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1931年,何香凝以個人身份在上海發(fā)起了一場別開生面的“救濟國難書畫展覽會”,從策劃到實際展出,整個過程只用了短短的22天。會后何香凝將展出資金投入到平民參與救援的行動中,成為抗戰(zhàn)初期團結各方力量共同對抗外敵的典型。此展覽的影響力度超越了美術界,延伸至新聞界、政界等多個領域。此次展覽策劃和舉辦的背景十分復雜,何香凝在籌備此次展覽時有詳盡的考量。
關鍵詞:何香凝;國難畫展;平民參與;藝術救國
基金項目:本文系江蘇高水平大學建設高峰計劃南京藝術學院研究生創(chuàng)新人才培養(yǎng)工程資助項目(XJKY23-054)研究成果。
1931年,在法國旅居的何香凝聽聞“九一八事變”后,立即決定返回祖國,并于12月中旬舉辦“救濟國難書畫展覽會”,此次畫展就國內抗日宣傳引起了巨大反響。以往研究多關注此次書畫展覽會開展的過程,或將目光聚焦于畫展籌辦的結果,少有研究何香凝在籌備此次展覽背后的詳盡考量。因此,本文在以往研究的基礎上,對本次書畫展覽會的籌備及收支情況進行再梳理,借此對抗戰(zhàn)時期的民眾參與問題進行深入思考。1931年“救濟國難書畫展覽會”是何香凝從國民黨事務中獨立出來后在國內以個人名義舉行的第一次社會活動。此次畫展聲勢浩大,轟動了整個書畫界和政界,展現(xiàn)了何香凝出色的統(tǒng)籌協(xié)調能力,為抗戰(zhàn)時期的美術界提供了藝術救國的方案。
目前學界關于何香凝1931年“救濟國難書畫展覽會”的研究多集中于展覽開展的目的與結果①,對何香凝具體的救國策略及實施過程關注較少。何香凝作為革命先鋒,其藝術活動一直與政治有著緊密的聯(lián)系。那么,這次書畫展覽會的舉辦,是基于純粹的藝術立場進行的籌劃,還是作為一種政治策略呢?背后的動機是什么呢?在1931年的特殊歷史背景下,何香凝是如何迅速地策劃并實施“救濟國難書畫展覽會”的,此次展覽又是如何影響和調動了各界人士,推進團結抗敵和救護工作的?這些問題關乎著何香凝是如何權衡與策劃的。深入思考這一問題使我們免于僅囿于研究其救國的宏觀目的而忽視了具體實施過程中的種種細節(jié)以造成誤讀。本文通過對何香凝1931年書畫展覽會相關文獻資料的發(fā)現(xiàn)、考證和解讀,結合何香凝與政局的關系,重新審視這一具有重要意義的書畫展覽會的開展細節(jié),進而解讀何香凝的策略意圖與行動路徑。
一、舉辦初衷:
何香凝救國計劃從政府到個人轉變
1931年,在法國的何香凝聽聞“九一八事變”,立刻決定返回祖國,何香凝作為政界名人,11月報紙上開始刊登其歸國信息[1]??梢姡瑖鴥葘蜗隳龤w國一事相當關注,對其在抗日救國方面也寄予厚望。
在法國的經(jīng)歷讓何香凝深切感受到中國在這場事件中的被動與弱勢。巴黎的主流媒體普遍偏袒日本,中國的抗日訴求幾乎被完全忽略,即便有相關的稿件寄至各大報社,也多半遭受冷落。為了尋求國際輿論的支持,何香凝曾在法國設宴招待新聞界的記者,但成效卻并不如人意。因此,何香凝深刻認識到唯有自救。
1931年11月1日,旅居法國的何香凝在《申報》發(fā)表一則對日主張:
