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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宿

2024-06-15 13:29:28邱引
文學(xué)港 2024年5期
關(guān)鍵詞:林憶蓮廠長

邱引

喝酒會喝死,這一點(diǎn)我絕對沒想到。去酒吧上班的那天晚上,我化了妝,本來我不喜歡涂眼影的,但好幾天了,我睡眠不足,黑眼圈兒和熊貓似的。我化妝的時候,同居舍友李雯在哼唱林憶蓮的歌兒。再過幾天,林憶蓮要來鵲城開演唱會。萬一林憶蓮想找個歌迷唱兩句,萬一林憶蓮選中的歌迷是李雯,而李雯在那么多人面前唱砸了,肯定有損鵲城的形象。李雯那幾天有空就練歌,嗓子都啞了。我涂好了眼影,抹上了藍(lán)色的口紅,一邊打量著鏡子中的自己,一邊問李雯,要不要去酒吧喝兩杯。李雯說不去了,她要好好練歌,過幾天她要和我去看林憶蓮的演唱會。我出門時,李雯沒忘了囑咐我,盡量少喝點(diǎn)。

那天晚上,酒吧里格外熱鬧。有個富二代過生日,酒吧里的酒水他全包了。來喝酒的都很亢奮,敞開了肚子喝,畢竟機(jī)會難得,和中彩票差不多。我陪幾個廣東佬喝酒,他們個頭都不高,肚子也不大,甚至有幾分清秀,但他們就是喝不醉。我們先玩了個“海上升明月”的游戲,酒杯倒?jié)M,再打一個雞蛋,蛋清和白酒如海水,蛋黃如明月,看上去很雅致,其實很坑人,酒喝起來沒那么嗆了,覺得白酒不過如此,但一連喝幾杯,頭就暈了。我溜到衛(wèi)生間,摳了喉嚨,吐了一地,回來繼續(xù)喝。幾個廣東佬又和我玩“深水炸彈”,啤酒杯里放白酒,兩輪下來,我扛不住了,肚子里火燒一樣,腦袋感覺比籃球還大。我平常不這樣,應(yīng)該是那幾個廣東佬在我酒里動了手腳。我又跑到衛(wèi)生間,手指伸進(jìn)喉嚨,這一次我沒吐,倒把嗓子捅破了,鮮血從嘴角流出來。我只能先喝幾口水,漱漱口。地上有一攤水漬,我沒注意,腳下一滑,摔倒了,腦袋磕到了地上。我覺得腦袋嗡嗡直響,一根因為飲酒過度熬夜傷神而處于崩潰邊緣的血管就等這一刻了,它連聲招呼也不打,崩了。

酒吧里還是那么熱鬧,沒有人知道我出事了。我躺在冰冷的地面上,陷入了昏迷。如果這時候有人打急救電話,我或許還有救。一個女同事進(jìn)了衛(wèi)生間,她看了我一眼,以為我喝多睡著了,洗了把臉,她出去了。此后,陸續(xù)有人進(jìn)來,她們都沒管我,只有一個和我有過節(jié)的女同事踢了我兩腳,罵我狐貍精,她補(bǔ)了補(bǔ)妝,穿著兔子制服的屁股一扭一扭的,留給我一個銷魂的背影。我想大聲呼喊,救救我啊,喉嚨像被人卡住了,發(fā)不出一絲聲響。我似乎進(jìn)入了另一個世界,我看見一大片草原,很多只羊低頭啃草,沒有一只抬頭看我一眼。我的身體慢慢變涼,血從我顱底骨折處流了出來。直到酒吧打烊,領(lǐng)班問同事們我去哪兒了,有個同事說我在衛(wèi)生間睡大覺呢。領(lǐng)班火了,他沖進(jìn)女衛(wèi)生間,揪住我的耳朵,想把我提起來。這時候的酒吧很安靜,所以他的尖叫聲就很瘆人,同事們跑過來,她們看見領(lǐng)班的手上沾滿了血,不停地抖。

