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晶晶
摘 要 湖南瀏陽境內(nèi)有三種方言:贛方言、湘方言、客家方言,瀏陽(沙市)方言歸屬贛語大通片。在沙市方言中,疑問代詞包含問人、問事物與類別、問時間、問處所、問數(shù)量、問程度等10個類別,意義有所區(qū)分,不同語義類別的疑問代詞充當(dāng)?shù)木浞üδ懿煌?,同一語義類別的疑問代詞之間也有差異。除了疑問用法外,疑問代詞還有反問、任指、虛指等非疑問用法?;跉v時與共時比較,文章推測疑問代詞后綴“咧”可能來源于表“方位處所”義的“里”,疑問代詞“么”來源于“物”,“害”“喊”來源于古漢語疑問詞“何”,分別是“何一”和“何樣”的合音。
關(guān)鍵詞 沙市方言 疑問代詞 語義類別 非疑問用法 來源
瀏陽市地處湖南省東部羅霄山脈北段,位于湖南、江西兩省九縣市交界處,是長沙市的一個縣級市。瀏陽市以城區(qū)為中心,分為東南西北四鄉(xiāng),每個鄉(xiāng)又包含多個鎮(zhèn)。沙市鎮(zhèn)地處瀏陽市北鄉(xiāng)中心,位于撈刀河上游,鎮(zhèn)域面積209.7平方千米,人口約7萬,下轄15個行政村。由于地處湘贛邊境和歷史上曾發(fā)生多次移民,所以有“瀏陽土地輕,十里不同音”的說法。從方言分區(qū)上來看,瀏陽市有贛方言、湘方言、客家方言三種方言。其中,贛方言在全市使用范圍最廣。根據(jù)《中國語言地圖集》(2012),瀏陽的贛方言歸屬贛語大通片、宜瀏片。陳暉、鮑厚星(2007)指出,大通片主要為原沙市區(qū)、社港區(qū)和北盛區(qū)除永安鎮(zhèn)以外的部分地方。本文所討論的瀏陽(沙市)方言(又稱“沙市話”,以下簡稱“沙市方言”)歸屬贛語大通片。
一、 瀏陽贛方言疑問代詞的研究現(xiàn)狀
隨著漢語方言語法研究的興起,漢語方言的疑問代詞系統(tǒng)逐漸受到重視。但近四十年來,以瀏陽贛方言代詞作為研究對象的成果較少,更未見系統(tǒng)探討瀏陽贛方言疑問代詞的文章。夏劍欽(1998)將瀏陽方言的疑問代詞分為問人、問事物、問時間、問數(shù)量、問原因、問程度、問處所7個類別,但是對于各類疑問代詞語義的區(qū)別、句法功能以及非疑問用法等方面的研究尚不夠深入。李冬香(2000)在夏劍欽的基礎(chǔ)上,將疑問代詞分為8類,加入“表目的”這一用法,并予以舉例說明,但各疑問代詞的句法功能、后綴等問題未見描述。此外,李冬香(2002)描寫了瀏陽北鄉(xiāng)蕉溪話疑問代詞“限哉/喊、限”和“害唧/海、害”的用法,并對其進行源流探討。[1]由此可見,目前對沙市方言疑問代詞乃至瀏陽贛方言疑問代詞的描寫都還不夠完善、充分。
二、 沙市方言疑問代詞的語義類別及句法功能
結(jié)合前人的研究與筆者的調(diào)查,并參考盛益民(2020)對漢語疑問代詞的分類框架,根據(jù)詢問焦點的不同,本文將沙市方言的疑問代詞分為問人、問事物與類別、問時間等10個語義類別,分別探討其疑問用法及句法功能。語義類別及具體疑問代詞如表1所示。下文在方言中本字不明且無音近字者用“□”表示;為方便描寫,[lie0]音暫用同音字“咧”表示。
(一) 問人
在沙市方言中,詢問人的疑問代詞分為獨立式和組合運用兩種。獨立式有“誰咧”和“么人”,相當(dāng)于普通話的“誰”;合用的有“么咧人”“甚么人”“甚面”,相當(dāng)于普通話的“什么人”。使用“誰咧”或“么人”,詢問對象是誰,信息點較單一,用專有名詞或人稱代詞回答即可,“咧”作為后綴不能省略。合用式的三個短語相對于“誰咧”和“么人”而言,表達的內(nèi)容更多,往往側(cè)重對所問對象身份、地位、來頭或性格的詢問,要求說明對象的具體特點或性質(zhì)。在這些疑問代詞中,使用最廣泛的是“甚么人”,使用者約占沙市鎮(zhèn)人口的7成以上;“誰咧”“么人”“么咧人”使用相對較少,多出現(xiàn)在沙市秧田村、中州村、赤馬村等地。其中“么人”是由“甚么人”省略而來;“甚面”則是“甚么人”在語流音變中的合音。在提問“什么人家”時,經(jīng)常會用到“甚面”。在非主謂句中,還會用到“甚面他[??n21min44thuo44]”?!吧趺嫠币彩恰笆裁慈恕钡囊馑?,其中的“他”指代“甚面”,無實義。
從句法功能看,問人的疑問代詞及短語均可做主語、賓語、定語。做定語時,后面需要跟結(jié)構(gòu)助詞“噶”,“噶”相當(dāng)于普通話中的定語標記“的”。提問“誰家/什么人家”時,無需加結(jié)構(gòu)助詞。如:
