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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枝條一直在寒風(fēng)中構(gòu)成一種熱力。鐵在那一刻想象是被燒紅的自己懸掛于斯,這多少有點不切實際,那么是烙印在大雪中的紅唇?突破鐵的封鎖,這已然是一種徹底的蛻變了。
鐵的傳統(tǒng)對幻覺的新身份莫名感到羞愧。這羞愧到此炸裂開來,火星四濺,使得梅,成為一種可以灼傷冬日表皮的燈光,凌駕于鐵之上。
紅艷艷的事實,可能只是淺紅甚至嫩黃中帶著乳白。我頂著這樣一種燈光在寒風(fēng)中夜色中行進(jìn),或我只是在暗夜中享受由梅燙開了夜色的皮毛,而漏進(jìn)來的一道強(qiáng)光,感到有冰在我身上滋滋地化開了,冒著熱氣。
也許同樣的燈光也照在凍土上,揭開了冰封的土地,破土而出的不僅是一枝土豆秧,還有一只松鼠。許多果殼被松鼠敲開,它的大板牙向松果與核桃們揭示了閃電的存在。
而冒著蒸汽的冰河上,許多支閃電多管齊下,正在揭開冬日的蓋頭,魚新娘紛紛躍上冰層,俗世正在進(jìn)入一種熱鬧而豐足的象征季節(jié)。我的冰凍的腳趾,在與強(qiáng)硬的靴頭的砥礪中,也逐漸像要破殼而出的小雞,顯示出蓬勃的生命跡象。
我們喜歡叫它:青。當(dāng)青遍布原野的季節(jié),蒲公英們在一個小樹林里沒日沒夜地慶祝。雖然青的香味足以讓人間狂歡,老老少少都踏青去了,萬人空巷,好像整個世界就要熱起來似的,但西北風(fēng)偶爾還會在小河旁留連,阻止它的歌聲傳向遠(yuǎn)方。
狼蕨的意態(tài)在消失中。它們盲眼的鄰居以及瘋癲的女人,也在消失中。這減輕了時空的負(fù)擔(dān)。聰慧中帶點憨厚的“喜”字像芳香的奶油一樣,不停地從各家的窗子里溢出。野菜們,重新孕育了它們的孩子。在通向明天的大路上,有個柿子掉下來,像砸中牛頓的蘋果一樣,砸中了一顆石頭。
村莊的中心思想由此產(chǎn)生裂變。當(dāng)我趕著一群羊經(jīng)過山林時,人們都以為是希臘的潘恩出現(xiàn)了,而不是那位當(dāng)家的苦孩子。羊的氣息彌漫了楊樹與白樺樹的枝頭。人們捏著鼻子,皺著眉頭等待浩浩蕩蕩的羊群走進(jìn)林木深處。
深處不定期地還會有自古老的鐵匠鋪里傳來的錘打聲。狩獵者經(jīng)過的深夜,漿果在雪地中露出一角裙裾,其艷姿突起之狀,仿佛登高者的山頂。
我的老祖母們更加矯健了,作為老鷹的正統(tǒng)的祖輩,硬而青筋突起的手掌輕而易舉地抓住了土地的青春?;蚴闱榈男绿飯@主義在報刊上吐出真言:在青年進(jìn)入工業(yè)時代后,他們作為土地主人的風(fēng)采才如果蔬與土地一般,自由而無限地展開。遍地都是鳳凰,不再單槍匹馬闖入民居,生出施夷光①,成就一段歷史。新歷史主義曰:成就歷史的,都是人民,人民即鳳凰。
① 施夷光: 古越國西施的本名。
也許是鷓鴣的叫聲,穿過了稻浪。杜鵑花在遠(yuǎn)山中隱秘而大聲地唱和。
許多草帽漂浮在起伏的稻浪之上。小烏鴉們張開翅膀維持著身體的平衡,但稻田里柔軟的泥土使我們不得不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前移動,搖搖晃晃,或深陷泥濘,碰觸到泥鰍的邊界,更多的時候,則引來螞蟥唱起了午餐的禱告。
無論是酷日炎炎,還是深秋的寒霜之上,我們與生活之間的彼此磨礪,幾乎不能阻擋我們發(fā)現(xiàn)上天的安排是如此之好,就如那夏日的荷風(fēng),是如此好的清涼;那祖母的柿餅,是如此好的甜蜜。是真的好,我們有那十里蓮花,有那朱紫粉綠的菊神的清秋。
我們在老臺門的樓上打開小木窗,于大雪紛飛中看屋頂之上那豐滿而潔白的世界。外婆翡翠色的暖手壺,與臺門中央的泡桐樹紫白相間的花色一樣,試圖構(gòu)成永不凋謝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