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法”與“令”兩個概念的古義可以溯及至金文和甲骨文,“法”在先秦時期最初只有“刑法”的含義,后來表示抽象意義的“律則”;“令”則兼具動詞和名詞之意,表示“命令”。在《管子》的《經(jīng)言》諸篇中,“法”概念的使用類似后世法家“法”的觀念還比較淡薄,同時“令”使用的次數(shù)遠多于“法”?!锻庋浴芬韵轮T篇“法”概念出現(xiàn)的頻次逐漸增多,并作為“令”的依據(jù),往往以“法令”的形式連用?!胺ā迸c“令”內(nèi)涵的演變,表明戰(zhàn)國時期法家之“法”概念對《管子》“法”“令”思想的影響逐漸加深,這種關(guān)鍵概念含義的變化是引起后世關(guān)于《管子》一書學(xué)派歸屬爭議的原因之一。
關(guān)鍵詞:《管子》;“法”;“令”
中圖分類號:D909.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6916(2024)17-0068-04
On the Concepts of “Law” and “Order” in Guanzi
Chen Jia
(School of Marxism Hebei Minzu Normal University ChengDe 067000)
Abstract: The ancient meanings of the concepts of “l(fā)aw” and “order” can be traced back to the inscriptions on bones or tortoise shells and bronze script. In the pre-Qin period, “l(fā)aw” initially only means “criminal law”, but later expressed abstract meaning as “l(fā)egal principles”; “order” on the other hand, is both a verb and a noun, meaning “to command”. The use of the concept of “l(fā)aw” in the various chapters of Jing Yan in the book Guanzi is similar to the concept of “l(fā)aw” in later legalist school, but there are also differences. At the same time, “order” is used much more frequently than “l(fā)aw”. The concept of “l(fā)aw” in the following chapters of Wai Yan gradually increases in frequency and serves as the basis for “orders”, often used in the form of “l(fā)aws”. The evolution of the connotations of “l(fā)aw” and “order” indicates that during the Warring States period, the concept of “l(fā)aw” in legalist school gradually deepened its influence on the ideas of “l(fā)aw” and “order” in Guanzi. This change in the meaning of key concepts is also one of the reasons for the later controversy over the attribution of the school of thought in Guanzi .
Keywords:Guanzi; “l(fā)aw”; “order”