沒救了,醫(yī)生說。醫(yī)生早知道我沒救了,但各項檢查一項也沒落,血常規(guī)、肝腎功能、頭顱核磁、胸片、心電圖,做完檢查,醫(yī)生給我開了顱,這時候我的瞳孔已經(jīng)放大,醫(yī)生嘆息著把我的腦袋縫上了。我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體,身上還帶著難聞的酒氣。李雯放聲大哭,她年齡小,還從未見過一個活生生的人說死就死了。領(lǐng)班忙著給醫(yī)生解釋,他說我是喝酒喝死的,酒吧一點(diǎn)兒責(zé)任也沒有。李雯給我父親打了個電話,她說我死了,讓我父親趕快來鵲城。父親是在房頂接的電話,他的腳下是一片曬得金黃的紅薯干。李雯的聲音清晰地傳進(jìn)父親的耳朵,他的頭頂上是藍(lán)色的天空,一群大雁喊叫著向南方飛去。聽到我猝死的噩耗,父親異常的冷靜,他說,好的,好的,我知道了。父親從房頂上下來,梯子年久失修,他的腳踩到梯子上,發(fā)出“吱嘎吱嘎”的響聲。

父親挎著黑色的皮包,在村頭攔了一輛貨車,他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閉上了眼睛。我和父親的關(guān)系并不好,他瞧不上我的職業(yè),陪男人喝酒,這與那些賣笑的女人有何區(qū)別?父親在村里抬不起頭來,我偶爾回家,他也不正眼看我。父親坐在貨車上,一臉的平靜。貨車司機(jī)問父親,進(jìn)城干啥?父親說,接孩子回家。我和父親三個月沒見了,上一次見面還是我奶奶過生日,他親自下廚,做了兩桌子菜。在酒席上,父親除了祝福我奶奶,沒怎么說話。飯吃得差不多了,我去上廁所,撒完尿從廁所出來,父親在廁所外面抽煙,他看著院子里的石榴樹說,王家莊有個修車的小伙子,人不錯,你去相相吧。這么多年來,父親對我的終身大事不管不問,他冷不丁讓我去相親,我一時不知道說啥好。我瞅了瞅父親,他鬢角的白頭發(fā)更多了。我說,好的,我去。我當(dāng)然沒去,我去王家莊趕了個大集,買了兩斤蓮子,回到了鵲城。沒想到我和父親再一次見面,竟然天人永隔。他掀起我身上的白布,看了看我的臉,然后又把白布蓋上了。醫(yī)院的工作人員問父親,要不要聯(lián)系殯儀館,父親說,先不用了,家里人還沒見見她呢。

父親雇了一輛車,他抱著我,一步一步走出了醫(yī)院。父親常年抽煙,他身上有一股煙味兒。以前我總是聞不慣他身上的味道,而現(xiàn)在,我的魂魄飄在空中,貪婪地呼吸著他的味道。我死去已有一天了,身體變冷變硬,有好幾次,父親就要抱不住我了,他不得不停下來,喘口氣,手上再加把勁兒。有好心人想幫忙,父親都拒絕了。他臉上的汗珠落下來,滴到我的頭發(fā)上。父親雇的是一輛面包車,他順平我的身體,我的腦袋枕在他的大腿上,他摟著我的肩膀。別人看上去,以為我睡著了。

我奶奶和媽媽在村口等候多時,車還沒停穩(wěn),她們哭喊著跑過來,司機(jī)趕緊剎住車。我奶奶不相信我已經(jīng)死了,她摸著我的臉,喊著我的小名,一口老痰憋在嗓子眼兒,差點(diǎn)背過氣去。我媽紅腫著眼,一滴淚也流不出來,她在我的大腿上掐了一把,我當(dāng)然沒反應(yīng)。小時候我惹她生氣,她就掐我的大腿,疼得我齜牙咧嘴。這時候我媽確信我已經(jīng)死了,她開始絮絮叨叨地邊說邊罵,埋怨我不聽她的話,不好好找份工作,非要去陪酒。在父親的指引下,司機(jī)開著車,往我家走。路兩旁站著不少人,他們嘰嘰喳喳,說啥的都有。我活著的時候,沒幾個人注意我,死了卻享受到夾道歡迎的待遇。

