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微風拂面,我站在門邊,用雙筒望遠鏡掃視人馬座。我使勁地研究銀河系的核心——如果天文學家是對的,那么黑洞就隱藏在恒星群中。有一次,我在緬因州的一個黑暗的小海灣里游泳,每次我擊打海水,都會激起數(shù)以百萬計的浮游生物發(fā)出冷調(diào)光芒。甲藻這種植物,在受到刺激時會閃現(xiàn)出微弱的光亮,使得海洋看起來像是在光的旋渦中閃爍,如同通過雙筒望遠鏡觀測到的人馬座一樣。我在縱觀星座時,把目光鎖定在了人馬座γ星的北方。這是一個完美的夜晚,即使沒有望遠鏡的輔助,人馬座的星云也非常顯眼。在我的儀器的視域中,它是一片大得荒誕的白色星團。它不是花園樹籬上的薄霧,而是一個沒有盡頭的星系世界。一個有著5000億個拐角的、任由人身牛頭怪物彌諾陶洛斯居住在中心的迷宮,人們面對它時只能手足無措。
難怪我們的祖先想象他們在夜空中看到了天鵝和海豚、老鷹和鯨魚、小馬、水瓶、豎琴,還有狼等。人類宣布天上有88個被官方承認的星座——這88個星座正是我們所熟知的世界在夜晚的荒野中的投影。有些星座非常古老,當摩西在燃燒的灌木叢中聽到聲音時,它們就已經(jīng)存在了。這88個星座中的48個早在托勒密所著的《天文學大成》中就已有記錄?,F(xiàn)存最古老的星圖是由中國天文學家石申和甘德在公元前4世紀編制的。中國古人不是以現(xiàn)代天文學的眼光來研究星星的。根據(jù)小羅伯特·伯納姆的說法,他們研究夜晚的自然秩序,然后以此為基礎(chǔ)來達到穩(wěn)固社會秩序以及與個人生活相融合的目的。那么,我怎樣才能讓自己的生活與人馬座星云相融合呢?這里是否存在尺度上的問題?我是否能按照微生物適應(yīng)鯨魚食道的方式適應(yīng)銀河系呢?我們曾一度相信銀河是天地之間的橋梁,可現(xiàn)在我們不再這樣理解它了。在銀河系中,可能存在1000億個地球以及一個荒誕的、無關(guān)緊要的“天堂”。
然而,我是銀河的孩子。夜晚是我的母親,星塵組成了我的身體,我身體里的每一個原子都經(jīng)過恒星鍛造。當宇宙大爆炸時,就已經(jīng)有鳥兒渴望棲息在枝頭,有魚兒渴望在水里暢游。當?shù)谝粋€星系發(fā)光時,就已經(jīng)有物質(zhì)努力地向意識轉(zhuǎn)化。人馬座的星云是燃燒著的灌木叢。如果人馬座發(fā)出聲音,我怎能像傻瓜一樣充耳不聞。只要夜晚的微光不至讓我頭昏眼花,那么我就會坐在黑暗的山坡上守望。聽著,看著,等著。等待,永遠等待。
“孟夏草木長,繞屋樹扶疏。眾鳥欣有托,吾亦愛吾廬?!蔽野烟諟Y明的詩放在一邊,傾聽夜晚的聲音——蟋蟀和貓頭鷹、蟬和東風。我回想起春天里一個月光滿溢的夜晚,我聽到雄性丘鷸在起飛時熱情地扇動3次翅膀,發(fā)出奇怪的共振顫動的聲響,在飛行到最高處時發(fā)出清晰的鐘聲似的鳴叫。如果天球是個能打開的八音盒,那它的音樂一定就是這樣的聲音。
(拾玥摘自北京聯(lián)合出版公司《給仰望者的天文朝圣之旅》一書,視覺中國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