《管子》[1]一書,在《漢書·藝文志》中被視為道家學(xué)派的著作,后《隋書·經(jīng)籍志》將其列入法家的思想傳承,實際上,《管子》中的法思想長期并未受到過多的關(guān)注,一則因為它本身內(nèi)容博雜,其涉及的法言法語多被其他主題淡漠遮蔽,另則其與《商君書》《韓非子》等法家集大成之代表作相比,所包含的法思想并不顯著。論及《管子》一書的法的思想,“法”“令”是兩個最為基本的概念,搞清楚它們在《管子》一書中的來龍去脈,是理解管子法思想的重要方面,本文試圖通過分析《管子》文本,來嘗試性地開展這一基礎(chǔ)工作。
一、“法”“令”概念的義源
“法”字最初出現(xiàn)在金文中,《中山玉壺》曰:“可法可尚”;《盂鼎》提到“勿法朕令”,“法”在這里通“廢”,是廢棄的意思[2]。在《說文解字》中“法”最初指一種獨角神獸,對此王充在《論衡·是應(yīng)篇》中云:“一角之羊也,性知有罪。皋陶治獄,其罪疑者,令羊觸之;有罪則觸,無罪則不觸,斯蓋天生一角圣獸,助獄為驗?!保?]此處“法”有因掌握正義而可以治獄的意思。結(jié)合金文中“法”的意思,可以大略得知“法”在虞舜時是用來審判定罪的,“有罪則觸”,也就是說有罪者就會被放逐,也就是會被“廢棄”,這就與金文中的古義相通了。有罪者無論是被放逐還是被廢棄,都意味著某種懲罰,因此“法”逐漸有了刑罰的意思?!稌虻洹吩唬骸跋笠缘湫?,流宥五刑,鞭作官刑,撲作教刑,金作贖刑”[3],可見,堯時的“法”已經(jīng)具體指刑法,它是一種審判法。荀子曾言:“刑名從商”,指出商代只有“刑名”意義上的“法”。周是一個“禮治”的朝代,但《尚書·呂刑》言:“伯夷降典,折民惟刑”[3],也就是說“刑”也發(fā)揮著重要作用,或曰“禮主刑輔”,可見此時“法”也只是與“刑”相關(guān)。春秋時,鄭子產(chǎn)“鑄刑書”,鄧析造《竹刑》,宋國制《刑器》,晉更是有《常法》《被盧法》《刑鼎》《刑書》,楚有《仆區(qū)法》[3]。以上各個諸侯國所立之“法”,也只是“刑法”,與前代“法”的指義并無顯著之不同。
春秋時的“法”雖然指代“刑”“刑法”,但是其已具有超越單純“刑”的指向性,孔子云:“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在這里孔子已經(jīng)認識到單以“刑”為“法”的局限性。老子提到“法”時說:“法令滋彰,盜賊多有”,此處之“法”也是指防備盜賊的刑法;而“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則取“法”之廣義,有“效法”“法則”之義。戰(zhàn)國時期,魏國的李悝首造《法經(jīng)》,其他各個諸侯國也相繼制法,其中衛(wèi)國的公孫鞅攜帶李悝的《法經(jīng)》入秦,受到秦王器重改《法經(jīng)》為《商君法》[3],此時,“商鞅變法”之“法”已經(jīng)是包含政治、經(jīng)濟、法律等綜合意義上的具有統(tǒng)攬全局作用的制度規(guī)則含義。作為成書于戰(zhàn)國中后期的《管子》,其中“法”的概念既有“殺戮禁誅”這一傳統(tǒng)“刑”的意義,又有“以五家為軌,十軌為里,四里為連,十連為鄉(xiāng)”類似的“治國之法”,這就超出了刑法的意義,而是涉及政府機構(gòu)組成的編制法。實際上,綜觀《管子》全書,政治方面的富國、強兵、管理、授官任職、治術(shù);甚至于具體政策層面的經(jīng)濟、商業(yè)、財政、教育、風(fēng)俗、道德教化等,無不循法治之,“法”的概念已經(jīng)演化為治國理政、維持社會秩序、實現(xiàn)國家目的的一種律則。
甲骨文“令”是一個會意字,上面是聚集的“集”,下面是“人”,象為人跪在那里聽命,從集從人,表示集聚眾人,發(fā)布命令?!墩f文解字》曰:“令,發(fā)號也?!边@里的“號”,也是“命令”的意思,所以“令”字的本義就是發(fā)布命令?!对娊?jīng)·齊風(fēng)·東方未明》曰:“倒之顛之,自公令之”,此處“令”延續(xù)了“UTCiCthgWJHCcuNQt0JNhTi1/TuDyEYTvduhDGVU4lQ=發(fā)布命令”的本義?!渡袝ふf命上》有“臣下罔攸稟令”的說法,《周禮·夏官·大司馬》云:“犯令陵政則杜之”,這兩處都由動詞“令”的本義引申出名詞“命令”“法令”的意思??贾T《管子》里“令”的用法,也無外乎從動詞“發(fā)布命令”或者名詞“法令”“命令”的意義上使用“令”的概念。
