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現(xiàn)在我與母親一個電話可以聊上很久,但有那么幾年,我和她的關(guān)系并不算好。
我16歲那年,弟弟出生了。父親在部隊,整天忙于工作,根本顧不上家。母親便辭了職,專心在家照顧弟弟。小到飯菜的咸淡,大到教育的問題,母親基本上都會以弟弟為主。
母親說,我是姐姐,凡事都要讓著弟弟,這不免讓我心生抗拒。在我看來,這個小家伙正一點一點地“搶奪”原本專屬于我的母愛,“侵占”著我的地盤。
盡管母親把關(guān)注點放在了弟弟身上,可她又總想掌控我的生活,我的行為都要限制在她認為的“安全圈”里。比如說,我出去玩,就必須得在晚上10點之前回家,少與“道路”不同的人交往,等等。那時,我時常陷入掙扎,一邊想逃離母親的管控,一邊又因自己不聽話而對母親心懷愧疚。
2020年高考結(jié)束后的一天晚上,我與母親又因一件小事發(fā)生激烈爭吵。一怒之下,我摔門而去。走在外面,我越想越覺得委屈,就把手機關(guān)機了。
天色越來越暗,我也變得惴惴不安:一方面是無處可去的害怕;另一方面,又擔(dān)心母親,怕她著急。
凌晨2點多,我不由自主地徘徊進小區(qū),快到我家樓下時,一個熟悉的影子闖入視線,是母親。只見她面色憔悴,淚流滿面,著急地四處張望著,手里還不停地撥打著電話。
母親看見我,不顧一切地朝我跑來。站在她面前,我十分忐忑,等著她大發(fā)雷霆。誰知,母親控制著情緒,只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說:“太晚了,回家吧?!?/p>
母親緊緊攥著我的手往回走,生怕我再跑掉似的。到家后,我打開手機,一條條炸出的短信,接連彈出的通話記錄,讓我沒有勇氣再看下去。從那天開始,我再也不敢與母親這樣賭氣。
7月,我被陸軍工程大學(xué)錄取。也許是覺得自己已經(jīng)長大了吧,我認為母親不再能感同身受,就很少和她分享我的軍校生活。平時受了委屈、訓(xùn)練受了傷,我都選擇獨自消化。
等到了寒暑假回家,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母親不再總是關(guān)注弟弟,而是經(jīng)常做我愛吃的飯菜,只為留我在家吃飯。我出去玩的時候,她也總想讓我?guī)纤?。但由于長期疏遠,我總是拒絕她。母親對此頗有微詞,卻又無可奈何。
2022年暑假,一天夜里,我因腸胃不適,一夜輾轉(zhuǎn)反側(cè)。天微亮?xí)r,我實在受不了,就向母親求助:“媽,送我去醫(yī)院吧,我太難受了……”
母親二話不說,趕忙帶我出門。一路上,她一直不停地給我揉肚子,就像我小時候那樣。掛號,檢查……母親一遍遍地向醫(yī)生詢問我的情況。我躺在病床上,母親一會兒給我揉揉冰涼的手,一會兒幫我捏捏冰涼的腳,嘴里不停地嘮叨著:“你和你弟弟,都是媽身上掉下來的肉,你倆哪個不舒服,媽都難受啊……”
那一刻,我感受到久違的溫暖,心里也釋然了許多。
暑假結(jié)束,送我去車站的路上,人群川流中,母親始終緊攥著我的手。臨上車前,她欲言又止,我也有千言萬語,卻不知怎么張口,就只說了句:“媽,放心吧,我都出去這么多回了。”
母親強忍哽咽:“丫頭,跟媽要多聯(lián)系,有事就和媽說……”
2023年7月,我從軍校畢業(yè),剛到基層不太適應(yīng)。國慶節(jié)時,母親想來看看我??晌耶?dāng)時還沒有完全熟悉單位,不知該如何向領(lǐng)導(dǎo)開口。
母親聽出了我的為難,便說:“要是不方便,就算了?!?/p>
感覺出母親的落寞與失望,我便壯著膽子提交了家屬來隊申請。讓我驚喜的是,申請很快獲批。
母親帶著弟弟來部隊了,這是我參軍后,她第一次來看我。那天,我去路口接他們。
遠遠地,就看見母親和弟弟等在路邊。我快步走過去,還沒等開口,母親卻問:“同志,你找誰?”
我有些驚愕:“媽,是我,李明月!”
母親又仔細打量一番:“哎呀,丫頭,你這是怎么了,又黑又瘦!”
我沒有經(jīng)驗,未提前預(yù)訂房間。母親和弟弟來了,我才帶著他們在周邊找酒店,可因為正值假期,好一些的酒店都沒有房間了。最后,只能在一個簡陋的賓館住下,但環(huán)境差得讓人憋屈。母親卻很高興:“真好,離我家丫頭又近了!”
母親從行李箱里取出一個大榴蓮:“丫頭,你最愛吃的榴蓮,可惜太重,媽只給你帶了一個!”
“媽,這里就有賣榴蓮的?!?/p>
母親不以為然:“那哪有媽帶來的大、吃著甜?”
母親一邊往外掏給我?guī)淼牧闶?,一邊心疼地說:“丫頭,媽知道你最愛美,可現(xiàn)在你又黑又瘦,見你第一眼,我都沒認出來。”
2023年10月,李明月留影。
母親的聲音有些顫抖,我趕忙攬著她的肩膀安慰:“當(dāng)兵嘛,哪能不吃苦呢?你第一次見我穿軍裝,帥吧?”
母親揉了揉眼睛,低聲說:“嗯,帥!”
我?guī)е赣H和弟弟去部隊營院里轉(zhuǎn)了轉(zhuǎn),還帶他們?nèi)チ宋业乃奚?。一路上,母親不停地問:“你們宿舍幾個人?。筷P(guān)系處得都怎么樣?床板硬不硬?……”我一一耐心回答,好讓她放心。弟弟更是好奇地姐姐長、姐姐短地問這問那。
在宿舍里,和母親并排坐著,我打開了話匣子,有好多事想和她分享。母親面帶微笑,靜靜地聽我說著。
假期很快結(jié)束了,送母親和弟弟返程那天,望著他們漸行漸遠的背影,我情不自禁地鄭重行了一個軍禮……
現(xiàn)在,盡管平時工作繁忙,與母親少有聯(lián)系,但每次與她通話,我卻成了“話癆”,能絮絮叨叨好久好久……
(作者單位:陸軍某部)
編輯/李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