面包車停在了我家門口,我家的黃狗搖著尾巴,沖司機(jī)狂吼。父親給了黃狗一腳,黃狗鉆進(jìn)狗窩,瞪著小眼睛,看著父親把我從車上背下來。一張靈床停放在屋子中央,我躺在了床上。舒服。我小時候睡過土炕,上高中睡過鐵板床,住酒店睡過席夢思,哪張床都沒有靈床舒服。我四仰八叉地躺著,奶奶把我的胳膊腿歸攏好,她倒了盆溫水,蘸濕了毛巾,脫下我的衣服,給我擦身體。我身上有了尸斑,她怎么擦,那些尸斑也擦不掉。她急得哭了,又不敢用太大勁兒,好像生怕弄疼我。我媽從衣櫥了找出了一件旗袍,奶奶說,穿旗袍不合適,露著大腿呢。我媽說,她就喜歡穿這件旗袍,過年還偷著穿呢。還是我媽懂我,我買的衣服可不少了,我最喜歡的還是旗袍,我的腰細(xì),腿長,只有旗袍能放大我的身材優(yōu)勢。

我叔是我們村的村主任,負(fù)責(zé)我們村的紅白事,他指揮著幾個男人扎靈棚。狗窩旁邊有一堆高粱稈,正好派上用場。扎靈棚的男人嘴閑不住,爭論我是怎么死的。長紅鼻子的男人說我被入室搶劫了,舍財不舍命,讓歹徒掐死了。禿頭的男人說我給一個大款當(dāng)小三,被大款的老婆找人活活打死了。靈棚扎好了,燒水做飯的鍋臺也盤好了,院子里人來人往,很熱鬧。我叔和我父親商量,是不是雇草臺班子,念念經(jīng),吹吹嗩吶。父親說不用了,他去了村委會,拿了一個大喇叭,再打開我的手機(jī),循環(huán)播放林憶蓮的歌兒。父親對我叔說,孩子好聽這一口兒。

臨近中午,大鍋菜做好了,白菜豬肉粉條丸子亂燉,香氣撲鼻。我就愛吃大鍋菜,誰家有紅白事我都往近前湊,目的就是混一碗大鍋菜吃。鄉(xiāng)親們端著菜,啃著饅頭,吃得很香,我真羨慕他們。一會兒的工夫,一大鍋菜見了底兒,鍋里只剩下幾片白菜。一個老女人搖著輪椅,進(jìn)了院子,她誰也不搭理,來到鍋臺前,眼巴巴地瞅著鍋里僅剩的一點(diǎn)油水。父親趕緊把鍋里的剩菜盛到碗里,又從籠屜里拿了個饅頭,遞到老女人手里。老女人真餓了,她一口下去,饅頭少了一半,她張開還剩幾顆牙的嘴,白菜湯喝得哧溜作響。這個女人叫張翠蘭,是我們村的低保戶,她年輕時是民辦教師,長得漂亮,給她說媒的不少,可她誰也看不上,別人說她太挑剔,她說她長得好看,又有文化,就該找個好人家嫁了。張翠蘭的夢想是找個好人家嫁了,可惜她一輩子心愿未了。當(dāng)了幾年民辦教師,轉(zhuǎn)不了正,她辭了職去了廣州。幾年后,她衣錦還鄉(xiāng),穿著超短裙,戴著墨鏡,胳膊上挎著名牌包。鄉(xiāng)親們問她,是不是找到好人家了,她用粵語說梗系啦,當(dāng)然啦。后來她灰頭土臉地回到家鄉(xiāng),知情人說她在廣州給大老板當(dāng)小三。她的名聲壞了,找婆家更難,有些人拿她開涮,見到她就問她,張翠蘭,找到好人家了嗎?張翠蘭的日子過得一塌糊涂,志向卻很堅定。前幾年我在鎮(zhèn)上見到她,她在賣糖葫蘆,我和她聊了幾句,她囑咐我,千萬別將就,一定要找個好人家嫁了。

張翠蘭吃了一碗白菜湯,兩個饅頭,看樣子沒吃飽,她伸長了脖子,看看鍋里,鍋底還有半碗湯。父親從廚房里抓了半碗肉丸子,放塑料袋里,給了張翠蘭,讓她拿回家吃。張翠蘭說,謝謝,謝謝。她是我們村唯一用普通話說謝謝的人。張翠蘭搖著輪椅走了,去年她摔了一跤,髖骨骨折,做了手術(shù),余生只能坐輪椅了。她剛才吃得不少,人卻沒有力氣,輪椅走得蝸牛一樣慢。她的臉焦黃,推幾下輪椅就咳嗽幾聲。我叔對我父親說,老婆子沒幾天活頭了。父親說,咋不送養(yǎng)老院?我叔說,送了,待了兩天就回來了,她嫌那些老頭老太太臟,沒文化。

