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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犬病

2024-05-30 15:00:56宥予
山西文學 2024年5期
關鍵詞:姥姥

谷滿滿進門,后腳跟拎著兩條河,玻璃里兩個人排著隊往前挪。還沒坐穩(wěn),她就對我說:“我剛剛大哭了一場?!?/p>

“是正月出事了嗎?”我問。我看到兩只螞蟻,一只在燈球里閃爍,另一只在燈球里問問題。不該在這時候領養(yǎng)貓的,我又這么想,一絲怒氣啃我的心,一小口一小口,像溫牙齒啃未化霜的冰淇淋。她的貓叫正月,我起的名字,但我還沒摸過它。大約一個月前,零星病例再次咬這座城市,谷滿滿突然給我發(fā)微信:“明天去買菜。我收養(yǎng)了一只小貓?。?!” 那之后,她盡量不出門了,公司和住處兩點一線,減少被感染的可能。當時我就想,不該在這種時候領養(yǎng)貓的,不過我馬上不忍,何時才是合適的時候呢,一只小貓活著。

“不是?!彼龘u頭。她的臉上有曬蔫的泡桐花一樣的疲倦。泡桐花的氣味沖我的額頭,我又體會到那種缺氧般的頭痛?!澳阍趺蠢??”她問。

我怎么啦?我在活。我的頭在疼。我回到一場雨后,遍地泡桐花。我摘下每一朵的花托,花冠堆成墳丘。孩子們稱花托為唐僧帽,我捧在手里聞它們,明白這股青翠而濃香的苦味,會籠罩我的一生,讓我頭痛。我和頭痛一起坐在單人沙發(fā)上。有人拜訪時,我就坐它,它跟周圍的座位都有一點距離,可我真想不到,她拉了一張坐墊,坐在我腳底下。她像一只小小的蜜蜂,但我沒看見她的翅膀,她的額頭濕漉漉的,但不是汗。我知道她不會突然蜇我一下,可還是會擔心。只開了落地燈和一盞臺燈,光在我們身上,流淌著沙粒。河流在墻壁盤旋,長出紙莎草、水蕨和金魚藻。

望出去,室內的空間和窗外的空間連在一起。外面是有一棟樓的,在一條河對岸,很奇怪沒有燈亮著。它消失了。

外面的兩個人并不清晰,我看著一個側身問:“要不要把燈打開?”

“不用,這樣很好?!?/p>

她點了幾下手機,隨后抬頭,微張嘴巴,凝神看我。她皮膚上有一層正在融化的蠟,左臉頰上幾顆痘印,像污染水面上的濕垃圾,額前幾根沒扎住的頭發(fā)令人惡心。

一米內有人存在,我很不舒服。斜眼看過去,窗外的黑暗是藍色的,眼睛適應后,似乎能看到一些遠處的輪廓。兩盞黃色的燈,像兩朵平靜火苗,懸浮在夜里。雨看不見。

但我仍然看到一個正方體的東西,它是一個固體,因為我可以推它。它本質上是一個空,一個巨大的空。遠超我眼睛看見的它的空。我總覺得推它很久了。來到一個新的地方,然后我發(fā)現(xiàn),噢,原來還在原地。它有著靜物的殘忍,卻又讓人以為內部在流動。仿佛是,我在愛它。

這些念頭發(fā)生得很快,谷滿滿還沒開口說話。她終于也看窗外。地板在那里還原得不足,幾乎看不見。外面的兩個人是如何懸空坐著的?也是一對兄妹嗎?下面有條河,雖然看不見,好像有什么漂過去了。昨天下午,我看著下面的人又撈上來一具尸體。

她說:“哥,想跟你聊聊我快二十年的心底的恐懼。”

我更緊張前面到底有什么了,但我不能表現(xiàn)出來,我一向扮演善解人意、有擔當、明事理的好兄長,我總得繼續(xù)扮演下去。眼前的人活著,總是活著,像不會死一樣。我的皮膚發(fā)癢,長出河里的植物。空氣中懸浮孢子,我知道我的血液潮濕,我的肺里一條魚在張嘴。我讓心腸更硬一點。

“你說?!?/p>

“昨晚被貓抓了,上網(wǎng)查看了很多。”

她抬起胳膊,指給我看。一個小小的傷口,不紅了,一塊長條形的皮懸浮在上面,微微發(fā)白。真不起眼。這一小截東西,看上去很丑,不過它是一根胳膊。它是胳膊,有賴于它,她吃飯、刷牙、寫字,摸自己的皮,和人握手。胳膊。那條懸浮的皮變成一只粉色大象,有一張毀容的臉。大象在笑,哈哈大笑。親愛的,你不要再笑了,我默默對它說。

“去打針了嗎?”我說。我看到大象長出倒著的汗毛。親愛的,你很疼嗎,我問它。

“網(wǎng)上有醫(yī)生說,狂,狂犬,病毒潛伏期,大都在,一到,三個月,99%在一年內,科學記錄最長六年?!彼劬σ恢弊ブ遥斑@是可靠的嗎?”