(1) 誰咧/么人把碗打爛噠?誰把碗打爛了? 主
(2) 爾尋甚么人/么咧人?你找什么人? 賓
(3) 以是誰咧/么人噶卷子?這是誰的試卷? 定
(4) 公唧在甚面屋咧?爺爺在什么人家? 定
(5) 甚面他屋咧?什么人家? 定
(二) 問事物與類別
詢問事物與類別的疑問代詞為“么咧”,相當(dāng)于普通話的“什么”?!斑帧睘樵~綴,無實義,不能省略?!懊催帧痹诰渲锌沙洚?dāng)主語、賓語、定語,做定語時可直接修飾名詞,后面無須加結(jié)構(gòu)助詞“噶(的)”。如:
(6) 么咧為“打擺子”?什么是“打擺子”? 主
(7) 爾要買么咧?你要買什么? 賓
(8) 爾要買么咧飲料?你要買什么飲料? 定
(三) 問時間
詢問時間的疑問代詞有“幾時”“害時唧”“好多鐘”“好久唧”。“幾時”“害時唧”分別對應(yīng)普通話的“什么時候”“啥時候”,“好多鐘”相當(dāng)于普通話的“幾點鐘”,“好久唧”相當(dāng)于普通話的“多久”,“唧”為詞綴,不能省略。一般詢問較長的時間點會用“幾時”和“害時唧”,回答為某一天或某個月;詢問較短的具體時刻則會用“好多鐘”,偶爾也用“幾時”;“好久唧”則是用來詢問時間段,表示多長時間。在句法功能上,詢問時間的4個疑問代詞均可充當(dāng)主語、賓語、定語、狀語?!皫讜r”“害時唧”“好多鐘”充當(dāng)定語成分時,需在中心詞前加上助詞“噶(的)”,“好久唧”則不用。此外,“好多鐘”還可充當(dāng)謂語;“好久唧”還做補語,詢問動作所經(jīng)歷的時間段,其他詞均無此功能。如:
(9) 幾時放寒假?什么時候放寒假? 主
(10) 害時唧去赤馬湖耍?啥時候去赤馬湖玩? 主
(11) 如今是好多鐘噠?現(xiàn)在是幾點鐘了? 賓
(12) 個是害時唧噶事?那是啥時候的事? 定
(13) 好多鐘噠?幾點鐘了? 謂
(14) 三年級打算幾時/害時唧去春游?三年級打算什么時候/啥時候去春游? 狀
(15) 爸爸好久唧去釣一回魚?爸爸多久去釣一次魚? 狀
(16) 以只超市開噠好久唧?這個超市開了多久? 補
(四) 問處所
詢問處所的疑問代詞有“害唧”“害”“害坨唧”?!昂蟆焙汀昂Α币鉃椤澳睦铩?,“害坨唧”意為“什么地方”“哪兒”。日常生活中,沙市方言往往會在“害”后面加一個后綴“唧”,“害唧”的使用頻率比“害”更高?!昂邕蟆毕鄬τ凇昂蟆薄昂Α倍?,所問地點更加具體、細化,空間范圍較為有限。如例(17)的回答通常會用某市、某鎮(zhèn)之類比較大的地點,不要求特別詳細,因此用“害唧”“害”。例(18)詢問碗的位置,一般是在房間里的某張桌子或者地板上,對于這些具體的方位,會選用“害坨唧”。
(17) 她走害唧/害來噶?她從哪里來的?
(18) 他把碗放噠害坨唧?他把碗放在什么地方?
在句法功能上,“害坨唧”和“害唧”兼做主語、賓語、定語?!昂Α辈荒茏鲋髡Z,可充當(dāng)賓語和定語,“害”做賓語時后面必須要跟動詞,如例(21),不能說“*他到害?”;“害唧”“害”做定語時,后面可直接加名詞,如例(22);而“害坨唧”做定語則需在其后加結(jié)構(gòu)助詞“噶(的)”,如例(23);3個詞均可充當(dāng)狀語,如例(24)。
(19) 害坨唧有茶喫?什么地方有茶喝? 主
(20) 到處嚯尋噠,他去噠害唧?到處都找了,他去了哪里? 賓
(21) 他到害去?他到哪去? 賓
(22) 他是害唧/害人?他是哪里人? 定
(23) 個是害坨唧噶杯子?那是什么地方的杯子? 定
(24) 細狗崽害唧/害/害坨唧去噠?小狗哪里去了? 狀
(五) 問數(shù)量
“幾”“好多唧”“好多”是問數(shù)量的疑問代詞?!皫住背丝梢詥为氃儐枖?shù)量外,通常還可以與量詞組合,構(gòu)成量詞短語來問數(shù)量,如“幾只”等;“好多唧”意為“多少”,后面不跟量詞,但量詞可能會在答語中出現(xiàn)。二者的主要區(qū)別在于“幾”詢問的數(shù)量較少,且回答比較具體,可用數(shù)字回答;而“好多唧”詢問的數(shù)量一般較多或者無法數(shù)清,回答比較抽象?!昂枚唷币惨鉃椤岸嗌佟保渑c“好多唧”的差別在于,“好多”只用來詢問金錢數(shù)量(價格),如“好多錢一斤”,生活中常常省略“多”,直接說成“好錢一斤”。
值得注意的是,量詞在普通話中種類豐富、意思有別,但是沙市方言的量詞系統(tǒng)卻不夠發(fā)達。在沙市方言中,一個量詞通常能夠表示多個量詞。比如常見的量詞“只”,它可以相當(dāng)于普通話的量詞“個”“只”“棵”等。如:
(25) 他喫噠幾只蘋果?他吃了幾個蘋果?
