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麓童
在我的印象里,清明節(jié),是由一條一條銀色的雨絲鋪成的。
清明是時常下雨的,經(jīng)常一連下好幾天,下得人“欲斷魂”,下得人好沒力氣,下得人滿腹憂愁。清明的雨還很有特點(diǎn),它沒有夏天的那么猛烈,也沒有冬天的那么刺骨,它一直下著,雨點(diǎn)落在身上,幾乎毫無感覺,但就是這樣的雨,把原本不多的春綠,暈染出去。
說不出來我到底喜不喜歡清明,它這樣下雨,我只能坐在窗前俯視大地:湖邊的枯柳樹旁,一直有一個人,穿著黑雨衣,坐在那兒釣魚,從早釣到晚,除了這個人,公園里就沒什么人了,偶爾會有一位趕路人,打著傘匆匆走過。人少了,鳥就多了起來,鸕鶿和白鷺都站在水邊的石頭上,時不時飛到水面上,長喙一啄,就叼回一條扭來扭去的泥鰍,等大鳥一回來,小白鷺便都蜂擁而上,要搶吃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歡樂起來。
在這片鳥叫聲中,我又聽到了不一樣的聲音,那仿佛是從天上傳來,悲傷又凄涼,似是嗩吶在吹打……在我懵懵然中,爸爸掛了電話,悲傷地說道:“你爺爺過世了?!币患胰吮泷R不停蹄地趕了回去。所有人都沉著臉,不想說話,只有小收音機(jī)里一直放著:“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在啟程去火葬場的路上,樂隊(duì)奏起了音樂,幾聲嗩吶,幾下錚,幾聲小鼓,幾下鑼,回蕩在整個車廂里,卻沒有一個人捂住耳朵。到了火葬場后,我不能進(jìn)去,媽媽只能先陪我出來,我們倆撐著傘,踏著水,忽然看見袖子上別著的紅線,飄飄揚(yáng)揚(yáng),仿佛要連到天上去。
此時,我想起爸爸給我講的關(guān)于爺爺?shù)氖?,爺爺是會功夫的,在村中頗有名氣。從那時起,我便對爺爺油然產(chǎn)生敬佩,還想著等長大了有時間就去找爺爺學(xué)功夫。對于我,爺爺是個陌生的熟悉人,我常年跟父母在另一個城市里生活,很少見到爺爺。但媽媽說,在我很小的時候,爺爺經(jīng)常抱我,背著我出去玩,我對爺爺增加了一些親切感。要是我經(jīng)常跟爺爺待在一起,他會帶我去他的小田里挖土豆、拔野草、抓蛐蛐,帶我去附近的寺廟識佛與仙……現(xiàn)在,爺爺已經(jīng)成了天星上界。此時我抬頭望去,雨還沒停,卻有一片流云向西方飄去。
白戚戚的靈堂里,爸爸萎靡地倚靠在墻壁,神情落寞,時不時擦拭著眼睛,應(yīng)該是在回憶著爺爺生前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吧。當(dāng)工作人員把爺爺推去火化間時,爸爸抑制不住,號啕大哭……
遠(yuǎn)方又升起了一陣陣的輕煙,直上天空,我心中突然泛起了深深的惆悵,也許在清明節(jié)里,任何人內(nèi)心都有一些留戀過去,抬頭望著云和雨,想起一些人一些事一些聲音——這便是這個大節(jié)最深的意愿吧。
雨絲綿綿,嗩吶聲聲,流云片片,難忘清明。
(責(zé)任編輯/秦思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