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福海
江南梅雨季,水能釀故事。
清晨,我佇立大橋上,凝視著河面。迷蒙煙雨中,水位已然上漲,河水也變得混濁不清了。潺湲的河水不緊不慢地流淌著,有的地方在打著旋兒,有的地方倏地冒出個泡來,一掃往日的寧寂。
倏忽間,寬闊的水面上,變戲法似地鉆出兩只灰褐色小野鴨,它們相互追逐著、嬉戲著,興致正酣地順流直下。一晃眼,便不見了身影。正懊惱間,對面河岸邊茂盛的樹杈上,撲棱棱飛出三羽身姿矯健的白鷺,凌空飛翔,優(yōu)雅盤旋,咕咕咕,似在尋找獵物。須臾,它們相繼停歇到漂浮在水面的那塊綠植上,縱情玩耍、覓食,其中一羽把喙插進水里,轉瞬叼出一尾銀亮的魚兒。
曾幾何時,河水漸變色,鷗鳥紛紛逃離,魚蝦幾近絕跡。留給人們的,除了悲傷、絕望,還有反思與警醒。所幸人們從陣痛中頓悟過來,環(huán)保理念日趨根植入心?,F(xiàn)如今,河畔現(xiàn)鷺影,恰是生態(tài)向好的鮮活寫照。
我瀕河而居,出行必過橋,春夏秋冬,不知需從橋上往返多少趟,也因此,河景頻入眼,常見有人在河畔垂釣、放地籠、撈螺螄,縱是在冬日,抑或于夜間,依然有人持竿釣魚。水生態(tài)的復原,不僅引來魚蝦游弋,也讓遁跡多年的野鴨、白鷺陸續(xù)回歸,擇此棲息繁衍。
梅雨暈染的日子,會流瀉出詩情,鋪陳開畫意。這幅長卷中,尊崇自然,人與鳥、魚和諧共處,或該稱是妙趣橫生的驚艷一筆。
腳尖踮著大港頭鎮(zhèn)的那方熱土時,正暑氣蒸騰。毒辣的日頭當空懸,灼熱的光芒刺射到臉上,頓然被炙烤得冒煙,汗珠滾落。
清澈的甌江倚鎮(zhèn)蜿蜒,江岸芳草流青滴翠,落英飛濺。放眼環(huán)視,千年古村落圍堰而立,如蓋古樟蔽日遮天,曲徑古道牧歌貫耳,古舊水渠清流潺湲,古橋古廟相映成趣,明清古宅粉墻黛瓦,就連飄逸裊繞的縷縷炊煙,似也透出幾分古樸的韻致。
在恍若隔世的堰頭村里,整齊排列著多棟二、三進式古院落,門楣上雕有馬頭。
墻上雕刻有精美的圖案,天狗咬月,鰲魚戲水,幼雞啄食,栩栩如生。二十多處保存完好的清末民初建筑,端莊肅穆,古色古香。村口那棵樹齡1600余年的香樟,枝繁葉茂,樹冠如蔭,每片葉子里仿佛都包孕著滄海桑田的故事。
鄉(xiāng)間土路上嵌著圓潤的鵝卵石,透射出歲月的紋理。溯行二百多米,跨過小木橋,是座兩層樓閣式的文昌閣。與之輝映的詹南司馬廟,云集了中國自唐迄今的碑刻大全,讓人眼界洞開,唏噓不已。
傲居甌江畔的通濟堰拱形大壩,始建于南朝,氣度古拙,享有世界第一座拱壩水利工程之盛名。通濟古道,修筑于南宋,乃南方眾生進京必經(jīng)之路,櫛風沐雨數(shù)千載,依舊保有原貌。透過那些遺落的痕跡,我眼前倏忽騰起了歷史的塵煙,復活出許多經(jīng)典場景。
步履沉緩時,我們跨上了竹筏,江底豐茂的水草清晰可見,宛若村姑的辮子,在水中輕擺慢晃,如置身畫境。山,是綠的,水,是碧的,天,是藍的,云,是白的,我們穿行其間,呼吸著高負氧離子空氣,安享寧謐,舒心怡神,恍入世外桃源。
驀然回眸,瞥見江邊蘆葦搖曳,似云涌浪疊,蔚為壯觀。江中兩條漁舟豎桅揚帆,輕靈穿梭而過。江面頓時耀金閃銀,水鳥低翔,詩情畫意盡現(xiàn)無遺。
意興闌珊中,我徜徉在石板鋪筑的老街上,猶如走進了昔年往歲。清一色的兩層磚木結構商鋪外,不時可見用古舊石臼、磨盤、石刻食槽栽種著銅錢草或滴水觀音等,給鮮嫩的綠植賦予了古韻。
村頭有個廢棄的古渡口,似在幽怨訴說往事。我踱至江邊,彎腰撿起一枚鵝卵石,端詳著,凝望著,曾經(jīng)擁有的棱角與銳氣,早已被江水沖刷得溫潤圓滑。我知曉,甌江也是古老的。
我未敢在堰鄉(xiāng)多停留,深恐自己被醉倒,迷失了回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