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門的吱嘎響聲將我吵醒。一道光束照在我的臉上。我的妹妹小聲說道：“內特，跟我講講，你夢見了什么?！?/p>

“琪帕！你在做啥？”

“噓，小聲點。你會吵醒J.P.的?！盝.P.是我倆的小弟。琪帕坐到我的床上，將一本筆記本放到膝蓋上，“我記錄時，你幫忙拿手電筒?！?/p>

“記錄什么？”

“你的夢境。我在為科學課做一個實驗，要證明外部刺激會被納入我們的夢境?！?/p>

“外部的什么？”

“外部刺激，比如光亮、噪音等?，F(xiàn)在，給我講講你的夢，你有沒有在夢中看見光亮？”

“我甚至沒有做夢?！?/p>

琪帕露出嫌棄的神情：“要是你沒有做夢，我該如何撰寫實驗報告？”

“對不起，琪帕?！蔽彝诳嗟溃跋麓挝視憩F(xiàn)得更好。”

“好吧，內特，我會再試試?！辩髋聊闷鹗蛛娡?，走出房間。

“嘿！”我喊道，“我是在開玩笑。你要是再敢為了你那些愚蠢的實驗而弄醒我，我會給你好看?！?/p>

但琪帕已走遠了。我一邊憤憤不平，一邊合上眼。

琪帕的各種發(fā)明創(chuàng)新點子，已經(jīng)讓我們全家煩惱了好多年。一切都是從她四歲時開始的，那時我們仍然叫她多蘿雷絲。一天，媽媽和鄰居在喝咖啡，鄰居家的小女孩和我以及多蘿雷絲一起玩耍。多蘿雷絲看到電視上有一個小丑在演示如何往臉上畫油彩，她立刻掏出馬克筆，給我們仨畫起大花臉。

鄰居對于她女兒的臉被馬克筆畫得五顏六色很不高興。“你們家的這個女孩是個奇葩！”鄰居說道。從那時起，我們就一直把多蘿雷絲叫成“琪帕”。

琪帕上學后，情況愈加糟糕。其他小孩會上圖書館寫研究報告，琪帕卻總要給自己的研究報告增加一些“獨特”創(chuàng)意。

老爸記得琪帕的維京文化報告。琪帕堅持要去藝術博物館參觀維京文化展覽，老爸不得不開車載她去?！拔視吹梅浅？??！辩髋料虬职直ＷC，于是老爸把汽車停在一處只能免費停放三十分鐘的停車位。一小時后，他不得不把琪帕從博物館里強拉出來——汽車，他車的雨刮器下已經(jīng)夾著一張違章停車罰款通知單。

媽媽記得琪帕把家里三條最好的床單剪開，制成古羅馬長袍。為了社會研究課制作鱈魚角房屋模型的項目，琪帕用光了J.P.收藏的冰棒棍。她還毀掉了我的棒球手套，給它涂上一層定型紙漿?！皩Σ黄?，內特?！彼狼刚f，“我想要為美術課項目做一個模子。我本以為這東西干了以后會剝得下來?！?/p>

“琪帕，”我告訴她，“你的各種項目請放過我和我的東西?！?/p>

琪帕有沒有聽見？絕對沒有?，F(xiàn)在我們不得不忍受琪帕的瘋狂夢境實驗。

次日晚上，我醒來時看到琪帕蹲在J.P.床鋪的旁邊——手電筒照在J.P.的臉上。J.P.困倦地眨著眼睛。

“你夢見了什么？”琪帕問道。

“什么都沒夢見?！盝.P.嘟囔著。他翻了個身，趴著重新睡著了。

琪帕發(fā)出一聲惱怒的嘆息，接著看向我的床鋪。

“哦，你不許——我早已醒來了，琪帕！”我生氣地說道。

“內特，”她說，“我要做些什么？我還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外部刺激進入人類夢境的例子。”

“我不在意你做什么，”我告訴她，“只是別用手電筒光照我的臉。”

琪帕沉默了片刻：“好吧，內特。不會再用手電筒光照你?！?/p>

第二天晚上，弄醒我的就不是手電筒光了，而是冷冰冰的水。

“啊啊啊！”我驚叫著從床上坐起來。琪帕站在我旁邊，手里拿著一只水杯。

媽媽沖進臥室，爸爸跟在她身后：“發(fā)生了什么事？內特，你還好嗎？”

琪帕意識到她做得太過分了：“我不是想要打擾到大家。我就是往內特臉上滴了些水?！?/p>

“滴水？”我反駁，“你往我臉上潑了整整一杯水！”

“我想要讓你務必感覺到，”琪帕解釋，“我的實驗進展不順利?！辩髋灵_始詳細介紹她的夢境實驗項目。

“我要回被窩里睡覺?！卑职直г?。

“我們都要。你最好現(xiàn)在離開這里，琪帕。”媽媽命令。

琪帕更加靠近我的床：“內特，你有沒有夢見天在下雨？”

“沒有！”我咆哮，“我夢見天上掉下枕頭！”我把自己的枕頭扔向琪帕。

“我們得對她做點什么?！?J.P.在琪帕離開時嘟囔。

他是對的。我們必須給琪帕一個教訓。媽媽和爸爸也同意了。

次日半夜，媽媽叫醒了我們。我們在黑暗中聚到一起，J.P.帶著他的鼓，爸爸拿著喇叭，媽媽拿著一只口哨。我有兩只大鍋蓋。

“準備好了嗎？”我們摸到琪帕的臥室門前，爸爸低聲道，“行動！”

我們沖入琪帕的臥室，媽媽打開電燈開關。J.P.打起鼓，爸爸吹喇叭，媽媽吹口哨，我敲起鍋蓋。我們的大合奏難聽極了，就像一輛垃圾車在傾倒廢銅爛鐵。

琪帕從床上坐起身，死死盯著我們。

“體會一下你給我們帶來的折磨！”我宣布。

“在午夜時分突然被驚醒，這不太有趣，對吧？”媽媽問。

琪帕一臉困惑。接著她重新躺下，拉起毛毯蓋住腦袋。“我不再那么干了，”毛毯下響起琪帕的聲音，“我承諾?！?/p>

“我想，我們給了她一個教訓?！蔽覀兓厝ニX時，我得意地說。

第二天早上，我們提醒了琪帕她許下的承諾?！八形缫乖煸L都要停止?！崩习謬绤柕卣f。

“行?！辩髋临澩?，“反正我已經(jīng)結束了我的實驗。”

“但實驗還未成功?！蔽艺f。

“不對，實驗成功了。昨晚，我夢見自己在爬一座山。當你們弄出那些喧鬧噪聲時，夢里發(fā)生了雪崩，好多雪從山腰隆隆地滾下來?！辩髋列χf，“現(xiàn)在我可以開始生理課的健身實驗了。我會需要某個人不斷做仰臥起坐，某個人不斷奔跑，某個人不斷跳躍——嘿，你們要往哪里去？”

我們往哪里去？離開這座房子。甚至也許要離開這個國家。任何地方都可以，只要能逃離琪帕的瘋狂研究項目，哪里都行。

發(fā)稿/莊眉舒

插圖/弗加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