告全國兵士勿為內戰(zhàn)犧牲,上海申報館轉全國兵士民眾,白日帝國主義者,戰(zhàn)擄我東北各地,噩耗傳來,悲憤填胸,聞我民眾及士兵,慘被倭奴屠殺,血花遍地,溯自我中華民族有歷史以來,奇恥大辱,莫逾于此。但自聞此慘事發(fā)生,前仆后繼,以起而與日帝國主義者反抗和愿效殊死戰(zhàn)者,只我一般愛國青年士兵及民眾者,而一般手執(zhí)殺人武器之軍人政客,所謂有守土之責者,反噤若寒蟬,不敢則聲。平日耀武揚威,爭取地盤之勇氣,到此應爭之時,反而不爭,且目前天災水患,遍于全國,浮尸滿目,生民潦倒,扶生就死不暇,尚忍同室操戈,若稍有血性與良心者,能不愧死乎。我孫總理生平所視為湫民族只自由平等,只有打倒帝國主義,以求出路者,已被此輩棄置無疑,卒而蹈今日亡民士之慘禍,然當此國家存亡千鈞一發(fā)之時,我士兵與民眾,想死里求生,亡中圖存,舍大家一致澈底覺悟及聯(lián)合世界上弱小民族,共同奮斗,以四萬萬人之碧血,灑向日帝國主義者去換取外,吾人找不出一條出路,又尤為我全國士兵所應覺悟者,國家設武備,本為保護國家領土與人民,并非為私人爭奪地盤權利之工具,吾士兵之碧血,應灑向侮我殺我之帝國主義者,以造成我中華民族在世界之光榮,不應該賊殺自己同胞,遺禍于自己人民,供私人專做內戰(zhàn)之犧牲,吾人之碧血,灑向帝國主義者,雖死而可以造成吾人悲壯愛國之魂,供私人做犧牲,結果所獲得者,曾不如逐獵之走狗,而且千載以下,吾士兵禍國禍民之污點,將永世被人唾棄而不能洗除,吾全國數(shù)十萬之愛國士兵,果將何揮乎,如長此內戰(zhàn),則全國亡國之禍,必將接踵而來,此信到后,如我國民全體奮發(fā),對日宣戰(zhàn),則香凝雖近已老病,不能奔逐疆場,然亦必馬上回國誓隨我民眾之后,做救死護傷之工作,以向日帝國主義者致最后之死命云云。[2]
從這則主張中,筆者從以下三個方面解析何香凝的思想和立場:
(一)在政局層面,何香凝對國內“同室操戈”持批判態(tài)度,主張停止內戰(zhàn),一致對外。
(二)在民眾層面,何香凝強調“四萬萬”同胞都應參與其中,奮起抗爭。
(三)在個人層面,何香凝計劃在返回國內后,致力于抗日的救助工作。
何香凝在該主張中提出“日帝國主義者反抗和愿效殊死戰(zhàn)者,只我一般愛國青年士兵及民眾者”,又在末尾處說“如果我國民全體奮發(fā)如果說此時的何香凝還對政局抱有一絲希望,欲歸國后隨其后”。這是對國民政府的希冀,如果此時蔣介石領導下的國民政府愿意停止內戰(zhàn),對日采取行動,何香凝的初衷是樂意與之合作的。換句話說,是否以書畫展覽會的形式來救助國難待定,與國民政府攜手隨民眾之后做救死護傷工作是何香凝的最初想法。
何香凝11月26日抵達上海,29日《世界晨報》發(fā)布一則新聞稱“何香凝歸國調停國事”,黨中糾紛不已,已經(jīng)引起不少黨內同志不滿,在何香凝之前,宋慶齡已經(jīng)調解過一次[3]。調解內容及結果沒有后續(xù),但是從次日即11月30日起,何香凝稱自己將不問政治,以國民資格舉辦救護相關事宜[4],可見談判結果并不樂觀。12月4日,有記者采訪何香凝回國后具體安排,何香凝對與國民政府合作一事表現(xiàn)出悲觀消極的態(tài)度,并稱“救護隊事,尚未著手”[5]。法國的輿論已是相當惡劣,身處法國的何香凝通過這事件有了深刻的認識,她并沒有料到國民政府在此關頭如此執(zhí)迷不悟,救護一事只能另做打算。12月6日以后,此次救護將以鬻畫方式開展的消息才陸續(xù)傳出[6]。
從中我們可以看出何香凝最初的目的是與國民政府共同實施救護工作。居法的何香凝對于帝國主義侵略中國有著更強烈的感受,她原本希望所有中國民眾,尤其是國民政府,在面對外部威脅時能結束內部紛爭,團結一心,并抱有與國民政府合力來反抗日本帝國主義侵略的期望。然而,何香凝在抵達上海后發(fā)現(xiàn),國民政府內部紛爭不斷,對于統(tǒng)一抗日的呼聲并沒有實質性的回應,這使她對與國民政府的合作持悲觀的態(tài)度。這種局面導致她對原先“救死護傷”的策略進行了調整,選擇不與政府合作,而是以個人名義,通過藝術的方式,即舉辦書畫展覽會來實施抗日救護的計劃。這說明了此次展覽是何香凝在其政治策略受挫后,臨時決定從藝術的角度出發(fā)實施的救國活動。