在梳理完“法”與“令”兩個概念的義源之后,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先秦時期“法”的概念從一開始只是表示消極意義上的“刑法”的意思,后來逐漸具有綜合性的內(nèi)涵、豐富的積極性意義,表示法律、制度、規(guī)則,其時“法”才成為真正意義上的法家之“法”,這種“法”的特征正如司馬談所言“不別親疏,不殊貴賤,一斷于法”。接下來我們將分析《管子》諸篇章,力圖澄清“法”與”“令”兩個概念在其中的用法,同時揭示戰(zhàn)國時期法家之“法”的影響在《管子》一書中的體現(xiàn)。
二、對《經(jīng)言》篇的分析
從篇名上看《經(jīng)言》中的《版法》和《七法》貌似與法家之“法”有關(guān)系,但實際上這兩篇的主題與法家的思想關(guān)聯(lián)性并不多?!镀叻ā返牡谝徽隆捌叻ā闭J為政治的成功離不開則、象、法、化、決塞、心術(shù)、計數(shù)七項因素,在這其中只有“法”這一因素貌似與法家的思想有關(guān)。對于“法”該書是這樣論述的,“尺寸也、繩墨也、規(guī)矩也、衡石也、斗斛也、角量也、謂之法”[1]100,還提到了“不明于法,而欲治民一眾,猶左書而右息之”[1]101?!皠t”在這里指自然界中天地的氣、寒暑的調(diào)節(jié)以及水土的性質(zhì)等自然法則;而“義也、名也、時也、似也、類也……謂之象”[1]100,對于其他因素文中都有相類似的論述。通過對比這一段的論述,“尺寸、繩墨、規(guī)矩……”,不能認為是通常意義上法家對“法”的類比,而與后文的“則”指代自然界的法則相同,它更多是指人類事物的法則,翻譯成現(xiàn)代漢語就是不了解人類事物的規(guī)則,而想要管理人民、協(xié)調(diào)民眾,就像用左手寫字而閑置右手一樣。因此,《七法》篇名雖然是“七法”,但是后面的行文中再未見出現(xiàn)“七法”一詞,此處的“七法”之“法”只能從廣義的帶有一般性普遍性的客觀法則來理解。
《七法》的第二章及以后的各章都與“七法”無關(guān),其中第二章的“四傷”里提到的賞罰論,是法家思想的核心主張。“不為愛人枉其法,故曰:‘法愛于人’”[1]105,“法愛于人”才能實現(xiàn)“論功計勞,未嘗失法律也”[1]105,才能使得“有罪者不怨上,愛賞者無貪心”[1]105,法家所主張的不因人施法,保持“法”的客觀性、公平性在這里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需要注意的是“四傷”的相關(guān)主張在之后的《版法》中多有提及,“版法”一詞在其正文中未曾提及,按照字面意思是指將“法”書刻在“版”之上,作為常法?!栋娣ā分v到“喜無以賞,怒無以殺”[1]118“正法直度,罪殺不赦”[1]120,只是從賞罰論的角度出發(fā)進行論述,整體并沒有體現(xiàn)出法家的思想。
賞罰論的思想在《經(jīng)言》各篇中都有不同程度的體現(xiàn):《十一經(jīng)》中說“明必死之路者,嚴刑罰也;開必得之門者,信慶賞也”[1]13-14;《權(quán)修》中的每章幾乎都有“賞罰”出現(xiàn),比如第一章“賞罰不信,則民無取”[1]45,第二章“賞罰信于其所見”[1]47,第三章“勸之以慶賞,振之以刑罰”[1]47,第五章“賞罰不信,民無廉恥”[1]50,最后一章“用民力者,則祿賞不可不重也”[1]54-55“用民之死命者,則刑罰不可不審”[1]55;《立政》中提到“罰有罪不獨及,賞有功不專與”[1]62。以上之所以對《經(jīng)言》各篇論及賞罰論的內(nèi)容著重論述,是因為所有的“賞罰”都圍繞著“令必行”這樣一個目的,這就引出了本文所要闡發(fā)的另一個重要概念——“令”。
首先在《牧民》的《國頌》章提到“上服度則六親固,四維張則君令行”[1]2;《四維》章更是指出“刑罰繁而意不恐,則令不行矣”[1]12;《十一經(jīng)》強調(diào)“下令于流水之原者”[1]13,突出了“令順民心”的重要性;《權(quán)修》多次提到令,比如“民力竭”則“令不行”,“下怨上”則“令不行”??傊?,《經(jīng)言》各篇類似“令行”“令不行”的說法非常多,這里“令”的含義是“法”的一種形式,如果說“法”是廣泛普遍意義上的規(guī)定,那么“令”則更具有個別性,比如“命令”“指令”“禁令”等。但是考諸《經(jīng)言》各篇,除了《權(quán)修》的末尾部分同時提到了“令”與“法”,闡述了“法”不立則“令”不行的道理,其他篇章并未見有提及。假如只是單純從這里分析“法”與“令”的關(guān)系,我們可以認為“法”是“令”的依據(jù)。
