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告知我一朵云的好消息,
用你一個(gè)下午的春天時(shí)光。
在老城區(qū),滿街花香里
走過勞作的人。他們
腳步匆忙,眼睛和掌心,
仿佛漾著另一條北上的河流。
我聽見水聲輕放,藍(lán)色
波浪,閃爍著大地的恩光。
勞作的人們,不在水上
更多停留,而是俯下腰身
向生長的麥子,深深鞠躬——
在淅川,人們說起移民
往事,像談?wù)摴爬系膫髡f。
九重閣上,天涯路遠(yuǎn),滿目
盡是滄海橫流。荊紫關(guān)
市聲去遠(yuǎn)了,唯余山陜會(huì)館
的脫漆木雕。一腳踏三省,
白浪街的風(fēng),生出瞬間惶惑。
丹江浩蕩,大水生生不息,
已忘卻了曾經(jīng)的泥沙俱下——
從渠首遠(yuǎn)望,歷史的傷口,
也有蜿蜒大壩的縫合,
在午后噴薄的寂靜里,陽光
照亮移民村的紅色屋頂,
離我最近的葡萄藤,繼續(xù)抽出
向死而生的,湖綠色枝條……
2
在淅川,二十世紀(jì)五十年代至今,
誕生了三十六萬八千移民,
留下來的,以視頻、圖片和口述方式
向我展演了一半人口的移民史:
“……除卻移去省內(nèi)和湖北,還有
二萬二千人去了青海,路上凍死、
餓死、病死過五千四百余,更多的人,
客死于不毛,幸存者落荒歸來,
已是白發(fā)飛雪,幾不能相認(rèn)——
田畝老屋盡失矣,他們唯終生扎排,
捕魚謀生存,守白日夢,幻視
水底亡靈枯骨……渾不知五十年后,
又拖家?guī)Э?,輜重潛行。道阻且長呀,
老牛自知難回首,掙韁向岸哞聲苦。
有人懷揣黃土趕路,也有人對門前
老樹跪下,以頭搶地,痛哭號啕?!?/p>
呵,我看見那表情凄然的祖孫,
抹淚的老婦;我看見移民車隊(duì)的長龍,
車窗外揮動(dòng)的手臂森林。一個(gè)村莊
的合影,定格了它灰瓦泥墻的大背景。
而狐死首丘,越鳥巢南,尋親者
向湖底獻(xiàn)出糧食和祭品,于無聲處
聽驚雷滾滾,看一CA/xdBDwkt7orf+K3wPxJgsJiTBPPp5XPQeFSUK5/yg=彎殘?jiān)履コ?/p>
銀鉤,向浩渺江波,一遍遍招魂……
3
我們來談些別的吧,比如一片落葉
如何讓萬木俯首,一滴北上的水,
怎樣穿過三千里征途,去潤澤
焦渴的首善之都。我們想象它的
執(zhí)著和堅(jiān)韌,向天空敞開的溝渠里,
月亮和星星,記下了它起伏的心情。
而通常情況下,所謂飲水思源,
不過是一用舊的成語,我們喝水,
不會(huì)去想“它從哪里來?它是誰?
它到哪里去?”(太深?yuàn)W的問題,
影響你喝水的好心情)我當(dāng)然知道,
這是一滴復(fù)合的水,其清澈
甘甜里,包含了無盡的付出和犧牲。
這也是一滴分身的水,穿過不同
季節(jié)和年代,最終成了你身體的一部分。
但我說不清其源頭是丹江,還是
更多的河流,也可能是縈繞在我心頭,
并揮之而不去的,那一道道背井
離鄉(xiāng)的目光——現(xiàn)在,我說起,
并試著用一首詩來書寫它,只是因?yàn)?/p>
看到了它來路上的小小回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