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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