二、籌備工作:書畫界、
商界與新聞界三方協(xié)同的籌備策略
12月28日,寧波同鄉(xiāng)會內盛況空前,一場為期7天的救濟國難書畫展覽會隆重舉辦。開幕當天,超過2000名文藝愛好者紛紛到場,共同欣賞這場藝術盛宴。軍界要人蔣光鼐更是現(xiàn)場購買了定價超過500元的藝術品,北平的多位藝術家也慷慨捐贈了數(shù)幅作品來支持此次展覽?,F(xiàn)場不僅有名家揮毫潑墨,更有吸引人的抽簽活動,陳光裕先生花費一元抽到了價值20元的美術特刊,羅希三則購得了何香凝女士的精美畫作[7]。民眾的熱度高漲,每日都有大量觀眾到場,以至于原本計劃月底結束的展覽不得不延期3日。有評論稱,這場書畫展的規(guī)模與兩年前的全國美展不相上下[8],1929年的全國美展不僅得到了教育部的支持,并且在展覽中融入了音樂、器樂表演、書畫商店、飲食店等多種元素,才確保了展覽的成功舉辦和收支平衡。但令人驚嘆的是,救濟國難書畫展幾乎完全依賴于何香凝女士的個人力量,從12月6日決定籌辦,到12月28日的成功舉辦,僅僅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展現(xiàn)了何香凝超凡的組織和策劃能力。畫展之所以能高效舉辦,離不開何香凝與本次畫展的常務委員會的各位成員的努力。具體籌備工作分為征集書畫、銷券及宣傳工作,并分別面向書畫界、商界及新聞界實施。
(一)書畫征集:面向書畫家團體
由于臨時做出舉辦畫展的決定,緊要任務便是迅速征集書畫作品。12月6日召開首次籌備會議,參會者有狄平子、汪英賓、黃賓虹、林庚、李祖韓、李秋君、朱少屏、柳亞子、虞詹涵、鄭洪年、劉海粟、王濟遠、王遠勃、張辰伯等書畫界名流,當場即捐助出百余件書畫作品。在次日的首次常務會議上,將書畫征集部主任定為劉海粟和錢瘦鐵,二人都是在書畫界有著深厚影響力的大家。會議結束后,劉海粟和錢瘦鐵于12日即在南京路冠生園邀請海上名書畫家舉辦茶會。到場者有商笙伯、張聿光、王一亭、謝公展、王濟遠、陶冷月、賀天健等五十余位書畫家并各自認捐書畫,同時此次會議征求中國畫會意見,會員在場者需簽名入會[9]。25日,常委會進一步向平粵報館發(fā)出了征集的請求。不到三天,該報館的湯修慧帶著平津書畫界的眾多作品抵達上海,其中大部分作品出自中國畫學研究會成員之手。
在展覽會正式開幕之時,據(jù)現(xiàn)場編號記錄,作品總數(shù)已達七百余幅,除何香凝本人三百幅之外,其余都是在12月6日以后征集的書畫作品,可見效率之高。從首次籌備會議至冠生園茶會,征集書畫的全過程幾乎是精準面向書畫家團體。
表1 “救濟國難書畫展覽會”部分捐贈記錄
李盛鈞 捐助平泉書屋藏品無款大士像、
翟琴峰山水各一幅
神州國光社 捐助畫冊一千余件
藝苑繪畫研究部 捐助現(xiàn)代名家作品畫片五百張
朱執(zhí)信夫人 捐朱執(zhí)信遺墨四幅,作為陳列品
吳江費 捐古畫二十余件
商務中華大東書局 捐畫冊數(shù)件
王一亭 捐山水人物花鳥十幀
鄭曼青、包振玉 合作花卉人物二十余幅
中國畫會 二百余件
(二)面向商界人士:銷券工作