“對。”大象不說話。我晃了晃身體,窗外有什么東西飛過去,更像發(fā)生在我腦子里,我看也看不見。在下雨嗎?

“看到有不少人,小時候被狗咬了,都沒打疫苗,十多年了,沒發(fā)病,是不是就沒事?”

她的眼睛長出兩條蛇一樣的胳膊,捏著眼球貼在我鼻子兩邊,向上對著我的眼睛吐口水。我的臉頰濕漉漉的,像蚯蚓,又惡心又嚇人。她使勁往喉嚨里吸嘴唇,似乎要把人中從鼻子底下揪出來,也可能她想將自己說過的話,重新從世界上吸回去,吸進肚子里。她說的話總是小心翼翼。

“十多年肯定沒事。短期內,如果咬人的狗,十天之內沒死,也沒事。”

“你還記得小時候你跟我說過的話嗎?”她把眼球放回眼眶,把嘴唇釋放出來,菱形地歪向左下。

燈球里的兩只螞蟻跳舞。小時候我說過太多話了,我總替舌頭羞恥。我問:“小時候你被狗咬了?”

“很小很小的時候,有一次在咱家,你、我,還有,咱姐,在廚屋,咱們說狗咬的事,然后我說我小時候被咬了沒打針,咱姥姥用草木灰處理的,然后你跟我說你完了。”

記憶出現(xiàn)的方式像水底的氣泡,逐漸冒上去,里面是一間昏暗的廚房,煤火爐旁邊,我們坐在小木凳上說話。我看見了,看到的越來越多,隔著厚厚的水,沒有聲音。

她揚著頭,脖子繃緊,像一小截豬尾巴。她眼睛的胳膊伸出來,向左,向右,變成純白色,濕漉又光滑。兩條胳膊纏在一起,左眼右眼合在一起,盯我。聲音繼續(xù)從那里冒出來:“咱姐,被家里那只狗咬到腿也沒打針?!?/p>

“后來你沒查過?”

“你當時說姐被咬到腿沒事,我是咬到手了所以我完了。自從那次聽你們聊完,我心里就對這個事產(chǎn)生陰影了?!?/p>

記憶從一個點,開始膨脹。它不像一顆果核開始生長,不像脫水蔬菜重新吸水,不像正在吹的氣球,它是一顆星球,表面的灰塵重新匯集凝結,重新布置濃淡,遵循近大遠小的原則,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我全都記起來了。我看見柴火、草木灰,刷土的墻面有麥秸,看見小狗斷掉的尾巴,看見炊帚上黏黏的粥的殘余。谷滿滿的臉和現(xiàn)在太像,只是,整個人看上去像一個小孩的巴掌。對,她現(xiàn)在看起來像一個成年的巴掌了。是的,我有過一個姐姐,那時她還是一個人,不是一種記憶。

“我很慚愧,很慚愧?!狈凵笙笞兂煞凵睦鲜螅轿业牟弊?,鉆進我的衣服。親愛的,吃我的葉子,吃我的皮,快吃,親愛的快吃。

“只要看到狂犬倆字,我就躲避,心里緊張。直到現(xiàn)在,直到昨晚被正月抓,才敢查看。”

“給你帶來這么大傷害……”吃我的葉子,吃我的皮,快吃。

“這么些年,經(jīng)常想,我會不會哪天突然就沒了。就想很多。尤其是上學時,夜里感到不適就會想我是不是要發(fā)病了?!?/p>

她笑了,有一大群白鰭豚在房間游動。眼睛的胳膊消失了,眼球好好待在眼眶里呢,她有一點緊張,有點過意不去。我有點生氣,她為什么不憤怒呢?