總而言之,法家“法”的思想在《經(jīng)言》中比較淡漠,更多體現(xiàn)在賞罰論的相關(guān)主張里面,并以“令”的概念的運用表現(xiàn)出來。即使“賞罰論”“令”等雖然可以說反映了某種“法”的觀念和思想,但是從嚴格的意義上來說,很難認為它們就是法家視野下的“法”。與法家通過嚴罰來推行“令必行”的主張不一樣,《經(jīng)言》相關(guān)敘述中加入了很多道義中和的意味,對于刑罰的實施看中“民心”的導(dǎo)向,在此背景之下,雖然不至于“廢刑”,但是“省刑”的觀念是明確無誤的?!镀叻ā分械钠渲兄环ā盎碧岬健皾u也、順也、靡也、久也、服也、習(xí)也謂之化”[1]100“不明于化,而欲變俗易教,猶朝揉輪而夕欲乘車”[1]101,可以看出漸習(xí)教化是施政推令的重要法則之一?!稒?quán)修》講到“厚愛利,足以親之。明智禮,足以教之”[1]47,在“愛利”“智禮”之后才講到“勸之以慶賞,振之以刑罰”[1]47。其實在首篇《牧民》中講的“倉稟實則知禮節(jié),衣食足則知榮辱”[1]2,就已經(jīng)將“禮節(jié)”“榮辱”等道義的內(nèi)容與“衣食”等經(jīng)濟基礎(chǔ)聯(lián)系在一起了,在這一基礎(chǔ)之上,才有“君令行”。因此,《經(jīng)言》作為《管子》的開篇之文,年代最為久遠,寫于剛剛進入戰(zhàn)國之時[4],政治思想中類似后世法家“法”的觀念還很淡薄,還處于法律的樸素階段,這也是將《經(jīng)言》單獨列出來進行分析的原因。
三、《外言》以下諸篇的分析
與《經(jīng)言》很少直接談?wù)摗胺ā辈煌?,《外言》以下諸篇對“法”的論述比比皆是。對于“法”概念的直接規(guī)定往往以“法者……”,即以“……是法”的形式出現(xiàn)?!锻庋浴返摹斗ǚā分v到“惠者,多赦者也,先易而后難,久而不勝其禍;法者,先難而后易,久而不勝其福。故惠者,民之仇讎也;法者,民之父母也”[1]281,講了“法不容赦”這樣一個道理?!抖陶Z》的《心術(shù)上》講到“簡物小未一道,殺戮禁誅謂之法”[1]706,就是說無論事物的簡繁大小都一律對待,并且以殺戮禁誅來規(guī)正稱之為法,它突出了法的懲罰意義??紤]到其將法與道德義禮并列在一起,其后還提到“法者所以同出,不得不然者也”[1]716,這揭示了法的普遍性和必然性。
《短語》中的《正》談到“如四時之不貣,如星辰之不變,如宵如晝,如陰如陽,如日月之明,曰法”[1]830“當故不改曰法”[1]830,這是在講法的不可改變性?!秴^(qū)言》的《任法》講到“夫法者,上之所以一民使下也;私者,下之所以侵法亂主也”[1]841,從正反兩方面講了法的意義和價值,緊接著得出“法者,天下之至道也,圣君之實用也”[1]842的結(jié)論。后文還有“萬物百事非在法之中者不能動也”[1]842的說法,強調(diào)了法的絕對性?!峨s》的《七臣七主》將法、律、令三者并列論述:“夫法者,所以興功懼暴也;律者所以定紛止爭也;令者,所以令人知事也”[1]929,也是在講法的賞罰意義?!峨s》的《禁藏》直言“法者,天下之儀也,所以決疑而明是非也,百姓所懸命也”[1]938,《管子解》的《明法解》中也有類似的表述:“法者,天下之程式也,萬事之儀表也;吏者,民之所懸命也”[1]1133-1134。儀表和程式都是指代某種客觀的標準,指明了法的客觀中立的本質(zhì)特性,這一特性使得法具有“法度者,主之所以制天下而禁奸邪也,所以牧領(lǐng)海內(nèi)而奉宗廟也”[1]1131的功能,防止“害公意”而預(yù)防邪惡,穩(wěn)定天下。