在12月7日的首次常務會議上,宣布售券的具體辦法是共印制五百張入場券,每張定價30元。鄭洪年和葉譽虎被任命為銷劵部的主任,兩位都是上海商界的知名人物,不僅在滬上有強大的號召力,在經(jīng)濟上也頗具實力。常務會議結束后,銷券部立刻進入工作狀態(tài)。11日,銷券部召開會議,參會者有柳亞子、鄭洪年、葉譽虎、何香凝、林庚白、何品泉、王孝英、張紅薇、唐冠玉、鄭曼青、褚民誼、王瑞竹、朱少屏、關漢光、王一亭等眾多知名人士前來參加。同書畫茶會相比,售券的參會者更為顯赫,他們大多是來自商界和政界樂善好施的人士,此次會議當天便成功售出了200張入場券。19日召開第二次常務委員會,在這次會議上,銷券任務金額根據(jù)個人情況進行了分配。
表2 消券分配工作記錄
鄭洪年 一千二百元 虞詹涵 一百七十元
葉譽虎 二千一百元 陳人鶴 六百元
王曉籟(商人) 一千五百元 楊嘯天 九百元
王一亭 七百元 徐維發(fā) 六百元
林庚白 六百五十元 楊錫珍 三百二十元
王孝英 一百十元 朱懋澄 五十元
褚民誼 一百元 徐佩璜 一千二百元
鄭毓秀 一千五百元 何香凝 二千元
張澹如 六百元 王瑞竹 六百四十元
(圖表來源:全國報刊索引,筆者整理[10])
根據(jù)消券分配工作顯示出的數(shù)額,可以發(fā)現(xiàn)除何香凝個人認消金額較多外,其余如鄭洪年、葉譽虎、王曉籟等人皆是商界人士,由此可見,此次消券工作針對的主要對象是商界要人。
(三)面向新聞界聞人:宣傳工作
展覽會的順利舉辦還離不開新聞界的鼎力支持。何香凝看到政府堅持“攘外必先安內”的抵抗政策,意識到依靠政府已無望。12月20日,她租借場地宴請報界和藝術界的代表,結合自己在法國的所見所聞發(fā)表演講,深刻揭示日本帝國主義侵略的危害,認識到國民若不奮起自救,將是亡國滅種之災。何香凝在場多次哽咽,令在場者無不動容[11]。畫展的宣傳工作形成了以何香凝宣講為主,報界及書畫界聞人在各自交際圈內互相轉告、撰稿發(fā)刊為輔的格局。
1931年12月12日,“九一八事變”已發(fā)生三個月之久,日本帝國主義的野心可見一斑,《申報》在9月18日之后直接指出“九一八事變”嚴重程度的文章不在少數(shù)②,篇篇振聾發(fā)聵。在這樣的情況下,12日《申報》對于何香凝救國畫展一事報道仍使用“未雨綢繆”這一題目,作者君強在《新聞報》《大公報》《社會日報》《三六九畫報》等報紙均有發(fā)刊,其文章多為散文,也涉及農業(yè)改良意見、同濟學潮等時事。在其《何香凝抗日之未雨綢繆》一文中甚至認為何香凝救國畫展一事屬于及早預備,可見在當時,盡管是對時事敏銳關注的文人,也未能充分意識到東北失守是迫在眉睫的國事。
何香凝宴請報界的活動顯然獲得了良好的宣傳效果,宴請會結束后至28日展覽開幕期間,《申報》《時事新報》《民國日報》等十余家具有影響力的報刊持續(xù)轉發(fā)與畫展相關的信息,同時也使部分撰稿人意識到要承擔的救國責任,如《社會日報》一位名叫靈犀的記者,談對何香凝以書畫藝術救國一事的感受,他認為自己“既不能執(zhí)干戈以衛(wèi)社稷,且連繪畫的一些雕蟲小技都不會,而其職業(yè)又是報館記者,叫我怎樣去盡其職盡其力來救國呢,那么我覺得這救國宣傳,便是我的分內事,也就是我的救國工作”[12]。這段記錄生動地反映了何香凝舉辦畫展這一策略不僅獲得極好的宣傳效果,還使新聞界人士認識到救國并非只能在戰(zhàn)場上,利用自己的筆桿子同樣能救國,激發(fā)了業(yè)內的救國情懷。
三、籌備資金用度:
何香凝救國策略兩個面向
