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河與我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情緣。提起運河,我腦海中一幅經(jīng)緯交織的動態(tài)水網(wǎng)畫卷就生動鮮活地徐徐展開,貫通南北,串聯(lián)東西,似遍布人體的血脈,毫不吝嗇地滋潤哺育著華夏大地上的蕓蕓眾生;似一個個偌大的文化符號,每朵翻飛的浪花上都閃爍著人類文明的精神靈光……我從出生、上學、工作、生活,一路走來,浸潤著運河的洗禮,與運河的情緣幻化成一節(jié)節(jié)音符,跳動在這幅通經(jīng)活絡的畫卷上。
“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我家就在岸上住……”每次只要一聽到這首《我的祖國》,我就會想起生我養(yǎng)我的衣胞之地如皋,想起老家門口的如泰運河,想起河里川流不息的船只。我喜歡歌詞的純潔、深情、火熱、優(yōu)美,喜歡郭蘭英甜美、親切、樸實無華的嗓音,更主要的,是喜歡羨慕船上人的生活。
那時候,農村物質匱乏,交通閉塞。我們一家八口人,父親在合作社的自行車修理鋪上班,母親在村里上工掙工分,只有奶奶一個人在家操持家務、養(yǎng)豬養(yǎng)雞,照顧我們五個孩子。我們兄弟姐妹除了大帶小、互相照顧外,稍大一點就會幫著做家務,參與到田里的勞作中。
我一放學就去田里挑豬草,去樹林里掃樹葉,無論春夏秋冬,都要忙乎到天黑才能回家寫作業(yè)。暑假更辛苦,雖未成年,儼然已是半個勞動力。記得有一次跟著媽媽在生產隊的田里收稻子,割、捆、堆,全部弄完已是晚上七八點。那是一個夏天的夜晚,明鏡般的月亮懸掛在天空,把清如流水的光輝瀉到廣闊的大地上,美麗靜謐的田園之夜本是多情浪漫的。我們行走在回家的路上,從田間小路上轉過彎,感覺路一下子變寬了,腳步也輕盈起來,沒想到一步跨出去就掉到溝渠里了。原來不是路變寬了,而是路旁的溝渠被月光染成了銀灰色,和身旁的小路一個色系,我連人帶手上的一籃子豬草全部掉到溝渠里,等把豬草籃打撈上來,我也被媽媽拖上來,像落雞湯一樣癱坐在小路上。
那時候覺得干農活真是天地下最辛苦的事,趕著下雨前搶收麥子,手上磨出了一個又一個水泡;炎炎夏日鉆在密不透風的玉米地里掰棒子,渾身沒一處干的,手上身上全是玉米葉的劃痕;插秧時那些一不留神就爬到腿上甚至鉆進肉里的螞蟥,拉也拉不掉,只能拼命地拍打;生產隊剝玉米都是整夜整夜的,困得不行就就地打個盹,醒來繼續(xù)剝,只為完成任務時還能多得些玉米骨子回去燒火……這些都是我對勞動的深刻印象,每一個字眼都透著沉重。
父輩們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讓我一心想逃離故鄉(xiāng),那時候能想到的逃離工具除了公路上揚起漫天塵土的大客車,就是如泰運河里那些川流不息的船只。長大后,我知道干農活有干農活的苦,行船也有行船的苦,“世間有三苦,撐船打鐵磨豆腐”,行船還是“世間三苦”之一??赡菚r的我常常坐在河岸上,看著絡繹不絕的船隊穿梭往來,設想著他們與落日風浪為伴,與魚蝦飛鳥為友的生活,不用挑豬草、掃樹葉,不用去田里干活,船可以把他們帶到任何一個城市。那些船像一把把利劍,分開一條條水路奮勇前進,被激起的層層水波帶著銀白的浪花掠過船舷,然后在船尾匯合成洶涌的波濤,留下一條條閃光的水帶,好像是通向理想的金光大道,承載著我心目中的詩與遠方。
陳靜:中國散文學會會員,江蘇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國家二級心理咨詢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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