(26) 她家養(yǎng)噠幾只貓?她家養(yǎng)了幾只貓?
(27) 塘里還有好多唧魚冒抓哦?池塘里還有多少魚沒抓呢?
(28) 爾看噠好多唧書哦?你看了多少書呢?
(29) 冬瓜好(多)錢一斤?冬瓜多少錢一斤?
例(25)、例(26)回答“幾只蘋果”“幾只貓”時,數(shù)量基本都不會超過十;若超過十便不會用“幾只”來發(fā)問。正如例(27)問“還有多少魚沒抓”,數(shù)量通常較多,就沒有采用“*還有幾只魚冒抓”這種說法,而是用“好多唧魚”。例(28)可采用概數(shù)進行答復(fù),如“看了三分之一左右”。例(29)答語會加上量詞,如“兩塊錢一斤”,而非“*兩錢一斤”。
在句法功能上,“好多唧”能充當(dāng)主語、賓語、定語三種成分,“幾”可以單獨做賓語和定語,與量詞構(gòu)成復(fù)合疑問代詞后便可充當(dāng)主語,如例(33);而“好多”通常只能做定語,如例(29)“好多錢一斤”。
(30) 好多唧算多?多少算多? 主
(31) 以是幾?這是幾? 賓
(32) 她拿噠幾只枕頭?她拿了幾個枕頭? 定
(33) 幾只夠咧?幾個夠呢? 主
(六) 問程度
詢問程度的疑問代詞有“幾”“好”?!皫住焙汀昂谩倍枷喈?dāng)于普通話的“多”。陳鑫穎、盛益民(2023)指出,部分方言程度疑問代詞的選擇與量項成分的可度量性有關(guān)。沙市方言“幾”和“好”的區(qū)別在于,非度量類形容詞用“幾”提問,如“幾漂亮、幾黑”;而度量類形容詞用“好”提問,如“好重、好長、好高、好冷”。另外,在對話時,形容詞后往往會跟個“唧”字,方便區(qū)別疑問與感嘆語氣。如:
(34) 嚯話她幾漂亮幾漂亮,到底有幾漂亮唧?都說她很漂亮很漂亮,到底有多漂亮呢? 狀
(35) 以只草魚有好重唧?這條草魚有多重呢? 狀
例(34)中,前兩個“幾漂亮”意為“很漂亮”,表示感嘆;句末的“幾漂亮唧”意為“多漂亮呢”,表示疑問,此處即是用“唧”來區(qū)分語氣。例(35)詢問“好重唧”可用“八斤重”來回答。
在句法功能上,“幾”和“好”均充當(dāng)狀語,如例(34)、例(35)。
(七) 問方式與性狀
詢問方式的疑問代詞主要由“喊”構(gòu)成,包括“喊子”和“喊”,二者意為“怎樣”“怎么”。在日常交流中,通常會在“喊”后加上詞綴“子”,“喊子”的表達相對更多。在句法功能上,“喊子”和“喊”均充當(dāng)狀語成分。如:
(36) 我喊子/喊曉得他害時唧來?我怎么知道他啥時候來? 狀
(37) 爾準備喊子去學(xué)校?你準備怎樣去學(xué)校? 狀
“喊子”和“喊”還可以用來詢問性狀,意為“怎樣”。在句法功能上,“喊子”可做句子的主語和謂語;“喊”只能做主語,不能做謂語,如例(38)、例(39)。此外,二者也可充當(dāng)定語,此時其后需跟“噶(的)”這一結(jié)構(gòu)助詞,再修飾中心詞。久而久之,問性狀的“喊子”“喊”便習(xí)慣搭配“噶(的)”一起使用,如例(40)。
(38) 喊子/喊才滿意?怎樣才滿意? 主
(39) 爾話噠去,爾又冒去,爾到底要喊子?你說了去,你又沒去,你到底要怎樣? 謂
(40) 爾喜歡喊子噶/喊噶沙發(fā)?你喜歡怎樣的沙發(fā)? 定
在沙市方言中,“喊子”和“喊”作為疑問代詞的頻率很高。我們可以通過句意和句法功能來區(qū)分是問方式、性狀還是原因。
(八) 問原因
詢問原因的疑問代詞有“喊子”“喊么”。“喊子”既可用來詢問方式與性狀,也可用來詢問不符合預(yù)期事件的原因,表示出人意料,意為“怎么”,如例(41);此外,“喊子”也可以對比較中性的原因發(fā)問,意為“為什么”,如例(42)、例(43);而“喊么”只能用來詢問不符合預(yù)期的原因,意為“怎么”,如例(41),而例(42)、例(43)的原因較為中性,則不能使用“喊么”。需要指出的是,陳振宇、杜克華(2015),李湘(2019),盛益民(2019)等均認為,詢問原因并非“怎么”的規(guī)約化意義,普通話中并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原因疑問詞“怎么”。但我們還是尊重沙市方言的表達習(xí)慣,暫且將“喊子”和“喊么”列入原因疑問詞。