12月10日,《錫報》有一則投稿消息稱此次救濟國難書畫展覽會“門券三十元空前未有之價格”。此消息稱自東北事變以來,各行各界都力所能及進行籌募工作,自國內有展覽以來,唯獨何香凝將畫展門票定價為30元。對于安排如此之高的價格,認為何香凝這一行為是在有意抬高書畫的身價[13]。何香凝在《對日主張》中明明是呼吁全國四萬萬民眾共同抗日,為何在設置門票時又以如此之高價,認為何香凝有意提高書畫的身價未免有些過激,但是呼吁民眾參與又將民眾拒之門外的行為確實令人疑惑。筆者在對畫展正式舉辦前有關籌備工作的新聞進行爬梳后,認為何香凝實質上對于此次救護活動籌劃了兩種策略。
12月6日舉辦首次籌備會議,會議參與者有狄平子、汪英賓、黃賓虹、李祖韓、林庚白、李秋君等眾多藝術界聞人。此次會議的主題是何香凝發(fā)表宣言,強調救國之事刻不容緩,并講明她將舉辦書畫展覽會以救國的方案。具體措施是通過展覽積存的藝術藏品以及個人畫作來籌備資金,并將這些資金用于抗日救傷工作之中。通過此計劃的闡述,何香凝進一步動員在場的各位書畫家能夠“揮金認購、慨捐筆墨或購買票券”。12月7日開首次常務會議,出席者有李盛鈞、朱少屏、柳亞子、鄭洪年等19人。與前一日籌備會議不同的是,此次會議參與人員從書畫界擴至商界,推蔡孑民、潘公展、吳開先、周蕃萍、王瑞竹、包振玉、關漢光、何品泉等政界人士為常務委員會。進一步設置常務委員會,分設銷券、征集、宣傳、總務四部。同時確定售券方法,發(fā)券五百張,每券定價三十元,另設特別陳列室,標價出讓。此次會議何香凝根據(jù)參會成員的個人所長分配負責事務,體現(xiàn)了她的政治才華和統(tǒng)籌能力。12月9日,開會商討展覽會事務,陳銘樞、范其務訂何香凝畫兩幅,柳亞子字一幅,助款三千元。12月11日,銷券部開會,當場認購消券二百張,計六千元[14]。12月19日,召開第二次常務會議,在此次會議上分配消券工作。
通過這些新聞,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何香凝展覽前的一系列活動,每一次都有明確的目的。一般籌賑畫展的消券售賣工作會安排在展覽現(xiàn)場,而何香凝在籌備工作時已經(jīng)開始消券工作,除常務委員會會員之外,對于黨國名流何香凝甚至發(fā)函至個人請其購券[15]。在28日畫展正式開幕之前,收入已接近萬元。而本次展覽會結束后公布收支情況時,總收入為二萬二千余元[16],即在正式開幕之前,收入已接近最終收入的一半了。在第二次常務會議上,將分配消券工作具體到個人的做法,大大提高了現(xiàn)場消券工作的效率??梢钥闯霰敬握褂[會上主要出資者幾乎是籌備工作中的參與成員。在何香凝對國民政府完全失望后,一個人籌辦救護工作,經(jīng)費是一個重要問題,舉辦此次書畫展覽會主要目的是利用自己的社會身份和人脈籌備資金。也就是說,書畫展覽會三十元的門票價格并不是面向公眾的,也并沒有打算讓民眾參與。
何香凝較早就關注到民眾在革命中的重要作用。1931年9月時,何香凝便明確指出“若革命不要民眾則無異于軍閥政客之集團”[17]。因此,她不可能不考慮普通民眾,然而在戰(zhàn)爭初期,讓本不富裕的民眾再出錢助賑顯然也是不切實際的行為。何香凝作為中國婦女運動之領袖,此次書畫展覽會明確指出籌得之款將用于創(chuàng)辦國難婦女救護訓練班。換句話說,何香凝不僅充分考慮到了普通民眾,并且為其提供了一個“養(yǎng)”“教”“工”并舉的模式以參加抗日活動。