“后來如果提起過就好了?!蔽艺f。

“甚至都看破了生死,覺得啥事都不是事。我不敢提,內心恐懼,不敢跟你們說。高中時,鄰居老奶奶的那個外孫女暑假回來,有一次跟你說有個人被狗咬,26年后發(fā)病死了?!?/p>

“我有好幾年也擔心這個,還跟人說過我被狗咬過兩次,說不準哪天就突然發(fā)病了。后來查數(shù)據(jù)才知道根本不是這么回事?!?/p>

一個不確定的炸彈,我喜歡想象這個,一二十年后,炸彈突然爆炸,我死掉。高中時,我給喜歡的女孩描述過這種死亡,是炫耀心態(tài)。后來我知道了,狂犬病潛伏期大多不超過半年,一般三個月內就會發(fā)病,有明確記載的最長潛伏期是六年。而且我知道了,犬的狂犬病潛伏期只有幾天,發(fā)病五日左右死亡,如果咬人的狗十天內沒事,人就沒風險。

人不僅會被不知道的東西欺騙,也會被自己知道的東西欺騙,知道狂犬病的真相以后,我下意識以為所有人都知道了。

“當時我就躲開,但26這個數(shù)字徹底印下了?!?/p>

“都是道聽途說?!?/p>

“我記得你打針了呀。其實我也被咬過兩三次?!?/p>

“第二次打了兩針?!彼械膭游镌诜块g里排隊,河流在墻壁上靜止。

“沒敢跟大人說。”

“貓狗感染狂犬病,十天內就會發(fā)作?!?/p>

“還有一次,當時小,被咱姥姥家后邊那個姥姥的狗咬的,你知道嗎,她讓我別跟咱姥姥說。這句話我現(xiàn)在都記得。”她的聲音里有濕柴火燒不起來漚的煙,所以她的眼睛微微發(fā)紅。蛇一樣的胳膊出來了,含住眼球,吞到喉嚨里,留下兩圈眼眶,像一副微笑的圓框眼鏡。

“只要十天內它們還活著就沒事?!贝巴獾奈铱瓷先ハ褚粋€畫里的人,她的半邊背影,像樹葉上的水滴落在白蘑菇上。所有的動物站立,前肢背在身后,齊聲歌唱:心盲,眼盲,嘴巴緊閉……

“不知道多少次了,夜里都會因為這哭,就覺得我好悲涼啊,她說不告訴我還就不告訴?!闭f話時,她一直在笑,她的眼球重新出來了,眉毛上次第開出紅色和黑色的花朵。

“我記得你說過這個。”

“自己偷偷拿筷子燒了一點點,然后往手上蹭,咱姥姥還問怎么了,我說沒事。我就老想我哪天沒了怎么辦,你怎么接受,咱爸怎么接受。就是不敢查,也不敢聊,看到新聞就發(fā)慌然后關閉,現(xiàn)在說出來也就釋然了,不管會不會發(fā)生?!?/p>

“太對不起了,沒有人該在這種恐懼中活著?!彼械膭游镒彀途o閉,雙目圓睜。所有的植物合攏葉子。河流流向天花板,浪花低了。

“很悲傷,壓了我這么些年。怪我自己,因為恐懼所以無知,不敢克服,現(xiàn)在真的釋然了?!?/p>

“當時的你沒能力克服?!?/p>

“后來大了也不敢查,這就是我的問題了?!?/p>

她有點著急和慌張,就像不小心把唾沫星子噴到我臉上,馬上揚起袖子幫我擦掉,晚一秒,那些唾沫星子就會變成臉上的雀子。她應該對我有埋怨,像對那個陌生的姥姥一樣。她應該恨我,我想接受一些懲罰,那會讓我更舒服。雨還在下嗎?她的影子在地毯上模糊地燃燒,像一小塊燃燒殆盡的煤球。

“歸根結底是我們沒有重視你的心理狀態(tài),只當成玩笑來捉弄你?!蔽覀儯孟裾嬗幸粋€“們”來幫我分擔罪過。

“不是,當時這也是你的認知,在那種條件下,我的認知來自你們,但你們的認知也是有限的。查了幾個小時,貓抓了沒事是吧?”

“認知是認知,這樣的認知下怎么樣對待人,也是重要的。就是不善良,冷漠,麻木?!?/p>

“我及時清洗了,肥皂沖水,然后酒精,然后碘伏。不怪你?!?/p>

“它是家生的,最近也一直跟著你,不用擔心。”

“嗯,但它還沒打疫苗呢,我在等它感冒好了去打疫苗。那我不用打針了?!?/p>

“你要不放心可以去打一針,然后觀察它后面沒事就不用打了。”一切都消失了,留下落地燈和臺燈空空的光,留下空空的墻壁和天花板。我的皮膚清涼,摸不到水的痕跡。

“身邊很多人被貓抓也沒打針,有的只第一次被抓打了,而我已經(jīng)被抓多少次了,之前也被別的貓抓過。我不擔心被貓抓的,我是一次又一次被提醒,我可能隨時會消失。網(wǎng)上不少人查詢,十幾年前被狗咬沒打針還會不會有事,那如果現(xiàn)在每年接種疫苗,就算攜帶病毒,也不會發(fā)病是嗎?”

