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愛中
創(chuàng)造出無數(shù)的多余人之后,
他終于知道,自己才是最多余的,
愛情、使命,甚至是肉體。
喜歡穿長袍而不是西裝,
將錢置于襪底而非口袋,
將閨房之樂陶然于酒肆,
或者是將生命交予戰(zhàn)火,
他以一己之力,
讓狡黠和虛偽脫下偽裝,
時代變得真實(shí)而認(rèn)真。
喜歡黃仲則,一樣的才高氣傲,
無論是曾經(jīng)思想交鋒的尖銳,
還是無數(shù)次盛世危言的胸襟,
唯一不同的,他捐軀于國家,
而非沉溺于一星如月,生不逢時。
小城成為桃花源,
是一種信仰,也是策略,
戰(zhàn)火、饑荒和匪患,
時代神經(jīng)的跳動免不了凄涼。
翠翠、夭夭和三三,
那些野性的女孩子,
即便是遍體鱗傷、憂愁彌漫,
也是山泉水蕩滌后的靈魂。
紳士的污濁,教授的寺宦,
并不妨礙京城的飄蕩,
青年公開狀里的窘境,
化為心底最為柔嫩的部分。
尚且稚嫩就去寫自傳,
是勇氣也是討巧,
后來的聲名鵲起、躍然紙上,
都難抵“首善之區(qū)”的冷眼。
凄涼、遺忘,記憶的晚景,
《邊城》最后的孤獨(dú),一語成讖。
書生意氣多誤身,他不是第一個。
只有觸碰到青春的稚嫩,
才能明了筆端的切膚之痛,
只是果腹是不行的,
靈魂的自由會讓青瓷奔逃,
帶著創(chuàng)傷一意孤行。
川地多陰雨,也多沉思,
資本的沉郁讓巴黎也是這樣,
無數(shù)次回想起掘墓人的樣子,
干脆從自己做起,坦坦蕩蕩。
戰(zhàn)爭、災(zāi)荒,陰暗的煤氣燈,
荒街上變形的身影,嬰兒的
啼哭鋪開了青春的一腔熱血,
終究是《憩園》和《寒夜》,
多舛的種子孕育沉郁的時空。
多年以后,
汪文宣的咳嗽,楊老三的羞愧,
曾樹生路燈下的彷徨、凄涼,
讓他再一次坦坦蕩蕩。
很多人會將狂狷、孤傲和才子,
以艷羨的調(diào)子附在你的故事里,
像極了古老飯店門楣上的幌子,
沒有吃過,但不妨礙道聽途說。
臥游激活在人生邊上的寫作,
寂靜的時候與鬼對話,
多智的貓躡足入室,
談?wù)摕o毛兩足動物的趣事,
是一種冷酷,也是熱腸。
《管錐篇》讓眾多記憶支點(diǎn)開口,
在重新組構(gòu)的時間長河里,
欲言又止,或者是自說自話,
最后都像盆景或者附骨之疽,
匍匐、隱藏在思想的傲然里。
細(xì)雨中的巷子綿長到幽閉,
如果鋪撒上憂傷的鵝卵石,
再美的曲調(diào)也不會有流觴,
更何況一波未平,一波起。
拋棄單純悅耳的調(diào)子,
一意回歸家國情懷的傾訴,
在殘損的手掌里躍然紙上,
格局開闊,詩意就富足了。
英年早逝,熬不過情殤,
是命運(yùn)早就畫定的式樣,
顛沛流離是一場場徒勞,
只有詩是忠誠的,
恰如記憶、友人,
在每年都會盛開的木莓上。
百年詩意流水,
沒有人比你更懂等待的意味,
從吳音的柔軟到京音的饒舌,
都無法熨平相思的跌宕起伏,
無論是隔院泉還是一枝鏡花,
都抵不過眼神交錯的一剎那。
終究是一場夢,
在窗子與月光的廝磨里,
在交通史與圓寶盒的對話里,
在尺八與隔江泥的交錯里,
沉沉地隱藏進(jìn)語言的水深。
讀不懂,是一種疑惑,
讀懂了,則是蕩氣回腸,
無論如何蕩漾開去,
都止不住是一己之私,一聲嘆息。
如果雪落下來的時候,
能夠停下腳步,
聽前方雷電的轟鳴,
望而卻步,
軟弱就可能拯救凄涼的余生。
只要有方向,
呼蘭河水就不會掉頭回返,
人也一樣,
破鏡重圓是一種愿望,
鏡子里的人,并不是當(dāng)初。
三月的小城,爺爺?shù)暮蠡▓@,
那個灼燒到情難自已的晚霞,
都在想象里讓身體蓬勃,
讓墜落的北方豐盈如夏。
心有不甘,但無法左右
命運(yùn)是歷史悠久的泥潭,
怨恨如春草,戀世近秋風(fēng),
醒后的空氣愈發(fā)寒冷,
孤獨(dú)如冰粒,
彌漫在溫暖如春的嶺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