在書畫展覽會結束后,何香凝公布了募捐金額的具體安排,對于畫展收入的二萬二千余元,除去開支一千八百余元及捐助馬占山將軍等抗日各團體救傷藥費一萬八千八百六十五元有零,剩余經(jīng)費,三分之一籌辦國難婦女救護訓練班。分甲乙兩級,甲級六個月畢業(yè),乙級三個月畢業(yè),每級招生四十人,即日起開始報名,二月二十二日可以開辦訓練。另三分之一,留備救護訓練班將來出發(fā)時購藥費用,又三分之一,則剖分為二,一半留經(jīng)濟絕交時援助罷工之用[18]。何香凝最初的救死護傷工作不只是給前線將士捐助資金,同時也為民眾參與提供了一個完善的訓練班,保證后續(xù)抗日工作持續(xù)進行。
由此可見,何香凝本次書畫展覽會實際有兩種策略。在抗戰(zhàn)時期,吸引最廣大的民眾參與進來是所有籌賑活動的根本目標,社會現(xiàn)實造成籌賑方法及效果的不同。何香凝充分考慮到這一因素,既保證了籌賑的收入,同時也給平民階層參與提供了方法和平臺,最終實現(xiàn)了人員參與最大化。
四、結語
1931是開啟中國漫長的抗日戰(zhàn)爭的初始之年,自東北失守以來,義軍在戰(zhàn)場保家衛(wèi)國的消息不斷傳來,各行各業(yè)都盡自己所能捐助義軍,支援難民。何香凝作為具有影響力的聞人,在滬上發(fā)起的“救濟國難書畫展覽會”以書畫展覽的形式為藝術界提供了救國方案。書畫藝術長期存在于精英階層的話語中,30元的門票價格對于熱愛藝術的書畫界精英人群而言,固然不屬高價,然而,若要吸引大眾,門票的定價無疑需要重新考量。何香凝回國后面對一個消極的政府,她急切地想要通過籌集資金積極投身抗戰(zhàn)救援工作。書畫展覽會不過是其救國政策的一個側面,她的救國策略分為兩步,體現(xiàn)了她所倡導的全民抗戰(zhàn)的雙重面向。首先利用其自身社交網(wǎng)聯(lián)合書畫界、商界、新聞界及政界的重要人士,舉辦了此次書畫展覽,其次以救濟國難為名籌得資金,并最終將資金投入到支援平民參與的救國行動中。畫展的成功舉辦在抗戰(zhàn)初期也為書畫名流提供了救國策略,此次書畫展覽會的參與人員如劉海粟、錢瘦鐵、張善子、張聿光等人都先后舉辦了大大小小籌賑畫展,開啟了抗戰(zhàn)時期藝術救國的新篇章。
注釋:
①目前學界論及1931年“救濟國難書畫展的”的研究有張長虹的《留取丹青照汗青——何香凝與救濟國難書畫展覽會》、周錦嫦的《何香凝20世紀30年代書畫義賣展覽會中的“書畫救國”實踐》、房樺的《獨走天涯:何香凝的職業(yè)轉型與身份認同》及《民國時期何香凝的社會交游與繪畫實踐》等。
②《申報》1931年9月18日后刊登日本野心文如下:9月28《東北飛機日軍擄獲為己有》、10月4日《日本意圖永占東省》、11月6日《東北稅收全入日軍掌握》、10月30日《日軍力謀強占東北路權》等,更有《中央日報》10月14日《請看日獸軍殘殺我東北民眾之慘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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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佚名.何香凝救國畫展結束[N].時事新報(上海),1932-1-22(7).
作者簡介:張琦,南京藝術學院美術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近現(xiàn)代美術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