《經(jīng)言》中“令”的比重遠大于“法”,《外言》以下隨著“言法”增多,“令”退居其次,諸篇中很少單獨“言令”,往往將“法”與“令”聯(lián)系在一起來談?wù)?,它們之間的關(guān)系體現(xiàn)為“法”是“令”的依據(jù)?!抖陶Z》的《君臣上》有“君體法而立,君據(jù)法而出令”[1]522的說法,《八觀》中講到“置法出令,臨眾用民”[1]255,《任法》則從相反的角度闡述“法不平,令不全,是亦奪柄失位之道也”[1]845。“法”雖然是“令”的依據(jù),但是兩者以“法令”一詞的形式出現(xiàn)的次數(shù)也不少,《雜》的《七臣七主》中就有“法律政令者,吏民規(guī)矩繩墨也”[1]929“法令者君臣之所共立也”[1]929等用法,再結(jié)合《管子解》的《形勢解》“法立而民樂之,令出而民銜之,法令之合于民心如符節(jié)之相合也”[1]1089的說法,“法令”沒有側(cè)重“法”或“令”中哪一個的意味,與“法制”“法度”等用法類似。
四、結(jié)語
通過對《管子》文本的分析,簡要梳理了“法”與“令”兩個概念的用法,雖然沒有將兩個概念的所有用法囊括進文中,但是所列舉的觀點都是具有代表性的。在這一過程中明顯可以發(fā)現(xiàn)在“法”“令”兩個概念的使用上,《經(jīng)言》與《外言》以下諸篇有不一樣的地方?!督?jīng)言》圍繞賞罰論主要以“令”的形式進行論述,在這其中以道義中和了“令必行”的強度,“法”的概念只在《權(quán)修》的末文中有提及,這可以看出在《經(jīng)言》的成文階段法家以法治國的理念和實踐在當時并不凸顯。
與之不同,《外言》以下諸篇重點講“法”,并且強調(diào)“法”是“令”的依據(jù),有時“法令”還連在一起使用。《外言》的《重令》一開始就說“行令在乎嚴罰……虧令者死,益令者死……五者死而無赦,唯令是視”[1]ZCe9IsAI8duaq0LtDZTdGw==267,可以看出這里提出的“唯令”,使得“令”的嚴懲3dOTGkmsKv1vrZDH/IXibQ==性變得極為嚴重,已經(jīng)沒有中和讓步的意味。隨后《法法》提出“法不法則令不行”[1]276“令而不行則令不法也”[1]276,明顯“令”與“法”的聯(lián)系進一步加強,后文又指出“赦出則民不敬,惠行則過日益”[1]277,從反面的角度闡述了排除私情恩惠的嚴懲主義的重要性,這從另一個角度突出了法家“法”概念立場的增強。
《管子》中法家“法”概念立場的演變,給后世學(xué)者帶來一些困惑。最早在宋朝時期蘇轍就說管子之說其廢情任法遠于仁義,認為《管子》之學(xué)說與申韓之言相近。直至近代胡適認為《管子》是法家的代表作之一[5]。直到二十世紀四十年代,李源澄《管子中之法家言》一文提出了不同的看法,認為《管子》尤以晚期之法家言為多,懷疑《管子》的作者為儒法兩家融會之后的新法家[6]。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張岱年先生明確指出《管子》代表齊文化的特點,提出“齊法家”這一概念,認為其突出特征是“法教統(tǒng)一”,并與三晉法家相區(qū)別[7]。此后,齊法家與三晉法家的說法和區(qū)別幾成學(xué)界定論。近些年還有學(xué)者沿著這一劃分脈絡(luò)認為《管子》中的法家作品應(yīng)分屬不同的兩派[8]??贾T以上自古及今的爭論,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忽視了《管子》書中概念使用的歷史變化。本文通過文本爬梳似的分析,試圖表明“法”“令”這一法家學(xué)派的核心概念,它們的含義和所表著的思想在《管子》書中有一個流動演化的過程,這種概念使用的不穩(wěn)定性,是造成后世爭論《管子》思想歸屬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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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陳佳(1986—),男,漢族,陜西渭南人,河北民族師范學(xué)院馬克思主義學(xué)院講師,研究方向為法學(xué)、哲學(xué)。
(責(zé)任編輯:朱希良)
作者單位:河北民族師范學(xué)院 馬克思主義學(xué)院,承德 067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