在句法功能上,“喊子”“喊么”常常充當(dāng)狀語?!昂白印币部勺鼍渥拥馁e語,無法做主語和定語;“喊么”既不能做賓語,也不能做主語和定語。如:
(41) 就落雨噠,喊子/喊么還冒收谷咯?就要下雨了,怎么還沒收谷子呢? 狀
(42) 天喊子是藍噶?天為什么是藍的? 狀
(43) 小偉每天好夜困,爾曉得個是喊子不?小偉每天很晚睡,你知道那是為什么嗎? 賓
(九) 問行為
詢問行為的疑問代詞有“搞么咧”,相當(dāng)于普通話的“干什么”。在句法功能上,可充當(dāng)謂語,不能做狀語。如:
(44) 滴唧飯唔喫,爾是想搞么咧?一滴飯不吃,你是想干什么? 謂
(十) 問選擇
問選擇的疑問代詞是一個大類,可以指向人、事物、處所等,主要由“害”構(gòu)成,“害”相當(dāng)于普通話的“哪”。在日常使用過程中,“害”后面常常會跟量詞,構(gòu)成復(fù)合疑問代詞,如“害瓶(哪瓶)”“害塊(哪塊)”,其使用頻率比“害”更高;“害”的復(fù)數(shù)形式為“害些”,相當(dāng)于普通話的“哪些”;“害個唧”意為“哪一個”。這幾個疑問代詞,都要求在某種或某些范圍之內(nèi)加以選擇。
在句法功能上,“害些”可做主語、賓語和定語;“害”可以單獨做定語,其后加量詞構(gòu)成復(fù)合疑問代詞后,即可以充當(dāng)主語和賓語兩種成分;“害個唧”也可以做主語、賓語、定語。如:
(45) 害些還冒考哦?哪些還沒有考呢? 主
(46) 嚯在以唧噠,爾想要害些?都在這兒了,你想要哪些? 賓
(47) 以條街還有害些店冒逛?這條街還有哪些店沒逛? 定
(48) 以兩瓶水,爾要害瓶?這兩瓶水,你要哪瓶? 定
(49) 爾咧害個唧跟我去逢場?你們哪一個跟我去趕集? 主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在沙市方言中,不同語義類別的疑問代詞充當(dāng)?shù)木浞üδ懿煌?,同一語義類別的各詞之間也有差異。具體如表2所示:
三、 沙市方言疑問代詞的非疑問用法
在現(xiàn)代漢語中,疑問代詞分為疑問用法和非疑問用法兩種。關(guān)于疑問代詞的非疑問用法有多種分法,比如:丁聲樹等(1961)表示,疑問代詞除了用于詢問外,還有反問、任指、虛指等用法;朱德熙(1982)指出,疑問代詞的非疑問用法有任指和虛指兩種情形;湯廷池(1981)將其分為任指、虛指、照應(yīng)、反問、感嘆等5種;還有其他分法,如邵敬敏(1996)把“什么”的非疑問用法分為全指性、列指性、承指性等8種用法。沙市方言的疑問代詞也有反問、任指、虛指等非疑問用法。
(一) 反問
項夢冰(1999)認為,疑問代詞可以表示反問,即用疑問的語氣表達與字面相反的意思。在沙市方言中,除問程度的疑問代詞之外,其他類別的疑問代詞都有反問用法。
如:
(50) 以塊衣服誰咧還會穿咧?這件衣服誰還會穿呢?
(51) 他當(dāng)導(dǎo)游幾十年噠,害唧冒去過?他當(dāng)導(dǎo)游幾十年了,哪里沒去過?
(52) 爾個人把路走狹噠,我喊子幫爾?你自己把路走窄了,我怎樣幫你?
例(50)—例(52)分別強調(diào)“這件衣服誰都不會穿”“他哪里都去過”“我沒有辦法幫你”。
在反問用法中,疑問代詞“害唧”有時并不指處所,而是表達否定之意(表處所的“害”無此用法)。如:
(53) 他還冒回來,媽媽害唧困得著?他還沒回來,媽媽哪里睡得著?