“很多人的認知是能潛伏十多年,但那些都是獵奇小故事,如果真感染狂犬病毒,基本上不會超過一年的。記錄中還沒有超過六年的?!?/p>

“嗯。你知道嗎?哥,這么些年,我有時候會想,我那么愛狗,自己不吃也得給狗吃,如果我因為狗沒了我多難過啊。有時候也會想,可能我幸運,沒有感染呢?但一想好幾條狗呢,我會那么僥幸嗎?就特別煎熬,認知還停留在被狗咬了只要沒打針就會得病。”

“其實得病才是極小概率事件,就和中大獎似的?!贝巴怙w過天鵝和神仙,飛過一條小時候的瀑布。我努力往前看,兩盞燈像一副明亮的墨鏡。

“現(xiàn)在才知道。我都習慣了,時不時蹦出來,身體不舒服了就會蹦出這種想法,最壞的都想過?!?/p>

“恐懼影響和塑造人。”

“嗯,不夸張地說,我一直活在某種恐懼里。最怕的就是最后的體面,聽過那個場景,面目猙獰,手像雞爪子一樣,眼睛凸出來,不想自己那樣在眾人面前。認知加深了恐懼,恐懼又影響了認知,認知一直停留不前。就很奇怪,現(xiàn)在說出來也并沒有什么輕不輕松的?!?/p>

“它的形體和重量還在?!?/p>

“好像在之前那么多年里,慢慢習慣并接受了這件事?!?/p>

“不會一下子就消失。”回來吧,蛇與海豚,大象與螞蟻?;貋戆桑Ш图埳莺徒痿~藻。這里太安靜了?;貋戆?,河流,親愛的,你從天花板上垂下,淹沒這里。這里太寂寞了。

“接受了發(fā)生的可能性,也接受了不發(fā)生的可能性。下午沒工作又查了好久,然后就想跟你聊。就好像你是鑰匙,把我身上這個鎖打開了?!?/p>

“想想就受不了,你被這份恐懼壓迫了二十年,而它是我施加給你的,輕輕一戳就會破掉?!?/p>

“看再多資料,沒聽你跟我講,我心里就還是忐忑的,沒有支柱。沒事啦,可能也因為這,讓我覺得很多事都不算事,不定活到哪天就沒了?!?/p>

“一方面相信你有承接恐懼的力量,一方面又為你切切實實地承受了它感到痛苦。很多時候我們都在害怕一個不存在的東西。”

她看向我的窗臺,表情很認真。對待事物,她總是如此認真。事實上,我有點嫉妒她了,她比我誠實,比我勇敢,比我寂寞。

“就剩下這些了?”

然后她站起來,走過去。窗外的人似乎要走進來。我看著她生出白羽毛和含羞草的葉子。她像是一下子得到了幸福。窗臺上剩下兩盆金邊吊蘭和一盆仙人掌。

“是的,”我說,“烏毛蕨死了,海芋死了,更早之前,銀皇后死了,再早,粉黛萬年青死了。剩下吊蘭和仙人掌活著。上午下了兩小時雨,想起它們我很傷心。死掉的四個我的喜歡多,活著的兩個我的喜歡少,我覺得都對不起它們?!?/p>

前面還死過一些,我忘了,我警惕我的傷心,因為真是虛偽,真是自我感動。

“改天我再帶幾盆過來?!彼疬叺跆m的葉子說。

“不要了,連植物都不可靠,也要一個個死去?!?/p>

“你想錯了,讓人覺得可靠不是植物的責任,它們也是為自己活一場?!?/p>

“你說得對?!?/p>

她坐回來,又重新看了幾眼花盆。夜晚似乎又嚴重了,外面兩盞燈的光,被壓得很小,遠處傳來救護車的聲音。

“剛想起來,也不是沒跟人說過。四年級時跟一女生聊,她說她有一輩子治不好的絕癥,我說我也有,結果人家說她是關節(jié)炎,一輩子治不好,我這沒她嚴重。我當時那個心啊?!?/p>

“可能,你的要嚴重得多?!?/p>

“對啊,我以為我得了要死的病,還在潛伏,但她只覺得她嚴重?!?/p>

“她那個是看得到摸得到感受得到的痛苦,你這個是一個龐大的窒息的壓迫的無形的痛苦,你都不知道它在哪?!?/p>

但我并不確定,一個清楚存在的痛苦是不是更好一點。

“就像高一同桌,說某某同學的父母離婚了真可憐,說我只是沒有媽媽了,但人家父母離婚了?!?/p>

“人不該說出這樣的話。”

“我現(xiàn)在都記得,那個語氣那個表情,后來關系再近,除非自己心里認定的人,我都不再說了。”