吃過了午飯,鄉(xiāng)親們回家午休了。父親坐在靈棚里,看著我的遺像出神。我很少照相,父親在我手機(jī)里扒拉了半天也沒找到一張。他只好找出我的大學(xué)畢業(yè)照,送到鎮(zhèn)上的照相館,請人翻修,放大,做成了遺像。畢業(yè)照上的我也沒化妝,咧著嘴傻笑,一副對生活滿不在乎的樣子。我的遺像上落了點(diǎn)灰塵,父親用袖子擦了擦。不知道父親想起了啥事兒,他落下淚來。父親正難過,從門外走進(jìn)來一個男人,五六十歲的樣子,白白胖胖的,留著背頭。來人父親認(rèn)識,是父親在鎮(zhèn)棉紡廠上班時的廠長,此人姓付,別人喊他付廠長,他不樂意,他說他明明是正廠長,怎么就成了副的。他讓別人喊他廠長,不要帶姓。父親說,廠長,你來了。付廠長悲傷地點(diǎn)點(diǎn)頭,握住了父親的手說,節(jié)哀。付廠長隨了五百塊的份子錢,父親說,太多了。付廠長說,不多。

父親給付廠長點(diǎn)上一根煙,付廠長問父親,孩子怎么回事?父親說,陪客人喝酒,喝多了。付廠長說,索賠啊。父親說,孩子簽了合同,喝酒出了人命,不管。付廠長說,就讓閨女一個人走?父親說,那還能咋樣?付廠長說,配個陰婚吧。父親說,也想過,沒有合適的人家。付廠長說,我家明明走了兩年了,你應(yīng)該知道。父親說,知道。父親明白付廠長的意思,他想讓他的兒子和我配成一對兒。付廠長的兒子很有出息,官至副處,兩年前跳了樓,檢察院從他家里找出幾千萬現(xiàn)金,這事兒鵲城人都知道。父親說,我和孩子她媽商量商量。付廠長不樂意了,他說,還商量啥?我兒子配不上你閨女?付廠長退休好幾年了,說話還是那么霸道。父親說,是我閨女配不上你兒子,你找別人吧。父親的口氣很硬,他頭一次和付廠長針尖對麥芒地說話,付廠長面子上掛不住,他笑著說,行,行,你和弟妹商量商量,這種大事兒必須商量。

付廠長走了,我媽說,剛才來的人是付廠長吧?父親說,是,來配陰親的。我媽說,咱閨女可不能嫁給他兒子,貪污犯。父親說,不能。我媽嘆了口氣說,現(xiàn)在活人找對象不容易,死了的也難,馬家莊的一個傻閨女,好幾家搶,聽說有戶人家出了二十萬。父親說,柳堡去年是不是死了個小伙子?干水電的。我媽說,是啊,電死的,那小伙子不行,是個啞巴,咱閨女要是嫁給他,在那邊連個說話的也沒有。父親嘆口氣說,那算了。

天蒙蒙亮,鄉(xiāng)親們都過來幫忙。放羊的老劉跑到我叔跟前,他說,不好了,不好了。我叔問,啥事?老劉說,張翠蘭死了。我叔吐掉了煙蒂,問老劉,真的假的?老劉說,我今早上給張翠蘭送了碗面條,看見她嘴里含著一顆肉丸子,我叫她名字,她沒反應(yīng),我摸了摸她的手,冰涼,半夜的時候可能就死了。老劉一邊說,一邊哭。村里人都知道,老劉從年輕的時候就暗戀張翠蘭,張翠蘭一心想找個好人家嫁了,老劉家里窮,張翠蘭看不上老劉。我叔一皺眉頭,他招呼幾個男人,趕緊去張翠蘭家,給她處理后事。

吃過了早飯,陸續(xù)有人來吊唁。來的大多是親戚,哭幾聲,放下份子錢就走了。這幾年,親戚之間走動越來越少,只有紅白事,親戚們才冒頭,即使來了,也不是心甘情愿,之前有人情往來,不掏份子錢不合適。我的同學(xué)沒有一個來的,可能不知道我死了,或許知道,也不來,畢竟我身份低微,不愿意和我有瓜葛。李雯來的時候,提著幾個火龍果,我最愛吃的水果就是火龍果,她把火龍果和林憶蓮演唱會的門票放在我的遺像前。我和李雯合租了一套兩居室,她在一家奶茶店上班,每天用各種高科技勾兌奶茶,看著少男少女們喝她做的奶茶,她就覺得自己作了孽。她心眼好,哭得稀里嘩啦。父親留她吃飯,她擺擺手,哭著走了。