此外,“害唧”在陳述句中也可以表示否定,“害”同樣無此功能。
(二) 任指
朱德熙(1982)指出,疑問代詞可以表示周遍性,即表示在所涉及范圍之內(nèi)沒有例外。在沙市方言中,疑問代詞的10個類別都有此用法。在表示任指的句子中,常常出現(xiàn)副詞“嚯[xuo21]”,“嚯”相當(dāng)于普通話的“都”。有時也會用連詞“唔管[n45kyn34]”與“嚯”相呼應(yīng),“唔管”相當(dāng)于普通話的“不管、無論”。“唔”意為“不”,表示否定也用“不”“冒”“莫”等。如:
(54) 就喫飯噠,么咧零食嚯莫喫??斐燥埩耍裁戳闶扯紕e吃。
(55) 只要她中意,唔管好多錢嚯買。只要她中意,無論多少錢都買。
(56) 唔管喊子跑,嚯跑不贏他。不管怎么跑,都跑不贏他。
(57) 以些顏色,害只嚯適合爾。這些顏色,哪個都適合你。
在沙市方言中,兩個相同的疑問代詞有時可以搭配使用,表示周遍性。邵敬敏(1996)將這種用法表述為“承指性”,后一個疑問代詞承接前一個疑問代詞的內(nèi)容,二者所指相同。除問原因的疑問代詞之外,其他語義類別均有此用法。如:
(58) 誰咧跑頭誰咧就有喫噶。誰跑前面誰就有吃的。
(59) 今天爾生,爾講看么咧就看么咧。今天你生日,你說看什么就看什么。
(60) 爾想害時唧去就害時唧去。你想啥時候去就啥時候去。
(61) 等放假噠,爾想搞么咧就搞么咧。等放假了,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三) 虛指
項夢冰(1999)認為,虛指即用疑問代詞來代表不知道、說不出來或者無須指明的事物、處所等。在沙市方言中,疑問代詞的10個語義類別都有此用法,暗示所指代的內(nèi)容無法或無須確定。如:
(62) 一下想不起來噠,我記得么人跟我講過。突然想不起來了,我記得誰跟我講過。
(63) 他一散學(xué)就話肚子餓,要喫點么咧。他一放學(xué)就說肚子餓,要吃點什么。
(64) 爸爸話他在害坨唧看到過鑰匙。爸爸說他在哪兒看到過鑰匙。
(65) 他反正總認為丟沙包幾有味幾有味。他反正總認為丟沙包多有趣多有趣。
(66)講不出喊子,我就是喜歡桂花。講不出為什么,我就是喜歡桂花。
例(62)的“么人”表示的是有人跟我說過,但是不能確定是誰;例(63)的“么咧”無須指明具體是什么吃的;例(64)表示的是在某個位置見到過;例(65)表明丟沙包有趣,但是說不出來有多有趣;例(66)意為說不出理由。
(四) 其他用法
(1) 么咧
在沙市方言中,有兩個與“么咧”相關(guān)的特殊形式:“是么咧[??21mu21lie0]”和“別么咧[phie44mu21lie0]”,二者均為指示代詞?!笆敲催帧北硎救沃?,可理解為“任何”,語速較快時則會省略后綴“咧”,只用“是么[??21mu21]”;“別么咧”表示別指,可意為“別的”,后綴“咧”也可以省略,只用“別么[phie44mu21]”。如:
(67) 我是么(咧)嚯唔要。我什么(任何東西)都不要。
(68) 爾還要別么(咧)不?你還要別的嗎?
“么咧”還兼有否定用法,如:
(69) 爾年紀大么咧,還剛滿四十歲。你年紀大什么,才剛滿四十歲。
(70) 落大雨噠,還去么咧鋪子!下大雨了,還去什么商店!
(2) 幾、好
“幾”和“好”都能夠表示程度之深,修飾形容詞,意為“很、多么”,帶有感嘆語氣。如:
(71) 以只橘咧幾酸/以只樹好高!這個橘子很酸/這棵樹很高!