“不知道從一個人嘴里會說出什么,不得不接受這一點?!?/p>

“現(xiàn)在好多了。本來看了網(wǎng)上的資料,想去打針呢,但不是因為貓抓,是想為以前打。但就想先跟你聊,一開始還是不敢,去了個廁所回來一下子想通了?!?/p>

“可以去打一個,心理上的儀式。不過是防后面半年內的狗咬?!?/p>

“防后面半年內的貓抓,哈哈,但不想打,疼,還花錢,這邊好像幾百一針呢。”

“讓正月挨這一針吧。”

“好嘞,安排上,我好了,以后不會再胡思亂想了。有或無,都不重要,萬般皆是命?!?/p>

“能看到咱爸對你的影響?!?/p>

“我覺得是姥姥信佛對我的影響。咱爸那是對現(xiàn)實不滿的感嘆。不對,是對現(xiàn)實無奈的感嘆?!?/p>

“人可以信點什么,能給自己帶來安慰就行?!?/p>

“而我說的是那種,廣義上的事物走向?!?/p>

“你住在咱姥姥家那會,連個正式名字都沒有?!?/p>

“都叫我小安娜。”窗外的她上身左右晃動,或許那里有風。

“是的,小安娜。”安娜是我一個表妹的名字,比谷滿滿大一歲?!澳氵€記得那種感受嗎,活在另一個人的名字里,前面加個小?!?/p>

“沒有什么吧,就是個稱呼。”

“后來,你要上學了,大人們終于商量了一下,給你起名叫滿滿,我時常想,當你終于有自己名字那一刻,你的心情是怎樣的?!?/p>

“我不記得了,沒什么感覺吧,就是一個名字?!?/p>

“肯定不一樣,世界上有一個名字通向你了?!?/p>

“我不記得了,我沒想過這件事。咱們仨的名字好像還挺連貫,谷穗、谷豐、谷滿滿,多好的寓意?!彼е嗉?,望了我一會,她的下頜骨像一把鏟子?!澳阌袝r候會想起來咱姐嗎?”

“不太想得起了。小時候去咱姥姥家,我更喜歡跟安娜她們幾個玩,因為大家都在說你性子邪,愛生氣。我們不想帶你出去玩,就故意說計劃生育的來了,你嚇得趕緊躲進屋子里,我們就趁機跑了。等我們回來,你倚在姥姥懷里,已經(jīng)哭過一場。姥姥責備我們,讓我們別再拿這個嚇你了,你在黑屋子躲了很久。我現(xiàn)在經(jīng)常想起這個,想你躲在黑洞洞的屋子里,到底是什么心情?!?/p>

“我忘了,但很多人都不喜歡我。咱媽,你總想起她的好,但我其實不怎么想,我和她接觸太少了,我對她沒什么印象,我唯一記得,有次我要吃一個糖果,她不讓我吃,非要給安娜。我知道我出生讓計劃生育罰得不輕?!?/p>

“她……”

“是那種軟糖,用那種油紙包著,白紙,有一些藍色的線條,糖果上還有一些糖粒。那時候覺得特別好吃。咱們的姨也是,有東西都先給她們,我總是附帶的。只有咱姥姥真心對我好?!?/p>

“我懂。咱媽,她當時也只能用她能理解的方式處理問題?!?/p>

“但我不怪她,我知道,因為我,罰得不輕?!?/p>

“家里的牲口都牽走了,他們還不過癮,在屋子后墻上搗了個洞,那時候我有四歲?我現(xiàn)在還記得,我坐在床上,陸續(xù)過去幾個村里人,頭伸進洞里打招呼?!?/p>

“我知道那個洞,咱爸讓我看過,他補上的印記還在。”

“幸好咱家的家具,早早就搬去軍建姑父他家的老宅子里了,不然也留不住。咱們這兒還算輕的,我聽說別的鄉(xiāng)有罰四鄰和罰一望的?!?/p>

“罰一望是什么意思?”

“就是計生人員站在超生那一戶門前的路上,隨意選一個方向,路邊他能望見的所有人家,都罰?!?/p>

“這也太夸張了吧?”

我搖搖頭,不說話了。她拿起了手機,屏幕的光投在略平的鼻子上、眼睛上、圓鼓鼓的腮上,洋溢著輕松。我真羨慕她,我很想嘗嘗那種輕松是什么味道。她站起來,湊到我身邊,像一只熱乎乎的熊,讓我看她的手機屏幕。監(jiān)控里,那只灰色的小貓,眼睛發(fā)光,盯著我的心。她身上的熱氣讓我活在沼澤里。