我的命的確是老余救的,如果不是他當(dāng)年出手相救,我早就死在我媽肚子里了。老余在我們鎮(zhèn)的棉紡廠當(dāng)過廠醫(yī),我父親那時候是廠里的維修工,他經(jīng)常偏頭疼,少不了去找老余開藥。一來二去,倆人就熟了,老余沒事就來找我父親喝酒,下棋。我媽那時候已經(jīng)懷上了我,她挺著大肚子,給我父親和老余炒下酒菜。眼看我媽就要生了,父親想把我媽送到醫(yī)院。我奶奶不干,她是我們那兒有名的接生婆,她不只是給人接生,馬啊牛啊她也管,從未失過手。我奶奶訓(xùn)斥了我父親一頓,把我媽送醫(yī)院就是瞧不起她的接生水平。我父親不敢忤逆我奶奶,只好讓我媽待在家里養(yǎng)胎。我媽分娩那天出了事,難產(chǎn),疼得我媽就要昏過去了。我奶奶傻眼了,她一手的血,沒辦法,只會念阿彌陀佛。再送醫(yī)院也來不及了,我父親一下子想到了老余,棉紡廠曾經(jīng)有個女工早產(chǎn),是老余給她接生的。父親給老余打了電話,老余來了先洗了手,然后對我父親說,得罪了。半個小時后,我父親在屋外聽見了我嘹亮的啼哭。

老余有恩于我,我父親也知道。但老余要結(jié)陰親,父親不大愿意。外面下起了小雪,地面濕了。我叔拍打著頭上的雪花,走進(jìn)了院子,他讓棗樹下閑聊的幾個人快去幫忙,張翠蘭的墳還沒挖好呢,雪說不定就下大了。這時候父親暗淡的目光一下子亮了,不知道他想到了啥,他拍了一下桌子,對老余說,就這么定了,明天來迎親吧。父親突然就同意了,老余高興得腮幫子直哆嗦,他說,好的,好的,場面一定排場。

天還沒亮,十幾輛豪車在我家門口一字排開,鑼鼓聲驚飛了樹上的麻雀,幾個扭秧歌的老太太臉上涂著胭脂,揮舞著手里的扇子。鄉(xiāng)親們都來看熱鬧,有個大娘說我命好,死了去那邊享福了。父親換上了筆挺的中山裝,胸前掛著大紅花,我媽挽著我父親的胳膊,她化了妝,臉上的脂粉蓋住了黑眼圈。鞭炮聲響起,老余樂呵呵地捂住了耳朵。父親抱著骨灰盒,踩著滿地的紙屑,上了一輛豪車。

兩天后的深夜,父親摸黑起了床。他進(jìn)了西廂房,打開柜子,從里面取出我的骨灰。一只半夜覓食的老鼠窺破了父親的秘密,它看見我父親用包袱將我的骨灰包裹了,挎在了肩膀上。我家的黃狗聽見了父親的腳步聲,它剛想叫幾聲,父親跺了跺腳,它立即不吱聲了。父親騎著電動車,出了家門。在村頭的大槐樹下,我叔扛著鐵鍬,等我父親。他們往東走,過了一座小橋,來到了一片白楊林。樹木之間是一個個的墳頭,李偉的父親坐在李偉的墳?zāi)古?,看見我父親和我叔,他扔掉了手里的煙頭。一具漆黑的棺材躺在墳底,里面是李偉的骨灰。李偉的父親打開棺材,我父親把我的骨灰和李偉的骨灰放在一起。棺材蓋合上,三個人都不說話,往墳?zāi)估锾钔?。半個小時后,墓地里添了一座新墳。他們?nèi)齻€坐在墳前歇息,李偉的父親說,過幾年,給倆孩子樹塊碑。父親說,老余還不知道,我給他的骨灰是張翠蘭的,我這么做,是不是有點(diǎn)缺德?我叔笑著說,張翠蘭這輩子就想找個好人家嫁了,她的心愿終于達(dá)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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