“幾”還可以構(gòu)成“幾十八A”的固定格式,意為“很A、非常A”,表達夸張的程度。需要說明的是,這個格式中的形容詞只能是單音節(jié)性的,不僅可以為非度量類,也可以為度量類,如“幾十八長”“幾十八大”。很少有名詞能進入該格式,暫時只發(fā)現(xiàn)了“幾十八晚”與“幾十八夜”?!皫资送怼焙汀皫资艘埂倍加小昂芡?、非常晚”的意思,區(qū)別在于前者指時間不早、很遲了,不一定是天色漸晚;而后者的晚,多強調(diào)的是天黑。如:
(72) 幾十八晚噠,小晨還冒起來。非常晚了,小晨還沒起床。
(73) 幾十八夜噠,公唧砍柴還冒回來。天色非常晚了,爺爺砍柴還沒回來。
而“好”則沒有“好十八A”的用法,一般不會說“好十八長/大/晚/夜”。
(3) 喊子
“喊子”可用于表示假設(shè)關(guān)系的緊縮復(fù)句中,構(gòu)成“唔是[n45??21](……)喊子[xan21ts?0]……”的固定格式,意為“(如果)不是(這樣),怎么……”。整個句子不出現(xiàn)假設(shè)連詞,且無語音停頓。如:
(74) 唔是喊子會輪噠你去。(如果)不是(這樣),怎么會輪到你去。
(75) 唔是我喊子話爾懶噶。(如果)不是(這樣),我怎么會說你懶。
四、 關(guān)于沙市方言疑問代詞的本字問題
(一) 疑問代詞后綴“咧[lie0]”的來源
沙市方言是瀏陽北鄉(xiāng)話(屬贛語大通片)的典型代表?!斑帧北咀x為入聲33,做各類后綴時讀為輕聲。含有“咧[lie0]”綴的疑問代詞有:詢問事物與類別的“么咧”,詢問人的“么咧人”“誰咧”,詢問行為的“搞么咧”。沙市方言中的復(fù)數(shù)人稱代詞為“我咧(我們)”“爾咧(你們)”“他咧(他們)”,復(fù)數(shù)標記“咧”也是用“[lie0]”這個字音表示。此外,“咧”還可做后置方位詞,相當(dāng)于普通話的“里”,如“房咧[lie33](房里)”;也可充當(dāng)方位詞后綴,相當(dāng)于普通話的“面或頭”,如“上咧[lie0](上面)”。以上“咧”的聲韻均為[lie],這引起了我們的關(guān)注。
夏劍欽(1998)指出,在瀏陽北鄉(xiāng)話中,古來母字和端母字合流,即“梨、李、瀏、柳、蓮、聊、料、列、林、良、亮”之類的[l]聲母字轉(zhuǎn)讀為[t]聲母,也就是北鄉(xiāng)話的[l]聲母不拼帶[i]的齊齒呼韻母?!斑郑踠ie]”按理說應(yīng)該讀成[tie],但聲母卻未發(fā)生改變,仍然是[l],沒有變讀為[t]。而與“咧[lie]”聲韻相同,來自古來母字的“裂、列、烈”在沙市話中都讀[tie33],其聲母發(fā)生了變化,符合演變規(guī)律。為什么會出現(xiàn)“咧[lie]”這種不合規(guī)律的個例呢?我們猜測,這是因為“咧[lie]”是個虛詞,虛詞往往難以受到影響,所以聲母才保持[l],而未變讀為[t]。
據(jù)筆者調(diào)查,瀏陽其他贛語區(qū)的古來母字和端母字是未合流的,有明顯分別。瀏陽城區(qū)、南鄉(xiāng)、東鄉(xiāng)的贛語,均屬贛語宜瀏片。我們發(fā)現(xiàn),這些地區(qū)有一個類似北鄉(xiāng)沙市話“咧[lie]”的詞“哩[li]”,其多功能用法與“咧”高度一致。“哩”可做疑問代詞后綴與復(fù)數(shù)人稱代詞后綴,如詢問事物與類別用“嗎哩(什么)”,詢問人用“嗎哩人(什么人)”,詢問行為用“搞嗎哩(干什么)”,復(fù)數(shù)人稱代詞為“我哩(我們)”“爾哩(你們)”“他哩(他們)”?!傲ā痹跒g陽話中(“瀏陽話”即瀏陽贛語的統(tǒng)稱,下同)也可做后置方位詞、方位詞后綴,如“房哩(房里)”“上哩(上面)”,聲韻均為[li]。從聲調(diào)看,“咧”“哩”二者做后置方位詞時均念入聲33,做各類后綴時均讀輕聲。
“咧”和“哩”在語音及用法上的相似性,使我們懷疑二者的來源可能也相同,有著同一本字。其一,二者聲母與“里”一致?!斑帧迸c“哩”的聲母同為“l(fā)”,和方位詞“里”聲母相同。不論是作為后置方位詞、方位詞后綴,還是復(fù)數(shù)人稱代詞后綴、疑問代詞后綴,聲韻均為[lie]/[li];其二,從語義上看,瀏陽話“我/爾/他咧(哩)”有“我/你/他家”義,與古代“里”的“居住、宅院”義相通。在其他材料中,也能看到“哩”與“里”有關(guān)。張惠英(2001)認為,復(fù)數(shù)人稱代詞詞尾“俚”(哩、裏、里)來源于表“居處、宅院”的“里”,并用《詩經(jīng)》輔以證明。陳山青(2011)在探究湖南汨羅話時,指出其復(fù)數(shù)人稱代詞“我俚”有三重意義,復(fù)數(shù)詞尾“俚”由“處所”義的“里”虛化而來。