“它長胖了?!蔽艺f。

盡管是我?guī)退鹆嗣?,可從那時到今晚,我仍然只在照片和視頻里見過正月。

“養(yǎng)貓慢慢有經(jīng)驗了。最近看了各種科普,吃的和用的,想想以前養(yǎng)的貓,差別太大了?!?/p>

“生命是不是被認真對待,千差萬別?!?/p>

“沒有條件,只是解決生存。我養(yǎng)過的三只貓,我都記得。還有我最愛的那條狗,現(xiàn)在做夢還會夢到它。你還記得嗎?從操場顫顫巍巍往家跑,走到鄰居家門口倒下了,嘴里一直流血。最后讓咱爸賣了,回來還買了狗肉,你和安娜都在。它聰明,眼神有情,陪我最久,可惜啊,最后護不了它,死了還被人剝皮吃肉,越想越難過。”

賣狗買狗肉的事我有點印象,不確定是哪條狗了。事實上,買回來的狗肉我肯定吃了不少,只是后來再不吃了。

我的記憶里也有一條狗,黃狗,幾個月大,一個秋天的清晨,被人下了藥。毒狗的人沒來得及撈走它,就被我們發(fā)現(xiàn)了。經(jīng)常有這種事,天不亮兩個年輕男人騎著摩托車,到陌生村子,把下了老鼠藥的肉丟給狗。轉一圈回來,不停車,后座的男人一下腰,撈起死狗,摩托車馬上飛走。

院子外面,狗躺在地上。夏天已逝,大風卷走地上的浮塵,周圍在落葉,狗的眼睛里倒映著樹冠與天空。它盯著我看,一開始似乎還有悲哀,后來轉向看天,肚子起伏一陣,很快平靜了。

跟谷滿滿確認是不是這條黃狗,她說是另一次。和貓狗有關的記憶,她比我清楚。

她坐回去,我身上一層厚厚的泥干涸,恍如盔甲。她以前養(yǎng)過三次貓嗎?

她說: “帶正月去醫(yī)院了,測了個PCR,挺貴。”

“PCR是什么?”

“類似核酸檢測,花了五百,但沒事就放心了。別讓咱爸知道。過幾天就可以打疫苗了,現(xiàn)在疫苗也貴,量少,進不來?!?/p>

她的顧慮并非沒有原因。因為貓的事,她受過不少呵斥。她上小學時,一只貓跑到了家里。貓是白的,背部有幾片面積可觀的黃色。她叫它大黃,它好像默認了。她對它好,它總是來。

父親嫌它白吃東西,覺得是誰家讓它跑出來,專門占鄰居們的便宜,一直趕它。周五下午我從鎮(zhèn)上的中學回家,父親跟我告狀:“你妹妹竟然拿雞蛋喂貓,真敗壞?!?/p>

谷滿滿嘗試從我這里得到認同,但失敗了,那個時候,我一年也吃不上幾顆雞蛋。

游擊戰(zhàn)式地養(yǎng)了一段時間,谷滿滿倒是還愿意繼續(xù)為它挨罵,但有一次我回家,她告訴我:“咱爸拿鐵锨攆了幾百米,大黃好久沒來了,我在村里找了它好多回,都沒看見它。它肯定是失望了,再也不回來了?!?/p>

對待動物,父親也不是只有殘酷的形象。谷滿滿畢竟上重點中學了,有兩回,家里養(yǎng)的小狗生病,父親心底里還是認為不值得去,畢竟人生病了也不怎么看。但在谷滿滿的強烈要求下,他也帶去看獸醫(yī)了。后來仍舊死了,他埋怨花冤枉錢。

我想大黃算其中一次。還有兩次呢?

另一只貓,也是白貓,頭上有個淺灰色的斑,形狀隱約像花瓣,她喊它小花。那時候媽媽還在,計劃生育一直圍獵這個孩子,谷滿滿躲在外婆家活著。她給我講的時候,描述了姥姥是怎樣對待那只貓的,也是從那里,她學會了給貓喂雞蛋。我記不清這只貓的結局了,媽媽喝了一整瓶甲胺磷,搞得我一直很饞它的味道,父親將谷滿滿接回家,然后姥爺?shù)冒┌Y死了,姥姥開始在幾位活著的女兒家流浪。

這應該算一次。還有一次我怎么都找不到。有沒有可能是那一只呢?她在附近的植物研究所讀研究生,每周走上幾百米路來我這里。有一天,她在立交橋下的冬青叢里發(fā)現(xiàn)一只流浪貓。她說它太瘦小了,搶不過其他貓。從我這里離開時,她會找一個塑料袋,打包一些吃的帶走。她考慮過收養(yǎng)它,可宿舍里另一個人貓毛過敏。她好幾次嘗試跟我討論,我能不能養(yǎng)它。我說承擔不了那份責任,然后照例講了講黃狗的眼睛。

好些人問過我會不會養(yǎng)貓或者狗,大多是女人。我會先說被狗咬兩次的事。

一次我在走路,一米多長的大狗從門里竄出來,咬住我右邊的大腿,來了兩個人打它才松開。狗主人要我褲子脫下來,我不太情愿,因為我沒穿內褲。我情愿帶著傷口走掉,但狗主人扒下來了,我慶幸上衣夠長,稍稍蓋住了我的陰莖。那時候我的腿多么新鮮,還看不到腿毛,狗牙在皮膚上留下嬌艷的傷口。狗主人帶我去溝邊的診所涂了碘伏,一定要我去他家。他拿出一個鍵盤,連上電視機,往鍵盤上插一張綠色的卡,讓我做題。他幫我點鼠標,題目種類很多,語文、數(shù)學、歷史、自然常識等等,我忘了最后的分數(shù),不過比他三個兒子的分數(shù)加起來還多。他一個勁夸我,送我回家后,繼續(xù)跟我父親夸我,表示以后肯定有大出息。很明顯,我辜負了他的判斷。但那時候還不知道這一點,父親很高興,然后帶我去打狂犬疫苗。一周打一針,一共打了五針,一針二十,狗主人提前給醫(yī)生一百塊錢。打最后一針時,醫(yī)生很不情愿,跟我抱怨?jié)q價了。

一兩年后,晚上,我踩到家里小狗的尾巴,它轉身咬了我。父親說要把狗打死,我們阻止了他。不確定之前打的疫苗還有沒有用,最終父親決定帶我再打一次。鄰村診所的疫苗沒了,我們又去了幾公里外的另一家。這次打了兩針。

講完這兩次狗咬,我下一個結論:“看著好好的,我總覺得它們隨時會咬我一口?!?/p>

女人們表示理解。然后我更進一步。

“其實,這種怕并不真影響我,我更怕另一種。”

然后我開始講黃狗的眼睛。

“它躺在白地上,秋天在周圍,很空曠??粗@樣一雙眼睛,里面是沉默的悲哀,它已經(jīng)叫不出聲了。那個時刻我明白,我永遠無法在精神上靠近它了,你看著它,只能想象它,卻無法體會它。我知道無法再承受一次這樣的眼睛了,所以我一開始就不要建立這種情感連接?!?/p>

聽完后,女人們覺得很誠懇,有點感動。次數(shù)多了,我自己也快當真。

是不是立交橋下的那一只呢,我可以問一問她,但我不問。她又在看我,微張嘴巴,舌尖舔下牙床。我逃向窗外。夜晚在外面仍舊沒有變化,躲在里面有種安全感。在河對面,在那棟大樓旁邊,有一片房子在拆遷,現(xiàn)在看不到。平日里,挖掘機在建筑廢料堆砌的高原上工作,我喜歡看一看。我真害怕這種看,我越來越習慣將另一種生活當景觀。

我非要站起來,往那看不到的地方看。谷滿滿躺在地毯上,表情仍舊很認真,我嫉妒這種認真。突破外面的兩盞燈才能看得更遠,河流,大樓,工地,樹木,我仿佛看到了,但懷疑是想象出來的。我看到有一些怪物,哪里有動靜,它們就撲上去,它們眼睛是紅的,抬起頭來嘴唇也紅了。嘴唇上的血會上癮。我?guī)缀跤X得麻木是一種美德了。

“你知道吧,咱村的谷旺和谷倉也在廣州,你們年齡差不多吧?”

“我知道,我們都差一屆,我不想見到他們?!?/p>

“我也不想?!?/p>

“他們肯定也是。那個谷開山也在,比咱們長一輩,他都多少年沒回家了。有一回我差點就被他看見?!?/p>

“咱家上上輩的老人都死得早,一個不剩下了。”

“是啊?!?/p>

“你應該記得咱爺爺,那時候你挺大了。我一點印象也沒有?!?/p>

“我記得。”我記得我在游水,他在岸上死了。

所有的一切周圍,游動著沉默。好像我們要為那些死去的人哀悼。

“我經(jīng)常想,當時,大人要是好好去找找,說不準還能找到她。”聲音靜靜的,玻璃里,谷滿滿仰著下巴望我,好像只有這樣,才能把話送進我耳朵。“也許我們應該在網(wǎng)上試試,弄點熱度出來,如果她還活著,有可能會看到?!?/p>

向后退了幾步,退回到玻璃提供的安全感內。我身體后傾,既不誠實,也沒有勇氣。我迫切需要做點什么。

“中國太大了。我給你做點東西吃吧。有什么想吃的嗎?想吃什么都行,你告訴我?!蔽艺f。

“沒什么想吃的?!?/p>

“你再想想?!?/p>

“想吃你做的那種魚粉。你有魚嗎?”