汨羅話“我俚”的三重意義與瀏陽話“我咧/我哩”的用法近乎一致。綜上所言,我們推測,瀏陽話復(fù)數(shù)人稱代詞詞尾“哩”來源于“處所”義的“里”,考慮列“哩”與“咧”的相似性,因此“咧”的來源可能也是“里”。從形式上看,瀏陽話不論是復(fù)數(shù)人稱代詞后綴,還是指示代詞后綴“是么咧/是嗎哩(任何)”“別么咧/別嗎哩(別的)”或疑問代詞后綴,所用均為“咧”/“哩”。從歷時角度看,指示代詞詞尾“哩”也是由方位詞“里”虛化而來。志村良治(1995)指出,至敦煌變文,“這里”“那里”中的“里”已朝詞尾化的方向轉(zhuǎn)化,為“里”的虛化提供了歷時依據(jù)。我們認為,代詞是一個相對封閉的詞類,在這一系統(tǒng)內(nèi),若代詞后綴所用字形與語音皆同,那么它們很可能有著同一本字。因而我們推測,瀏陽話疑問代詞后綴“咧”(“哩”)的來源為表“方位處所”義的“里”。
(二) 疑問代詞“么[mu21]”的來源
沙市方言中,詢問事物與類別的“么咧”、詢問人的“么人”“么咧人”“甚么人”和詢問行為的“搞么咧”均與“么”相關(guān)。“么”無法單獨使用,后面必須跟詞綴“咧”。當(dāng)用于人之前時,可以省略“咧”,構(gòu)成“么人”。
在瀏陽城區(qū)、南鄉(xiāng)、東鄉(xiāng)的贛語中,詢問事物與類別用“嗎哩[ma21li0]”,詢問人用“滿人[man34?in44]”“嗎哩人[ma21li0?in44]”,詢問行為用“搞嗎哩[kau34ma21li0]”,除了沒有“*甚嗎人”外,其他分別與沙市話的“么咧”“么人”“么咧人”“搞么咧”相對應(yīng)。同樣,“嗎”無法單獨成立,需要跟后綴“哩”。其中,“滿人”詢問的信息比較簡單,通常是用來詢問一個人的名字,意為詢問者只是想知道這個人是誰;而“嗎哩人”相對“滿人”而言,主要側(cè)重于對一個人身份地位、來頭或性格的詢問,表達的內(nèi)容更豐富。舉個例子,當(dāng)村里來了一個穿制服的人,你如果說:“以是滿人?”代表你在問這個人是誰?叫什么名字?你如果說:“以是嗎哩人?”更多地代表你在問他的來頭,是警察還是保安,還是別的?來這干嘛的?至于“嗎[ma21]”和“滿[man34]”的關(guān)系,“滿”的韻母可能是受到其后“人[?in44]”的影響,形成了鼻化色彩。
“么”和“嗎”在功能組合和語音上的相似性,使我們懷疑二者的來源相同。在語義上,“么咧”和“嗎哩”都相當(dāng)于普通話的“什么”,“咧”和“哩”均為詞綴,無實義。呂叔湘、江藍生(1985)指出,唐代文獻中有“是物”的說法,“是”又寫作“什、拾、甚”,“物”又寫作“勿、末、莫、摩、麼”,也就是后來的“什么”。沙市方言的“么”,大概是“甚么”省略的結(jié)果,而“甚么”的來源為“是物”,因而我們推斷“么”的來源為“物”。
此外,以“么”為基本詞來構(gòu)成疑問代詞,在其他方言中也有體現(xiàn)。如:方平權(quán)(2000)岳陽方言(贛語大通片)的“么哩[mo52ni](什么)”,鄒卉(2000)湘陰方言(湘語長益片)的“么里[mo53li](什么)”,謝伯端(2000)辰溪方言(湘語辰溆片)的“么[ma324](什么)”“么家[ma324ka31](什么)”,劉綸鑫(1999)江西橫峰話(贛語鷹弋片)的“么人[m?2?in2](誰)”。另外,湘語區(qū)提問事物時多使用“么子”(長沙、邵陽、邵東、婁底、湘潭、韶山、漣源)、“么個”(新化、隆回)、“嗎咯”(衡陽、衡山),與瀏陽話“么咧”“嗎哩”的構(gòu)成有類似之處,即均為“么/嗎”加上詞綴構(gòu)成,且詞綴不可省略。
(三) 疑問代詞“害/害唧[xai34]/[xai21?i0]”“喊/喊子[xan34]/[xan21ts?0]”的來源
“害/害唧”“喊/喊子”是沙市方言中比較特殊的疑問代詞。李冬香(2002)將問方式的“喊子”“喊”分別記作“限子”和“喊”,將問處所的“害唧”“害”分別記作“害唧”和“?!?,都將其區(qū)分為兩個字。但我們認為無須區(qū)分,二者均是同字不同調(diào)值的表現(xiàn)?!昂啊焙汀昂Α痹趩斡脮r,聲調(diào)為上聲34,加上后綴“子”或“唧”時,調(diào)值變化為21。這種情況在瀏陽其他地區(qū)也有體現(xiàn),具體如表3所示:
瀏陽城區(qū)話問處所和時間的代詞與北鄉(xiāng)話相似,均由疑問詞“害”構(gòu)成,但城區(qū)話的“害”現(xiàn)已無法單用,使用時必須加上后綴“唧”。問方式時,“捏”單用的情況多發(fā)生于不耐煩的語境中,調(diào)值為34;“捏子”的使用頻率遠高于“捏”,“捏子”中的“捏”調(diào)值沒有改變,仍為34。問性狀時,單說“捏”而不加后綴“子”的情況非常少見,且“捏/捏子”后面,還需要加結(jié)構(gòu)助詞“噶(的)”(“噶”在瀏陽四地方言中功能相同)。南鄉(xiāng)話與北鄉(xiāng)話的用詞差距較大,其中“□唧[lai21?i0]”與“害唧”相對應(yīng),“□子[lan21ts?0]”與“喊子”相對應(yīng),并且“唧”和“子”均不能省略。城區(qū)話和南鄉(xiāng)話問性狀時除了用“捏(子)”“□子[lan21ts?0]”外,也常使用“嗎哩(樣子)”。
東鄉(xiāng)話問處所的疑問代詞也由“害”構(gòu)成,“害”可單用,也可加上詞綴“□[khei0]”,構(gòu)成“害□[xai21khei0]”,后者使用頻率更高?!昂蟆睅缀醪挥茫ā昂Α酰踴ai21khei0]”在北鄉(xiāng)老年人中還存有,但不常用)。同樣,問方式的“捏”,加上“子”綴變成“捏子”的說法也更常見?!昂Α奔由虾缶Y“□[khei0]”后,調(diào)值從34變?yōu)?1;“捏”加上后綴“子”后,調(diào)值從45變?yōu)?4。東鄉(xiāng)話“害”的音變特征與北鄉(xiāng)話的“害”是吻合的;而“捏”的音變過程雖與“喊”不同,但也呈現(xiàn)了類似降調(diào)的趨勢。城區(qū)話、南鄉(xiāng)話尤其是東鄉(xiāng)話問處所和問方式的疑問代詞在字形和語音上的表現(xiàn),為北鄉(xiāng)話單用的“害”和“害唧”中的“害”為同字不同調(diào)值、單用的“喊”和“喊子”中的“喊”也為同字不同調(diào)值這一觀點提供了支撐。
關(guān)于“害/害唧”和“喊/喊子”的來源,李冬香(2002)指出,瀏陽北鄉(xiāng)蕉溪話(贛語大通片)的“害唧/?!焙汀跋拊?喊”都來源于“何”,并做了較為詳細的論證。我們也認為沙市方言“害/害唧”和“喊/喊子”與疑問詞“何”有關(guān)。古漢語“何”可以做動詞賓語代處所,還可以做狀語,表示“怎么”“為什么”,與“害/害唧”和“喊/喊子”的功能類似。一般認為“害”是“何一”的合音,“喊”是“害樣”(即“何樣”)的合音。這一點涉及沙市方言的指示代詞,近指由“以”“養(yǎng)”構(gòu)成,中指由“個”“杠”構(gòu)成,“養(yǎng)”和“杠”分別是“以”“個”和“樣”的合音。據(jù)此,我們推測“喊”是“何”和“樣”的合音,“喊子”是“何”和“樣子”的合音。
“害”和“喊”的后綴“唧”和“子”,我們認為也受到了指示代詞的影響。問處所的“害唧”與指代處所的“以唧”“個唧”相關(guān),問方式的“喊子”與指代方式的“養(yǎng)子(往子)”“杠子”相關(guān)。此類推規(guī)律在瀏陽其他地區(qū)也有體現(xiàn),結(jié)合表3的疑問代詞,以城區(qū)為例,其中“害唧”與“以唧/個唧”對應(yīng),“捏子”與“以子/個子”對應(yīng)。具體如表4所示:
五、 結(jié)語
本文調(diào)查了沙市方言的疑問代詞。首先,簡述了瀏陽贛方言疑問代詞的研究現(xiàn)狀;其次,描寫了沙市方言疑問代詞的各個類別,其中包含問人、問事物與類別、問時間等10個語義類別,比較了各類詞語的意義,并分析了各疑問代詞的句法功能,不僅不同語義類別的疑問代詞充當(dāng)?shù)木浞üδ懿煌?,同一類別中的疑問代詞所充當(dāng)?shù)木浞ǔ煞忠灿胁町?;接著,描寫了疑問代詞的非疑問用法:反問、任指、虛指、其他用法。最后,從歷時和共時角度,探究了疑問代詞后綴“咧”以及具有特色的疑問代詞“么”“害/害唧”
“喊/喊子”的來源,推測“咧”的本字極可能是表“方位處所”義的“里”,“么”可能來源于“物”,“害”和“喊”分別是“何一”和“何樣”的合音;且在論述過程中涉及沙市方言與瀏陽其他贛語區(qū)代詞的比較,這也為之后全面描寫瀏陽贛方言代詞系統(tǒng)打下了基礎(chǔ)。
附 注
[1] 李文中的“限哉”即本文的“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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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僑大學(xué)文學(xué)院 泉州 362021)
(責(zé)任編輯 郎晶晶)
* 本文是2023年度福建省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規(guī)劃一般項目“明萬歷本潮州方言戲文語法研究”的成果(項目編號FJ2023B029)。