“有魚?,F(xiàn)在冰箱里一直是滿的,什么都有?!?/p>

魚是切好的,從冰箱里拿出來,泡在水里化凍。

“要幫忙嗎?”谷滿滿坐起來問。

“不用,你等著吧,很快就好了。”

她重新躺下。我切姜、蔥和蒜,腦袋里閃過一些死亡,突然勇敢了一下。很快又不見了。燈在黑色的窗戶里,我看到我,看到谷滿滿盯著手機,她左手一直在揪發(fā)尾,甚至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我洗西紅柿,切得很碎。魚過了幾遍水,終于軟了。魚眼睛盯著我,沒有情緒,只剩下一個表面。我聞到那雙眼睛里甲胺磷的味道。

倒了油,油煙機在響。這里也有玻璃,外面只站著一個我,讓人安心。

蔥姜蒜撒進去,手腕有種丟保齡球的舒適。滋啦響,還有青花椒。很快它們變了,仿佛有一個內部使它們收縮。撈出來。魚進去,魚皮黏在鍋底上,我不擔心。翻過幾面后,西紅柿進去了。一切都變了。

“好香啊?!惫葷M滿在遠處說。

水。水開了。米粉是泡好的,放進去,只加一些鹽。我從來沒有規(guī)定過鹽的數(shù)量,只是拿起來,倒進去。

火和時間讓飯熟了。

谷滿滿坐在窗邊的小桌子上吃粉,中間起來過一次,趴在玻璃上,她想知道還下不下雨。雨還在下嗎?

像是會融化出去,我站在餐桌前,端著碗,真替她擔心。好在她很快退回來,重新開始吃。她盯著手機看了個視頻,她說很怕正月被砸死。她把魚刺吐在餐巾紙上。窗外的她也是這樣,我時不時疑惑,到底誰跟著誰做動作。

窗外那兩個人,在藍色的黑暗中坐著,吃粉,仿佛一起嚼過期藥丸。我擔心她待在這里太久,思考過一會兒該怎樣巧妙地開口趕她離開。突然,對面大樓好多燈亮了,仿佛一種污染,房間里跑出去的兩盞燈被稀釋,找不到了。玻璃外的世界,看上去漫進了屋子??蛷d正中央,一座巨大的泡桐花的墳丘。青翠而濃香的苦味,燃燒著我的鼻毛。

“從小到大,你有一直害怕的東西嗎?”她把一根魚刺從嘴里拿出來,問我。

腦子里閃過很多東西,每一樣都說不出來。我想起她給我說過的夜晚,父親沒能按時回來,她躲在房間里,怕黑,但她不敢開燈,因為她想,如果開燈,那些正在令她恐懼的無形物體,不是更容易發(fā)現(xiàn)她嗎?院門外傳來一點動靜,她就大聲喊爸爸。她喊了多少次呢?她得鼓起多大勇氣,才能在黑暗中穿過十幾米的院子,去門口張望父親的影子?

谷滿滿跟我說這都沒什么,她早就不當回事了。

“我現(xiàn)在好輕松啊?!彼f。她的舌頭送出一根魚刺?!拔以僖膊粨耐话l(fā)狂犬病的丑態(tài)了?!?/p>

魚刺活了,在衛(wèi)生紙上跳舞,而我只是沉默地吃粉。谷滿滿咀嚼時發(fā)出咯吱咯吱的動靜,像一窩進食的豬仔,令我心煩。我只是吃粉。溫情的好時刻,冷冰冰一幕,我們嚼啊嚼,嚼出骨頭和荒漠。

[編者語]? ?本期“步履”欄目推薦的小說是宥予的《狂犬病》,作者在文本里保留了難得的天真,小說表面上在談論狂犬病,實際談論的卻是人面對死亡的恐懼,死亡并沒有真的發(fā)生,卻以憂慮的形式存在于字里行間。故事沒有太多波折,僅僅是一對兄妹在一個封閉的房間里對話,讓人想起海明威那篇《白象似的群山》,情節(jié)雖然簡單,卻蘊藏著巨大的情緒。妹妹被剛領養(yǎng)回來的貓抓傷,但是他們不方便出門,妹妹擔心自己感染上狂犬病病毒,聊天的內容起初只是圍繞動物和打針,卻漸漸勾起一些往事。或許由于長時間待在屋里,哥哥出現(xiàn)一些幻覺,也或許是內心隱藏的情感幻化出各種奇怪的形態(tài),伴隨著他們的聊天。這對兄妹談論瑣碎的日常,談論記憶和失去,逐漸靠近主題:大概正是因為愛與記憶的存在,人才格外害怕消失吧?

(顧拜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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